戚乾成坐在赵离的对面,虽说是当了多年干部,还是头一次跟县委书记坐得这样近,不知要说啥,手脚都没个放处,呆愣一下,抬起头来对着赵离嘿嘿笑了起来。
赵离已经看出他是个老实人,问:“身体好点没有?”戚乾成说:“好多了,不是生病,哪有工夫在家里呀,赵赵离说:“村干部工作辛苦啊,平时家务恐怕都顾不上戚乾成说:“谁说不是,我屋里这一大摊子,全靠我屋里头人,赵书记。”
“我看你家庭经济搞得不错,喂了几头猪?”戚乾成说:“喂了四头,赵书记。”
赵离说:“养殖是农村的基础产业,你们村干部带头搞好养殖,对群众可以起到带头作用,你们村今年准备发展多少生猪?”“准备户均两头赵书记。”戚乾成渐渐松弛了下来,话也多起来,说,“我们湾有养猪的习惯,这还是大热天,猪都在屋里乘凉,你等天晚了再看,湾里头黑压压的都是,赵书记。”
两人这样漫不经心地一问一答,旁边的人不禁一齐暗笑。
戚乾成说话喜欢在话尾带上对方的称呼,以为这样是对赵书记的尊重,压根儿就没想到会损人。郭玉不忍再让赵离受这种不明不白的恭敬,接过话头说:“你们村山场很多,养殖的路子可以再宽一点,我看过一个资料,认为养牛比养猪更有发展前途,牛的成本低,市场前景好,你们村不妨在养牛上作点文章。”
戚乾成扭过身来,说:“我们也有计划,今明两年要发展一百头郭主任。”
郭玉果然是引火烧身,大家终于憋不住了,都吃吃笑起来,赵离这会儿突然意识到大家笑的原因,原来自己不经意间当了半天的家畜,当然不能生气,只好也笑了笑。
戚乾成却不理解大家笑从何来,一本正经地说:“我不是说假话,不信你等明年来看赵书记。”
张道国不耐烦地说:“好了好了,你把千亩林场的事向赵书记汇报一下吧。”
赵离说:“我们还是先去看一看,你不方便,就让张书记带我们去吧。”
戚乾成刚要答应,猛地瞅见张道国拿眼瞪他,便说:“不不不,我去,车可以开到那里,走不了几步。”
赵离让戚乾成坐在自己车上,一路上问起群众承包山的问题。戚乾成说:“这是我工作没做好,给书记添了麻烦。”
赵离问:“你说是把山场交给群众分散经营好呢,还是集体经营好?”戚乾成想了想,县委书记的问题对他来说是天大的难题,如果说是集体经营好,赵书记明明是支持家庭承包的,这从她支持戚明全就可以看得出来,说是分散经营好,顶头上司张道国的态度也是明摆着的。戚乾成虽然惯会见风使舵,圆得像是镟床镟出来的,这会儿也不得不费一番心思了,想了半天,才字斟句酌地说:“那看咋说了赵书记,我们做基层工作的,上头咋说,我们就咋搞。”赵离说:“你自己就没一点见解?”戚乾成说:“我这人文化低,没上过几年学,碰上难一点的事就急得没整,就说这承包的事,戚明全……”说到这里,蓦地想到不该说起这事,急忙停住了。
赵离果然问:“戚明全现在怎么样?”
戚乾成想,既然说到他,就干脆把话敞开,说道:“还能咋样,这个人你不知道赵书记,一肚子的点子,他先前当过村干部,犯错误让乡里拿掉了。我一说你就晓得了,他还爱看三国!”赵离笑起来,问:“为什么不能看三国?”“老一辈人说的:老不看三国,少不看水浒。他的外号叫曹操,白脸奸臣一个,一眨眼就是一个主意。”
“他是不是经常跟你对着干?譬如说,像这次领人上访?”戚乾成思索了一下,认真地说:“那也不是,过去还是不错的,不晓得这回中了哪根邪筋。”
赵离说:“还不是触动了人家的经济利益嘛,山场承包五十年不变,群众在上面作了很大的投入,你说收回就收回,人家当然要有意见了,是不是?”“其实我也不想多这事,乡里硬是要掐住我的头皮子这么搞,你说收回干啥?大集体早就证明了不行,你还要搞。”
赵离笑道:“你还是有态度嘛,怎么能说没脑筋呢?”戚乾成嘿然。
车到山垭口停住,一行人下了车,顺着崎岖小路逶迤走到新开辟的千亩林场,烈日下,满山坡上都是一窝一窝晒得发白的土坷垃,初时以为这是一片荒弃的土地,仔细看,才发现土坷垃中间就是新栽的树苗,细小的枝干在山风的吹拂下摇晃着,但是只有一部分长出了绿叶。赵离用指甲刮了刮一棵树苗的皮,问:“成活率是多少?”张道国回答说:“大约是百分之六十,全部是优良品种,新城红。”
赵离数了数,说:“恐怕没这么高吧,我看了别的乡,最多有百分之六十,你们这里不会比别人高吧。”
“明年要补种的。”张道国转头,问戚乾成,“你的林场工人到哪儿去啦?”戚乾成说:“都到乡里农枝站去了吧,我记得昨天他们说过的。”其实他并不知道工人在哪里,工人都是村干部的亲属,一个比一个懒惰,只好信口敷衍。好在张道国也是在敷衍赵离,兴趣不在追查工人的下落上,轻易就遮掩过去了。
“一亩地平均九棵板栗树,三年挂果,盛果期按每棵产干果30斤,每亩地可产270斤,现在收购价每斤两块五六,每亩合六七百的样子。一亩是这些,一千亩是个什么概念?啊?”张道国不知不觉地摆出了领导干部的架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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