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社会文学] 《不想上床》作者:王朔【完结】
内容简介
谨以此书献给每一个正在为情所困的单身女人!
聪明漂亮、柔情似水的外语教师方地,在她生命的旅程上,付情与五个男人。
谁会想到让她告别处女的第一个男人并非她的真爱,她的情感在经历了五个男人中成长,最后发出学淋淋的呼喊:不想上床……
第一部分方地跟丈夫之间没有感情(1)
“笃,笃,笃。”
方地正蜷缩在沙发上看杂志,这是一档时装秀。画面上那个冷艳高贵的外国女郎,金发碧眼,低胸丝质短裙,乳峰高耸,腰肢如柳,秀发飞扬。
“太漂亮了!”
她情不自禁地赞叹道。听见敲门声,她立刻站起来。她一边向门口走去,一边还在心里想着那个漂亮的外国女郎,“如果我是个男的,一定要娶一个这样的女子做老婆。”没走两步,敲门声又响了,而且变成了急促的“咚咚”声。
“准是邱一山!”方地的火气“腾”地蹿上来,刚才的那份好心情已荡然无存。
“怎么这么半天才开门?”
邱一山的这句话一下子把方地本想压下去的火气挑了起来:
“你脑子是不是缺根弦?你以为每时每刻每分每秒都有一个专门为你开门的人站在门口等你刚敲一下,或者手举起来还没等敲呢,甚至只听见你的脚步声就能马上把门给你打开?再说了,又不是没钥匙,为什么不自己开?”
方地从不大声说话,更不像有些女人那样大喊大叫,即使像现在这样非常生气的时候。但那种低沉的声音和冰冷的语调,却更有威慑力。
面对方地劈头盖脸的训斥,邱一山已经习惯了。他像没事儿似的走了进来,心想:这句话看来又是废话了。方地经常说他说“废说”。令他苦恼的是,他根本不知道在她看来他的哪些话不是“废话”。所以就经常挨“呲儿”。好像他的每一句话都不能引起她的兴趣,更谈不上重视。对于他说的话,她要么沉默不语,不屑一顾;要么鸡蛋里挑骨头,横竖都不对。他的一句话往往会引来她一大串的反驳。而他总是忍着,心甘情愿也好委曲求全也罢,反正除了忍着他没别的办法。有时候,他真有点受够了,不想回这个家,不想面对她,甚至后悔当初自己怎么会犯下那样一个错误,以至于造成今天这种无法收拾的残局。可不管怎么说,一切都是他的错,她怎样对他都不过分。他惟一的愿望就是能够在事业上取得成功,他认为只有这样,才有可能改变目前的这种夫妻关系。说不定,她还会因此而对他刮目相看呢。就像他现在这样,都到了而立之年了,事业上还是一事无成,连他自己都看不起自己,更何况是他的妻子了。现在的女性多实际啊。如果老公有权有势或者能赚大钱,那么对他外面的事,只要不太过格,她就可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连女孩子找对象都愿意找那些事业有成又有经济基础的男人,即使他们有过婚史,甚至还有一个小孩子,她们都宁可。理由是,不能把自己最美好的青春时光用在跟你“艰苦奋斗”上。一个二十几岁就开始跟你“艰苦奋斗”的女孩子,十几年之后,等你的事业终于有所成就的时候,她也快成黄脸婆了。而这个年龄的男人却正是意气风发,魅力四射的时候。男人学坏,四十开外嘛。所以也难怪现在的女性实际。他暗暗发誓:
“方地,迟早有一天你会重视我的!”
其实,像方地这种性格的女人,在感情上大可以叫一个像邱一山这样怯懦的男人毁灭,然而却可以成为另外一种男人的爱情和生活的真正力量。一个人的毒药,另一个人的美肴。
方地重新坐回到沙发上,拿起那本杂志,继续欣赏她喜欢的时装秀。没看几眼,她又放下了,好像突然想起什么似的,她拿起身边的电话。
“这么晚了打给谁呀?”
邱一山正在调电视频道,回头见方地要打电话,就顺嘴问了一句。已经消气的方地听了这句话又忍不住生起气来,心想:
“净问废话!我打完了你不就知道了嘛。”
但她懒得说出来,只是在心里忿忿地想着。
“上上啊,是妈妈。明早从奶奶家上学的时候,记着带桌罩。晚上放学,妈去接你。好了,早点睡,啊?”
