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保姆认识赵离,开门让进她,说李伯伯不在家。赵离透过窗户,看到赵大姐和几个客人坐在客厅里看电视,径直走了进去。赵大姐显然和那些人谈得很兴奋,一张胖脸上笑容要溢出来,见赵离进屋,那些笑容急切之间收不回去,算是对赵离的欢迎。赵大姐向大家作了介绍,大家都热烈表示熟悉,可是赵离却想不起来这些人,违心地表示也同他们认识。赵大姐夸张地说:“你看,你看,还带这么些东西干什么?”赵离笑道:“刚从深圳回来,顺路带回的。”赵大姐打开:“呀,真是好东西,‘文革’期间,人都把这东西叫无产阶级感情果,那年,我们为了看毛主席送给工宣队的芒果,在大街是等了几个小时呢。老李没回来,我替他给你招待客人了,吃吧吃吧。”不由分说,每人面前剥了一只。客人们客客气气地接过来,都放在茶几上。之后,赵大姐有一搭没一搭地扯着闲话,赵离看着满茶几的芒果,剥了皮在那里赤裸裸地兀立,果肉湿白淋漓,好像自己也被人撕光了衣服,一览无余地接受展示,顿时局促起来,推说要回家看孩子,起身告辞。赵大姐一直送到院门外面,大声说:“小赵,天黑慢走,等老李回来,我告诉他你来过。”
赵离闷闷不乐地回到家里,不解赵大姐这人为何对她这样,似乎没有哪儿得罪过她,突然,她觉得赵大姐是不是怀疑自己和李书记有什么,不由得吃惊地走动起来。同李天民认识有多年的历史了,这两年,由于工作上的关系,接触更多了一些,李天民出于培养女干部的需要,向省委申报自己为市委常委,没有得到批准后,又任命自己为新城县委书记,难道是这引起赵大姐的怀疑么?还是自己在李天民面前有什么不够庄重的地方呢?细想起来,自己并没有那样的主观故意。四十出头的人了,好像已经过了移情别恋的年纪,再说,自己也根本不是那种轻浮的女人,在男人堆中滚过多年,从来没有人非议的。何况李天民是那样正派的一个人。这样想着,心里也就释然了。机关大院里都传说赵大姐这人有一种怪脾气,据说是‘文革’中受过刺激,导致性格偏执。而且,从一个医生的角度看,这种年纪的女人常常会有多疑的毛病……可是她不能否认对李天民的崇敬,李天民是一个从基层成长起来的领导干部,三十出头就当上了县委书记,工作有能力,有经验,做人正派,是一个十分称职的领导干部,尤其难得的是具有常人所不具备的幽默感,这种幽默不仅表现在日常中,而且在工作上也是如此,有时看起来很棘手的事情,一到了他那里,就会迎刃而解。他的口才也很好,只要一开口,就能抓住听众的注意力。平时赵离就是以他作为自己的楷模的,可是她知道自己永远也达不到李天民的境界,光是他那种体现男人优越感的幽默,她就望尘莫及。因为幽默永远是优秀男人的专利,作为一个女人,哪怕你智商再高,也无法跟幽默沾边,否则只能是轻薄,是滑稽。相声演员都是男的,外国的卓别林也是男的。她也不能否认自己见到李天民的兴奋心情,轻灵,跳跃,激动,连两眼都要放光,是那样一种女孩子的感觉。她扪心自问,是不是因为这些引起了别人的猜疑呢?可是从来没有男女之间的非分之想。
怎么能想象市委书记会同一个县委书记有那种事情呢?要是那样,还不成了全世界都会报道的新闻,几十年以后也还是反面教材。
这样想着,赵离深深自责起来,觉得刹那间自己堕落了。
身为一个地方党的主要干部,竟然有闲心躲在屋里设计自己的婚外的感情。她对自己说,你是没有权利想这些的,哪怕是一闪念,也是党性不纯的表现,也是一个严重的错误,更是对李书记的亵渎。你已经像一个菩提寺献身宗教的尼姑,如果有爱,只能爱庙里的菩萨和这些菩萨代表的佛教理想;你能做到的,只能是用蓝色的衣服把你的肉体连同灵魂一起紧紧包裹起来。
洗过澡后,她同吴斯仁通了电话,吴斯仁告诉她秋收已经接近尾声,两人就下一步的秋种计划和秋季经济征收任务,还有进入开发区的农民户口问题交换了意见。又要通余锋的电话,询问临行前安排的干部考核和基层支部教育整顿的筹备情况。余锋回说两项工作都拿出了方案,只等她回来研究。赵离又打电话告诉办公室主任老于,让他明早来车接她,并通知县委常委,明天夜里召开会议。通过几个电话,赵离心情平和下来,觉得现在才是真实的自己。
夜里却睡得很不踏实,老是有一个怪怪的梦缠着自己,同一个男人在崎岖山道上攀登,意识里好像是李天民,又好像不是,到第二天早上起来,脑袋里只有一丝细细的疼痛,梦中的一切已经忘得干干净净。照照镜子,眼皮也因为睡眠不足微微有些肿胀。赵离向来是没有化妆品的,用热毛巾在脸上作了一会儿热敷,回忆昨天因为赵大姐引起的不快,觉得自己是庸人自扰。推开窗户,顿时,秋天早上的艳丽的阳光潮水般涌了进来,。
赵离贪婪地呼吸着窗外的新鲜空气,渐渐地,觉得早上的好天气足以把昨夜的不快冲消。在秋天明媚的阳光里,她又恢复了往常的自信,上午到市委大院,李天民正在办公室看文件,见她来了,十分高兴。说:“正想找你,说说南方之行的感受怎么样?”赵离说:“能有什么感受,只有缺钱的苦恼。我们什么时候能有人家那样有钱就好了。”李天民说:“这就是感受,我上次到深圳参加一个展销会,人家在台上写着:经州免谈,为什么?在上一轮改革中,我们经州同人家做生意,不讲信誉,蒙了人家不少。”赵离说:“我听说有一家公司弄来了人家的板材,到货以后就把公司撤消了,为这事打了好几年的官司。还有的运来人家的罐头,专门留下几瓶放在太阳底下晒,然后说是变质产品,最后人家只好按低价处理。”李天民说:“你看看,像这样谁敢跟我们打交道!不是在发展事业上动脑筋,而是变着法儿地搞邪门歪道。我考虑,特区除了有特殊的政策外,关键还是人家那里的精神,奋发向上、敢为人先的精神,我们经州缺少的正是这种精神。你说说,我们经州的精神是什么?”赵离说:“经州是老区,过去对中国革命作过很多贡献,只是这些年我们这里落后了。人们满足于鱼米之乡的荣誉,所谓‘腌菜稀饭木兜火,除了神仙就是我’,丧失了进取精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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