张力道:“你走不走?你不走我可喊人了!”“不,我不走,”邱世栋在屋里踱着,夸张地说,“有些话我必须说完,你在这次调查中扮演了一个很不好的角色,你替赵离搞地下活动的做法非常不好,你不是说赵离没有什么问题吗?没有问题为什么要让你做说客呢?你这样做,恰好说明了她心虚胆怯。假如我把这些问题说给调查组,不知道你会作何感想。”
张力指着门外,厉声喝道:“你去说,快去说!”邱世栋说:“说不说,我会慎重考虑,不,我还是不说好,原因很简单,就冲是你张力,我这个人,还是重感情的。”
张力怒不可遏,端起杯子就向邱世栋泼去:“滚!滚!快滚出去!”张力愤怒的声音响彻了楼道,楼上的干部正枯寂无聊,巴不得每天有热闹好看,听到响动,都来到走廊上。邱世栋一边掸着衣服上的茶水,一边故作镇静地说:“没事,没事,这点小事,我不在意。”
大家看是邱世栋,知道准没什么好事,纷纷打趣道:“邱主编,是不是新城报缺新闻,你亲自来制造新闻埃”有的还指着他的衣服道:“这茶片一看就知道是西湖龙井,真正好茶,小心别拂掉了,留着是一个好广告。”更有刻薄的人佯作不解地问:“刚才谁吵架了?我听见有人叫滚,邱主编,叫谁滚埃”邱世栋毫不脸红地说:“神经过敏,大龄女青年,普遍都有这毛玻”张力捂着脸,气得两肩不停地抖动,不明白哪辈子造孽,会碰到邱世栋这种脸皮厚过城墙的人。漂亮的张力一向对生活充满自信,除了和老周的情恋没有得到一个完整的句号,生活中从来没有让她沮丧的事情。但是现在不同了,赵离受到了审查,她心目中最完美的偶像就要垮塌了,两天来,她一直处在痛苦之中,怎么能想像赵离会做出贪污受贿那样的事情呢?她宁愿相信这是一个政治阴谋。她一定要为她两肋插刀。张力曾幻想去感化那些参加谈话的人,可她是那样没有分量,假如是一颗石子,扔进水里也会溅起水花,她连一颗石子也不如。
这时候她才深切地感到一个人在强权面前是多么弱小了。上午从邱世栋的“环宇公司”生气回来,摔过手提袋,闷闷坐了一回,对自己说:“现在你除了一支笔,什么也没有了。”这样说过之后,她又对自己说道:“对呀,你手头上不是还有一支笔么,为什么不把赵离写一写呢?连焦裕禄不也是记者写出来的吗?”以前要写赵离,都让她阻止了,这时候如果能发一篇她的事迹通讯,就是对她的支持,就是对正义的伸张埃她想。
肖丽去年调回省报工作,多次捎话过来要她去玩。在新城的大山里呆久了,张力渐渐对山外世界失去兴趣,视坐车为畏途,腿变得越来越懒,所以一直未去看好朋友。张力便挂通肖丽的电话,编辑部说肖丽不在,张力问到哪儿去了,接电话的说不知道,张力正要请他转告,那人啪地挂断了电话。张力再打,那人极不耐烦地说:“不知道!”张力扔下话筒,骂道:“还没人不买老娘的账呢。”正恼恨间,偏让邱世栋这么一搅,一天的情绪都坏透了,一字也难写出。到了夜晚,张力又打,终于听到那边是肖丽的声音,张力埋怨道:“你个鬼女子,一整天你死到哪儿去了。”肖丽说:“外出采访了,省烟草局组织到海南。我才回来,正在洗澡,再早一点我还没到家。”张力说:“你们真能弄鬼,海南有什么烟叶。”肖丽说:“还不都是巧借名目,管他呢,有人肯出钱,我就肯出两条腿。”张力说:“我不跟你多说,明天我到你那里去,有一个重要事情,坐的夜车,你找一个车接我。”
张力渐渐找回情绪,文笔也流畅起来,一口气写了七八千字,到天亮的时候,理了一遍,感觉很不错,草草洗把脸,妆也不化,坐上第一班往经州的汽车,再转火车,夜晚十点多才到省城。肖丽已经在站前广场等着接站,一见面就问:“什么事这样急。”张力说:“气死我了,到家里再细说。我有一篇通讯,你得把它给我发在省报上,显著位置埃”肖丽回到住处,看了稿子,推到一边说:“这种典型稿子,又是写赵离这种身份的人,不好发。”张力说:“你就是跟总编笑,也要发出去。”
肖丽说:“笑也不行,没有经州市委的意见,不经过省委宣传部批准,就是主编也不能当家。”张力生气地扭过头。肖丽笑着说:“好好,你别急呀,我们想想办法还不行吗?省报肯定不行了,我到《内参》发发看。”张力说:“你怎么发?”肖丽说:“我找人睡觉呀。”张力将信将疑地说:“我不管,只要你给发出去。”肖丽说:“你别跟死了人似的,以为我真会那样啊?我保你如期上稿还不行吗?”张力不知道肖丽新近搞了一个对象,在新华社分社当记者,父亲是总社的领导,眼下正红。张力放下心来,说:“发的时候用我们俩的名字,你是省报记者,有分量。”肖丽找出一件衣服,说:“换上吧张力,你看你穿的,哪儿弄的一件毛蓝大褂,跟个妇联主任似的,为什么要呆在那个小山沟里,以你的条件,到南方,到省城,哪儿找不到一个工作,你到省城来吧。”张力说:“小山沟怎么啦,我愿意。”肖丽说:“我知道,你有一个赵离情结,赵离要知道有一个你这样的追随者,还不该美死,可是人家大干部,未必领你的情。”张力叹息道:“肖丽,你其实不懂我,我这人,真是重感情的,一辈子都要吃亏这上面。赵离呢,表面上看似高不可攀,其实是一个很好的人,何况她对我真的不错。女为悦己者容……”肖丽嘲道:“得了吧你,女为悦己者容,你们同性恋怎么的?”张力捶了她一下:“还有一句呢,士为知己者死,我张力就是那‘士’,路见不平,拔刀相助,我最看不惯的就是这种不公平的事了,你不就是喜欢我这脾气吗?”肖丽说:“记不得。主要是你的稿子越写越好了,文采斑斓,有真感情。”张力大言不惭地说:“要不怎么称为老诗人呢?功夫,懂不懂?用新城的土话说:三十年的郎猪子―――老搞家。”肖丽指着她大笑道:“下流,下流!”两个好朋友嘻嘻哈哈抱在一起,滚成一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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