方地的声音柔柔的,跟儿子说话的时候,她总是很有耐心。不仅对儿子, 就是对同事,对学生,哪怕是对陌生人,她的声音都是这样柔柔的。可偏偏对邱一山就怎么也柔不起来,连她自己都觉得不可思议。前世的冤家今世的缘,孽缘?情孽?不得而知。突然,她闻到了一股难闻的烟味,她看了一眼邱一山,果然,他正在吸烟。方地对烟有一种天生的反感和敏感,她一闻烟味就头疼,连太阳穴上的青筋都会疼得蹦起来。如果说,非要让她在男人的烟和酒两方面接受一样的话,那她宁可选择酒。她觉得适量饮酒,不仅可以舒筋活血,有益健康,而且,人往往在喝了酒之后会显得比平时可爱。可邱一山恰恰就喝不了酒,却偏偏嗜烟如命。方地曾采取一系列措施帮他戒烟,他本人也想把烟戒掉,结果,所有的努力最终宣告失败。邱一山宣布:宁可戒饭,也不戒烟。方地由此认定他邱一山这辈子也不会有什么大出息:一个连烟都戒不了的人还能干什么大事呀?可邱一山却另有一套理论:人家毛主席还抽烟呢,而且据说抽得特甚,那他老人家当上国家主席了算不算有大出息?方地听了这话只是生气地看了看他,没做出任何解释。因为,他们俩说的根本就不是一回事:她说的没出息的人,不是指抽烟的人,而是指戒不了烟的人。她坚信:如果毛主席想戒烟的话,准能戒成。
方地不想坐这儿头疼,于是站起来准备回卧室。邱一山见她要走,就赶忙叫住她,说有正经事要跟她说。方地重又坐下翻看杂志,心想:他会有什么正经事。
“我准备和吴俊去黑头山开个小型煤矿,他的一个亲戚住那儿,据说开采这种煤矿很赚钱。”
听邱一山说他要去开煤矿,方地心里很不是滋味,同时也很担心。他辞职干个体快三年了,今天往南方发货,明天卖服装,后天可能又收粮去了,就这么瞎折腾,三百六十五行,都快让他试遍了,也没见他挣着钱。方地曾多次建议他可一样来,熟了就有经验了,就好比一壶水,刚烧了一会儿,就觉得开得太慢,又想换另一壶;或者,已经烧到了一半,眼看着就要烧开了的时候,就放弃了,又换了一壶重新开始烧。如此这样换来换去, 一辈子也难烧开一壶水。但他从来不听,他向来自以为是。久而久之,方地对他的事也就不闻不问了,但这次他又要去开什么煤矿,她就不能不问了。
“你和吴俊谁懂开采?资金怎么办?”
“到那儿之后,找个明白人问问不就行了嘛!”邱一山显得不屑一顾,“钱的事不用你管。”
方地就讨厌邱一山这副什么事都不屑一顾的德行,他的思维简直跟个弱智差不多。在他看来,没有他做不成的生意,没有他不懂的买卖,再难的事到了他的嘴上也变成小儿科了。这么多年就是没见他做成一宗生意,谈妥一笔买卖,赚到一笔大钱。一个人最大的悲哀就是不能正确认识自己。像邱一山,大事做不来,小事不想做,总想着一夜之间暴富或者一觉醒来成了大老板,坐在偌大的老板椅上,手里拿着一只高级钢笔,对着漂亮的女秘书发号施令。
方地站起来郑重其事地说道:
“邱一山,请你弄清楚,开煤矿可不是小事,更不像你想得那么简单,出事就是大事。总之,我不赞成,你还是再考虑一下吧。”
“都考虑好了,我俩明天就走。”
第一部分方地跟丈夫之间没有感情(2)
方地一动不动地看着邱一山, 她太了解他的个性了。当他跟她说一件事的时候,这件事也就基本敲定了。之所以跟她说,无非就是顺便告诉她一声而已。她不想再说什么了,因为说了也没用,便转身向卧室走去。她深深地吸了口气,觉得心里憋得慌,不明白自己怎么就遇到邱一山这样的人了呢?一种无限悲凉的感觉迅速掠过她的心头。她慢慢脱掉衣服仰躺在床上,双眉紧皱,两眼呆呆地望着天花板,她心里烦透了。邱一山走进来,把手伸进去摸着她的乳房急切地说:“我去刷牙,等我。”她痛苦地闭上了眼睛。
方地和邱一山结婚九年来,他们的性生活始终不和谐,邱一山认为这是她的过错,他说她性欲冷淡。方地自己也觉得是这样。她从来就没有过这方面的要求,而且还很反感。当医生说她真的患有性欲冷淡症时,她倒是有点暗暗高兴,这可以成为她对房事冷淡的挡箭牌。她从没有过书上所描绘的那种性高潮,自然也从未体会到那种快感。这些年来,他俩同床的次数渐渐地越来越少:一个月两次,五个星期一次,两个月一次,后来她干脆和儿子一张床。邱一山晚上喜欢看电视,而且经常看到后半夜,往往在沙发上就睡着了。再后来,尤其是近两三年,他整天在外面忙着,常常是几个月才回来一次,同床的次数也就更少了。
方地等待着,但只是肉体上等待着,心灰意冷,她知道今晚无论如何也躲不过去了。她已经有很长时间没尽到妻子们在乏味的生活中应尽的本分了,说穿了,也就是妓女对嫖客应尽的那种本分,殊途同归。更何况他明天要走。
