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一会儿,听见隔壁房间响起了铃声,传来李天民答话的声音,接着,又听见关窗户的声音,显然是李天民怕别人听见。赵离从麻木中醒来,怒火这才有机会从心里升腾起来,这女人太不像话了,这时候打电话,分明是在调查她同李书记是不是睡在一起,真是匪夷所思!一个正常的人能够想像会发生这样的事情吗?除了用神经病来解释她的行为,还能有什么更好的理由呢?她老是这样多疑,传出去有多难堪!对李天民,对她,都是极为不利的。连书记的妻子都这样怀疑你,别人不是更有理由吗?她抱着双膝,久久坐在那里,浑身都充满了怒气,太阳穴有一根大筋像被人用针挑着,一跳一跳地疼,到了后来,疼痛占据了全身心,几乎麻木,竟感觉不出躯壳的存在,惟有意识爆裂为一点点碎片,在空中飘福五月,天亮得早,第一声鸟叫从什么地方传来的时候,赵离竭力把散碎的意识从四下里收拢,装回躯体,各种知觉一点点回到身上,她挣扎着下床,到卫生间洗漱,在镜子里她看到眼睛有了一圈青晕,两只太阳穴疼得钻入脑髓,想起这是夜间紧掐的原故。她懒得像过去那样早起散步,回到床上,又坐了足有两个小时。办公室主任老于来敲门,喊吃饭,她这才起身到餐厅,看到李书记和卫文华已经入座。赵离同他们打了一声招呼,吃饭的时候尽量装作若无其事,心里对李书记半是怜悯半是怨尤。想李书记幸亏不至于官太大,否则为夫人所左右,保不定也会出现党史上革命伟人的悲剧。李天民表情平淡,可赵离明显察觉到他的声音里透着疲倦。两人谁也不去看谁,偶尔两目相接,马上躲开,那情景倒真的像彼此误会的一对情人。卫文华夜间无人查岗,睡得非常踏实,不知道夜来曾发生的事情,兴致极高,大声赞叹新城的睡眠环境难得,早晨空气负离子含量高。卫文华虽然讲话时口才不佳,但闲谈时常常妙语连珠,是调节气氛的好手,大家有节制地笑,使早餐不至于成为最后的晚餐。
上午赵离陪同李天民等人直接驱车到戚家洼,看了那里的股份林常戚乾成这时已经由戚明全代替,戚明全学着“文革”中处置下台老干部的办法,让他在林场担任护林人。戚乾成看到赵离,仍然有些羞涩,从胡子里面露出一口白牙笑着,一口一个李书记赵书记。可是赵离的心里仍然为昨夜的苦痛啃噬着,一直到同李天民、卫文华告别,也没有一丝笑容。卫文华的兴致依然保持着沸水的温度,始终忘不了要同她开玩笑,拉着她的手说赵书记“在下面辛苦”,要注意身体。赵离知道他是逗乐,联想到昨夜被人查岗,不禁脸红,却又无法同他生气。
下午坐车返回新城的路上,司机看出她的疲倦神色,说:“星期天也没多大事情,我送你回市里休息一天吧。”赵离叹息一声,骂道:“他妈的。”司机无声地笑起来,赵离到新城以后,终日同农村干部打交道,竟也学会了粗口。赵离说:“你慢一点,我觉得有些瞌睡。”车在山道上摇摇晃晃,把赵离的脖子都晃疼了,就是无法入睡,失眠这东西也同痴心情人一样,会连续几天缠绵不休,便打消了回寝室的念头,索性到办公室看《内参》。看了几本,全无印象,脑子里依旧是乱七八糟的东西。赵离默默地伏在桌上,梳理了一遍近期要做的工作,心里忽然沉甸甸的有什么事情悬着……要到吃晚饭的时候了,她连饭也懒得吃,叫了车,乘着夜色,直奔经州市区。
一进门,高兴地看到老张和山山都在家里。
老张惊奇地问:“你怎么了,不舒服?”
赵离搓搓脸,说:“就是,我也觉得脸皮扯扯的,笑起来都困难,山山,妈妈是不是老了很多。”
山山说:“你好像瘦了。”
儿子不说老了而说瘦了,正是孩子爱妈妈的一种表示。赵离到卫生间洗了脸,出来时心情好了一些,说:“老张,你看山山胖了一些。山山,妈妈又要讨你的嫌了,学习怎么样,高考有把握没有。”
山山说:“从三月份课程就学完了,现在一直在模拟考试。
一星期要考三次。人都烤煳了。”
“现在不吃点苦,怎么能考出好成绩。你打算报考哪个学校?”“当然是清华了,非清华不上。”山山摇晃着圆脑袋,“小野心家。”赵离按着山山的鼻尖儿,“不要翘尾巴T。”
“考不上,毋宁死。”山山说。
赵离吃惊地看着山山,斥道:“什么死不死的!尽是胡说!上不上清华有那么重要吗?”山山看妈妈生气,嬉皮笑脸地扑了过来,伏在妈妈的耳边撒娇地,说:“好,我不说了。”
赵离回á作喜,摸着山山的直竖的脑勺,说:“这才是个好孩子。”
山山在妈妈身上缠了好一会,捧着赵离的脸说:“妈,我要是死了,你怎么办?”赵离又是一惊,一把推开山山:“去去去!到你屋里去,少在这里跟我胡说!这孩子真讨厌,专拣没劲的说。”
山山一步三摇地扭回房间,两臂上举成V形,学着白毛女的腔调唱道:“高考啊,我恨你,我不死,我要活―――”老张皱着眉头说:“这孩子不知怎么的,十六七了,越长越淘气,还不如小时候乖。”
赵离问:“你没有问他日记里的事吧?”
老张说:“还敢问?他发现抽屉不好开了,审了我好几回,幸亏我支吾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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