邱一山来到床上,方地赶忙把头转过去,避开他的嘴。她讨厌他嘴里的烟味,只要不碰她的嘴,任他随意摆布。他钻进被里,紧贴着她的身体,她蹙了一下眉头,因为他那条硬邦邦的大腿骨头弄疼了她,她一阵反感。她喜欢那种胖乎乎的身体,尤其是大肚子的。这要源于她上初一的时候,她的班主任是个发胖的中年男子,姓马,马老师不仅课讲得精彩,而且和学生的关系非常融洽。由于她是班长,所以和马老师直接接触的机会很多。她特别喜欢马老师,喜欢和他在一起。毕业之后,一次,她走在路上忽然对一个四十岁左右的陌生男人竟莫名其妙的大有好感,而且立刻想到马老师。她觉得很纳闷:他们俩长得并不像啊?只是肚子都很大。直到这时,她才突然意识到原来她最喜欢马老师的地方就是他的肚子!她常常幻想着有朝一日能用手摸摸它,这个愿望当然成了她永远无法实现的一个梦想。从此,她开始执著地喜欢大腹便便的男人,为的是能摸摸那个胖胖的肚子。她觉得,男人凸起的肚子不仅是给女人摸着玩的,更重要的是,从某种意义上说,它是男性魅力的第一特征,或许,它还可以代表成功与成熟。可邱一山偏偏骨瘦如柴。
像平时一样,邱一山开始抚摸起她来。他把头伸进被里,从上到下地吻着她的身体。她心如古井,任其机械地抚摸、接触,她体会不到丝毫的快感。每当这时候,她就觉得自己是一具僵尸。“他在奸尸”,她想。邱一山进入到她的体内,她突然感到一阵疼痛。他把头埋在她的胸前,自顾自快乐地呻吟着。她讨厌这个时候他的一声不吭。她常常想,如果他能跟她说点什么,说点只有在床上说的、刺激一点的话,或许她的感觉能好一些。其实,邱一山做过这方面的努力。他曾从音像社租来一张黄色的光盘,目的就是想激起方地的欲望。但方地只看了几眼就不看了。看着那几个男人女人在一起不分青红皂白就开始做爱,她恶心得直想吐。
对于方地的这种冷漠,邱一山早已习以为常,但当高潮到来的时候,他也常常希望她能给予配合,求她用手搂搂他的脖子,或者下身能动一动,但这种要求十有八九遭到拒绝。她总是扭过身去,背对着他,只希望能快一点结束。可他越是想顺着她的意思快一点结束就越是不行。有时候,他觉得自己都要累死了,可还是结束不了。后来慢慢地,他就习惯一个人自我陶醉了。
邱一山一声不响地倒在一边喘粗气。方地估计他可能是终于完事了。他本身总是一点迹象都没有,每次她都只能凭着自己的猜测来断定他是否已经完事了。她也常常为这事暗自生气,生气他怎么就不能给她点暗示呢?有时她猜错了,就会更加生气。一次,他从她身上下来,她以为他完了呢,就起身去了卫生间,等洗好了重新躺下来时他又上来了。他说他刚才只不过有点累了,想歇一会儿。那一刻,她被他气得心都快蹦出来了。
方地觉得她的后背上都是邱一山嘴里的唾液。她立刻爬起来,去浴室冲了个澡,连头发也洗了。当她重新回到床上的时候,邱一山已经响起了鼾声。望着邱一山那张黑黑瘦瘦的脸,她突然觉得很对不起他,很后悔刚才对他的态度。她总是这样,经常自责,常常在心里默默地下定决心:下次一定要对他好一点,可到了“下次”,她又忍不住冷淡他,疏远他,讨厌他。她真的不想这样,可这就像得了病似的。她和他在思想、观念、性格及为人处事等方方面面都合不来。就连在教育孩子的问题上也存在着巨大的分歧。通常她认为不该管的事,他却十分在意;而她认为该管的事,他却觉得小事一桩。就拿儿子的暑期作业来说,邱上上只做了一半,剩下的就不做了。方地发现后问他原因,他理直气壮地说:做了也没用,老师看都不看,收上去就卖废纸了,然后他们就拿这钱去吃饭。方地认为这不是孩子的错,是老师的错误做法使然,对孩子只需教育就可以了;邱一山认为这可是天大的事,连作业都不写的学生,将来能有出息吗?这要是不管,那还了得?结果把孩子狠狠地打了一顿,气得方地一个月都没跟他说话。
方地仍然睡不着,她的心里堵得慌。她痛苦地问自己:这是生活吗?她回答自己说,这是非人的生活。可非人的生活又能怎样? 孩子都这么大了,还能折腾散了吗?就凑合着过吧。就他现在这样,如果跟他离了婚,估计他的生活费都成问题。等将来他真的有出息的那一天再离开他,不跟他过这种憋屈的日子。会等到那一天吗?恐怕这要等到来世了。不是说,幸福的家庭是由视而不见的妻子和充耳不闻的丈夫组成的吗?那我也学着“视而不见”,即使不幸福,但愿也别像现在这么痛苦。
第一部分方地跟丈夫之间没有感情(3)
“方地,方地!”
方地正漫不经心地在人行道上走着,心里想着邱一山的煤矿,不知道他开采得怎么样了,连个信儿也没有。忽然听见后面有人喊她,她回头一看,不远处停着一辆白色小汽车。身材高大魁梧的丁大成从车里钻出来,藏蓝色西装,藏蓝色衬衣,藏蓝色领带,金丝边眼镜更显得他风度翩翩。他大步向方地走来。
“方地,你怎么没上班?”
“我已经放寒假了,闲着没事上小荷的酒店去看看。”方地微笑着。
“噢!”丁大成像是突然意识到这一点。“那你去吧,改天我再约你。”
方地愉快地答应着。见到丁大成,使她原本郁闷的心情一下子开朗起来。丁大成是她小姨夫鲁裕庚的同学,而且他又是何小荷酒店的老顾客。丁大成自己开一家“大成通讯商行”,经营各种手机、电话、BP机及其零部件业务。这是江城市第一家私人性质的通讯商行,规模最大,资格最老,信誉最好。丁大成经常在何小荷的酒店吃饭,他从不像有些客人那样,因为是常客,吃完了饭,就只签个字,什么时候结账不一定。他一向是一次一清,非常痛快。他的儿子丁一是个初中学生,英语学得不太好,为此,丁大成请方地给他补习了一段时间,效果还真不错,双方都很满意,尤其丁大成。他总是想找个机会表示一下他的谢意,可方地觉得这只是一件小事,所以始终没给他这个机会。
方地望着丁大成的背影,觉得他是个很有人情味的男人。她对他很有好感,走着走着她忍不住又回头看了他一眼。(奇书网|Www.Qisuu.Com)
何小荷正在吧台跟一个服务生说着什么,见方地进来了,她高兴地说:
“这下可以彻底放松了吧?这个假期打算怎么过?”
何小荷个头不高,但长得很漂亮,大眼睛,长睫毛,高鼻梁,薄嘴唇,而且皮肤细嫩光滑,活脱脱的一个美人胚子。她性格开朗,说话办事干净利落。她的酒店生意做得很好。
何小荷这会儿已从吧台出来了,她亲热地搂着方地往楼上走去。方地边走边说:
“我一个教书的,学生一放假,我跟着也没事了。这不,刚休了两天,就开始闹心了。”
听方地这么一说,何小荷爽朗地大笑起来:
“你们这些‘臭老九’现在的地位也可以了,每年休两次长假,工资照拿不误,有社会地位,受人尊敬,而且动不动就有学生家长请客送礼。没办法啊?他的小毛驴现在正在你的槽子上拴着呢,敢不恭敬吗?这要是还闹心的话,那还让不让我们这些下岗人员活着了?”
“怎么,你看着眼红了?平时我们的起早贪黑,披星戴月,你怎么不说?比起国家规定的工作时间不知要多出多少倍,按每天多出两小时计算,一年要多出多少天?这是在时间上;再从精神上算,简单点说吧,就连我们做的梦,都与学生有关。这种劳心劳神的付出,该怎么算?我们辛辛苦苦、呕心沥血培养出来的学生,有哪一个挣了工资先给老师送来了?又有几个学生家长孩子毕了业以后还想着来看望老师的?学生家长请客送礼,是在对老师施小恩小惠,也是对老师的不信任,我还真不稀罕他这个,甚至很反感。所以,我们这种付出是一种职业道德使然,是心甘情愿的,没想图一点回报,理当受人尊敬,你听懂了吗?”
此时两人已来到了楼上的卧室。听方地一口气说了这么一大堆,何小荷赶忙笑着说:
“打住!方老师,我错了!我在你方老师面前讲道理,不等于在‘龙王爷面前卖水嘛’。快请坐吧,方大小姐!想喝点什么?”
何小荷打开冰箱,拿出一瓶冷饮,方地摆摆手,说她喝不了这么凉的东西。小荷启开一瓶饮料,喝了一口。之后又问她热露露行不行,方地点点头。小荷打开房门告诉外面的服务生煮两个热露露。她回过头来轻声说道:
“方地,我正想找你呢。我家老熊来电话了,叫我把熊健送过去,他说他春节不回来了。”说完,她又喝了两口饮料,“这两天我就是心热,大概是胃里有火,我总觉得有点不对劲儿。”
方地听她这么一说,想起上次熊家志的母亲心脏病突发,他回来送葬的时候,对小荷就特别冷淡,在家住了两宿,竟然都没碰小荷。当时小荷跟她哭诉的时候,她还劝她别胡思乱想,人家妈都死了,哪还有闲心跟你儿女情长的。联想到这些,方地也觉得有点不正常,再怎么忙,也得回来过年吧?就算你想有事办,人家还过节呢。但她还是安慰小荷别疑神疑鬼的。小荷刚要再说什么,见服务生进来,就停住了。服务生给方地倒上饮料之后就出去了。小荷接着说道:
“方地,事情不会这么简单,我感觉他那头肯定出问题了。”
何小荷的表情非常严肃,语气又十分沉重。方地不知道再说什么好,她明白小荷说的熊家志那里“有问题”是什么意思。熊家志会做出那种对不起小荷的事?一个常年在外的男人要想把握住自己可能也真挺难的。但就算他能做出来,也不会是认真的吧?熊家志到底会不会,她心里也没底。所以她也不知道该怎么劝小荷,只能在心里默默地替她着急。她手里端着的杯子来回转着,想以此来减轻心理上的紧张和焦虑。
“方地,正好你现在没事,替我看着酒店,我想明天就去,行吗?”
听小荷这么一说,方地如释重负地把杯子放在茶几上,“行!你去吧。这里你就不用惦记了,我会天天在这儿的,保证没问题。”
何小荷一看快到吃晚饭的时间了,就问方地想吃什么,方地赶忙站起来说,她不在这儿吃,她小姨夫今晚有事。她得去他家陪鲁佳妮。
“你小姨夫还没再婚?你小姨去世也有三四年了吧?”
方地略一沉思,“有了,那时佳妮还在念小学呢。我小姨夫整天忙着赚钱供佳妮上学,性格又那么内向,哪能那么好找啊。”她用手指着何小荷,微笑着说:
“记着,有合适的主儿,可得想着点他!”又用手轻拍着小荷的脸,“好了,时间差不多了,我这就走。再见!”
她回头看着小荷,“你就放心地去吧,明天一早我就过来。祝你一路顺风!”
方地在何小荷的酒店忙了一天,挺感慨的,觉得做生意也真是不容易,尤其是这饮食业。什么样的客人都有,素质高点的,说话还能客气些;否则,多难听的话都能听得到,多计较的人都能遇上,气得你心里骂他祖宗,脸上却得面带笑容。就说晚上这桌吧,酒过三巡,客人要求把汤热一下,这已是热第三次了。当服务生把热好的汤端上去的时候,却莫名其妙地被骂了个狗血喷头,说什么这菠菜汤的叶子怎么越热越黑?简直是在放屁!如果越热越绿的话,那就不是什么新鲜蔬菜了,而是塑料制品,那种耐高温的塑料制品,而且还得是刚刚从泥里挖出来的。热一遍,等于洗一遍,肯定越热越干净,越热越绿。可尽管如此,这个服务生非但不能顶嘴,还得毕恭毕敬地站在那儿连说“先生,对不起!”
回到家里,方地一头倒在床上,她感到浑身都疼,两条腿都硬了。还没具体干什么呢,就已经这个样子了。小荷每天可怎么忍受了呢。这时,电话响了。这么晚了,会是谁呢?她马上想到了邱一山,他已经走了两个多月了,只来过一次电话,说是那里特别不方便打电话,得走十多里的路到山下才能打,而这十几里的山路得走两三个小时。所以,方地只能告诉他,如果没什么事的话,就别山上山下地来回折腾打这个电话了,一个月左右打一次跟家里报个平安就行。
第一部分方地跟丈夫之间没有感情(4)
方地拿起电话“喂”了一声,对方没出声,显然是故意沉着。方地正在猜测着,对方突然用一种阴阳怪气的腔调说道:
“三百方子,知道我是谁吗?”
“青儿!”方地假装嗔怪道,“装神弄鬼的,干什么?”
“你可真难找啊!我打了一天的电话了。你放假不在家好好呆着,去哪儿了这么晚才回来?快招了吧,啊?”
蓝青儿神秘兮兮的语调把方地弄得哭笑不得:
“死丫头!我能去哪儿?去小荷的酒店了。你这么急着找我,有什么好事呀?”
“听你这口气,要是没好事,我就不能找你了?”
“别跟我卖关子了!知道你根本没什么事。”
“明天是周末,我休息,你过来吧,我要面授机宜。”蓝青儿“咯咯”笑着,“好了,这么晚了,不跟你聊了。明天见!”
方地心想,这个青儿跟上大学的时候没什么两样,还是这样一惊一乍地没个正形。
蓝青儿和方地是华夏师院的同学,两人都是外语系的佼佼者。方地是文艺部部长,她不仅学习努力,而且工作认真,是同学们心目中的偶像。蓝青儿是生活部部长,她有热情有活力,做事也有感召力,深得同学钦佩。她们两人都很漂亮,而方地更胜一筹,她不仅长得漂亮,而且具有魔鬼般的身材。那时,师院各系的男生加起来有三百人左右,又因为方地长得特像当时红极一时的日本影星松坂庆子。因此,他们给她起了个绰号“三百方子”。提起“三百方子”,整个师院没有不知道的。方地性格开朗,但给人的感觉傲气凌人。大多数男生对她只是敬而远之,而方地本人也确实没打算在师院处男朋友。她心目中的白马王子是那种比较成熟的男人,既要外表潇洒,又要有内涵,能够让她一见倾心,又能长久吸引她。她心里很清楚,这种男人在师院没有。每天,除了上课,她的业余时间几乎全在图书馆。图书管理员郑伟和蓝青儿关系甚密。蓝青儿是个很新潮的女孩子,思想开放,行为超前。相比之下,方地就显得老土了。她属于那种典型的东方女性,观念非常保守。她生活在一个教师之家,父母、姐姐及嫂子都是教师。她从小接受的教育就非常严格而且正规。由于方地和蓝青儿两人的性格差异,导致在交友方面分歧很大。但最终为了维持友谊,她们采取“井水不犯河水”的原则:互不干涉。郑伟已经结婚生子,但这并不影响他和蓝青儿的关系。用蓝青儿自己的话说:她目前只是需要一个情人而已。郑伟总是跟妻子说他要跟朋友在家玩牌,他的妻子就经常带着儿子回娘家去住。这样一来,郑伟也就经常可以把蓝青儿带回家去住。
蓝青儿的父亲是江城市汽车集团公司的行政董事长。蓝青儿毕业后直接转行进了集团,做文秘工作。她和郑伟的关系也自然结束了。可后来,蓝青儿却嫁给了郑伟的弟弟郑俞。蓝青儿是通过郑伟跟郑俞认识的。郑俞大学毕业后想进集团,因为集团是全国著名的龙头企业,工资待遇远远高于其他行业。于是,郑伟就求到了蓝青儿。在蓝青儿父亲的帮助下,郑俞被分到了集团企划部,正好跟蓝青儿所在的文秘科一个楼层。两人一来二去的成了恋人,以至于最终发展到了谈婚论嫁的程度。
当得知郑俞要娶的女孩子就是蓝青儿的时候,郑家坚决反对,尤其是郑老爷子。他警告郑俞:娶蓝青儿,就别再回郑家,他们断绝父子关系。因为当初郑伟和蓝青儿的事,曾在师院闹得沸沸扬扬。那时,郑老爷子是师院中文系的教授,而且郑伟的妻子还拿着蓝青儿的彩色照片去郑家大闹一场。(多年后郑伟和妻子离婚,恐怕也与这事有点关系。)但最后,蓝青儿还是做了郑俞的新娘。之后不久,蓝青儿的表哥就把郑俞带出国了。
郑俞走的时候,蓝青儿已经怀孕了,郑俞不同意要这个孩子,理由是蓝青儿一个人带孩子太辛苦。但蓝青儿却态度坚决,非要生下这个孩子不可。她之所以这么做,自然有她的道理。尽管郑俞的出国以及在国外的一切都要靠她的表哥,但她还是不太放心。她认为有了他的孩子,他们的婚姻就又多了一层保障。
郑俞刚走的那段时间,蓝青儿的心情沮丧到了极点。她什么家务活都不会做,就连衣服都洗不干净。更主要的是,她一个人太寂寞了。她家庭条件优越,父母都是处级干部,就她这么一个孩子。她从小是保姆带大的,凡事都不用她操心,可谓衣来伸手,饭来张口。这种生长环境造就了她养尊处优我行我素自私自利的性格。她从来不知道为别人考虑,也不委屈自己的感觉。不高兴做的事,她就可以不做;高兴做的事谁也拦不住,只要她自己心里舒服。她上初一的时候,一次,父母都出差了,半夜醒来她突然想吃冰淇淋。于是,她就把保姆喊醒,说她想吃冰淇淋。保姆告诉她冰箱里已经没有了,明天一定给她买回来。可她却大声喊着,叫她马上下去买。当时,由于保姆正在发高烧,迷迷糊糊地就从楼上摔了下去,结果胳膊摔成了粉碎性骨折。事后,她非但没有自责,反而怪罪父母不应该用四十多岁的人给她当保姆。
郑俞走后,蓝青儿本来可以去她妈家住,但她嫌父母唠叨,而且不自由。这种情况下,她便又想起了郑伟。于是,她就经常找郑伟。每次他们在一起缠绵的时候,郑伟就会不停地提醒她肚子里的孩子。她总是不以为然地说,如果真的掉了也没关系,他可以再“种”啊,反正怎么着都是他们郑家的后代。
蓝青儿的这个想法,郑伟挺赞成的,他丝毫也没觉得有什么对不起郑俞的。他倒觉得,蓝青儿本来就是他的。当初郑俞非要娶蓝青儿不可的时候,他已经把他跟蓝青儿之间的关系向他坦白了,可他不还是照样娶了嘛。既然郑俞不在乎这事,他也没必要在乎,总比蓝青儿熬不住的时候找别的男人强吧。肥水不流外人田嘛。
就在蓝青儿跟郑伟重温旧梦的那段时间,她参加了一次初中同学聚会。在那次聚会上,她见到了汪洋。汪洋是个很普通的男孩子,个头不高不矮,身体不胖不瘦,五官也很一般,不丑也不俊。但他性格温和,待人真诚。和蓝青儿同桌了三年,也是她的初恋情人。他们两家住的方向是一东一西,相距很远。但汪洋总是上学接她,放学送她。不用上学的时候,他们就一起看电影,滑冰,或者在街上闲逛。一次,在蓝青儿家里,他们偷吃了禁果。那时,已临近中考,汪洋的学习成绩本来就很一般,这下就更加一落千丈了。他的眼睛整天围着蓝青儿转,脑子里想的全是蓝青儿。可蓝青儿却没受到任何影响,相反,她把跟汪洋的约会看做是学习累了的一种放松,对此称之为“劳逸结合”。结果,蓝青儿顺利地升入重点高中,汪洋只好去了一所普通中学。
不在同一所学校了,蓝青儿的态度也渐渐冷淡了,每次汪洋找她的时候,她总是推说功课太多,后来明确提出不希望被打扰。实际上,她在高中又跟另外一个男孩好上了。汪洋也渐渐地对她死心了。其实,他心里非常清楚,像蓝青儿这种性格的女孩子不可能死心塌地的跟着他,她永远都不可能属于他。但他心里始终没法忘记她。对于男人来说,第一个教会他成为真正男人的女人永远都不会被他遗忘。再后来,蓝青儿考上了重点大学,汪洋去了一所技校。他们之间的这种差距使他彻底明白,他和蓝青儿之间已经永远结束了。
参加工作以后,同事给他介绍过几个女朋友,他都看不上,觉得人家不是这不行,就是那不顺眼,没一个可心的。其实他自己心里也明白,不是人家真的不好,而是他心里只有蓝青儿的缘故。在父母的逼迫下,他勉强和一个叫乔乔的女孩子确定了恋爱关系。他觉得一个人之所以选择结婚,无非有三点原因:第一,为了传宗接代。古人不是说,不孝有三,无后为大嘛。第二,为了完成生命过程中的一个任务。人来到世上,有很多事情要做,但归纳起来无非有两点,即成家立业。缺了哪一样都会觉得是个遗憾。第三,是为了一个“情”字。而这一点是每一个正常的男人女人都渴望的。虽说他这辈子不会是为了情而结婚,但为了另外两点中的哪一点他也都该成个家。本着这种思想,他跟乔乔相处得还算不错。[奇书网·电子书下载乐园—Www.Qisuu.Com]
第一部分方地跟丈夫之间没有感情(5)
而这次同学会上跟蓝青儿的相遇,使汪洋旧情复发,这一“发”就不可收拾。蓝青儿更是兴奋不已。有了汪洋,她马上就把郑伟甩了。她跟汪洋很自然地住在了一起。为了全心全意的爱蓝青儿,汪洋曾多次跟乔乔提出分手,可每次都是以乔乔伤心欲绝、痛哭流涕而不了了之。汪洋知道乔乔舍不得他,他也不忍心非要一下子抛弃她不可。他每周跟乔乔见一次面,其余时间都是跟蓝青儿在一起。
当蓝青儿的儿子小黑狗出生的时候,汪洋代替郑俞承担了作为父亲所有应该承担的责任和义务。有时,这种责任和义务已经远远超出了作为父亲所应该承担的范畴。给孩子洗尿布,冲奶粉,就连半夜把孩子撒尿的活儿,都是汪洋去干。尽管蓝青儿的奶水很好,但她为了保持体形,不想像那些生过孩子的女人那样,胸部变成了茶杯盖、飞机场跑道,所以就不给小黑狗吃奶。这样一来,汪洋侍候小黑狗就更累也更得精心了。
想到蓝青儿,方地总是无限感慨。当初,她坚定地认为蓝青儿决不是一个好女孩,甚至从心底里有些看不起她,觉得像她这样的女孩子将来肯定不会有好男人娶她,更不会有什么幸福。现在看来,她是个非常失败的预言家——蓝青儿不仅嫁了个好男人,而且还生活得相当幸福。她不禁对自己的人生观产生了怀疑。像她这样,一辈子守着一个男人,死心塌地,从一而终的女人,幸福了吗?没有。连基本的快乐都没有,就更谈不上幸福了。而她的这种不幸福,究竟是邱一山造成的还是她自己造成的,她不得而知。女人一生的幸福,是不是完全取决于她嫁的那个男人?答案应该是肯定的。这个世界毕竟是由男人和女人两部分组成的。如果离开男人谈女人的幸福,或者离开女人谈男人的幸福,都是不切实际而且是孤立无援的。
方地觉得,道理她是明白,可如果让她像蓝青儿那样生活,她肯定做不到。也许,即使她做到了,她也不会觉得幸福。
第一部分何小荷的丈夫熊家志有了外遇(1)
何小荷在津市只住了一宿就回来了。她泪流满面地告诉方地,熊家志跟一个按摩小姐过上了!而且都三年了。方地不禁深深地同情起何小荷来。她从认识她的那天起,就总是见她一个人接送孩子,她还以为她没丈夫呢。楼上楼下的住了好几年,竟然还没见过她丈夫的面。后来她们之间熟了,她才知道,她的丈夫熊家志在津市做装潢生意,每年春节才回来一次。也许是同病相怜吧,她俩成了无话不谈的朋友。有一次,何小荷半开玩笑地说:你家那个邱一山也总是没影儿,咱俩要是一男一女的话,非搞到一块去不可。让这两个整天不着家的男人土豆搬家滚球子去吧,免得咱们过这种守活寡的日子。她的话一点不假。邱一山在物资局当业务员,方地从嫁给他的那天起,他就经常出差,干个体后就越发地见不着人了。就连搬家都是学生帮的忙。有一个叫衣波的学生,是方地的得意门生。衣波是班长,不但学习好,而且还非常懂事。方地搬家的时候,多亏他帮忙,就连家具都是他陪着买的。他给方地当了三年的班长,帮她搬了两次家。
方地的娘家在百山市,离江城市不到五十公里。这里除了婆婆家,还有一个小姨。这个小姨是她母亲既不同父、也不同母的妹妹。方地的姥姥去世后,她的姥爷又娶了一个女人,这个女人带着一个小女孩儿,叫米劢。比方地大七岁,方地叫她小姨。米劢长得很好看,皮肤白嫩,瓜子脸,细细的眉,眼睛笑起来弯弯的。如果不是戴着一副眼镜,就是一个典型的古代美女。她的性格也很温顺。每次方地去她家的时候,她总是极有耐心地陪她聊天、看电视,或者逛街,对她非常好。因此,方地很喜欢她。后来她不幸得了癌症去世了。方地难过极了,去她家的次数也就少了。偶尔在鲁裕庚忙的时候,她才过去帮着照看一下鲁佳妮。这样一来,她的闲暇时间大部分就是跟何小荷在一起。小荷的辛酸、苦楚,她都能看得见,体会得到。不过,她曾经在心里羡慕过小荷,至少她是爱熊家志的,这一点要比她幸运。可如今,有爱又能怎样,还是让她伤透了心。
方地叫小荷躺下先睡一会儿,她回家给她煮粥去。她俩同岁,何小荷只比方地大十二天。平时她总是给方地当大姐,这会儿,她倒成了需要照看的小妹妹了。
回到家里,方地找出小米、绿豆,熬上了小米绿豆粥。看着锅里的绿豆粥,方地陷入了沉思。大学毕业前,家里打算让她去北口油田,因为油田的待遇高,更重要的是她儿时的伙伴韩一兵在那儿工作。虽然韩一兵对方地一往情深,但方地对他只是那种兄妹之间的感情。可是家里人并不清楚这一点,于是打算等方地毕了业,就确定他们之间的关系,将来把她嫁给他。
结果,邱一山的出现把一切都给搅乱了。方地家里之所以反对她跟邱一山谈恋爱,主要就是因为邱一山和方地在文化程度方面差得太多。方地是大学生,而邱一山只念完初中就去当兵了。差距这么大的两个人组成的家庭能幸福吗?婚姻上强调的“门当户对”,主要的还不是双方家庭在社会地位上的悬殊,而是两个当事人在文化教育上的差别。方地家里坚持:只要她跟邱一山断了,就马上把她办到北口油田去;邱一山父母坚持:只要方地跟邱一山结婚,就把她留在江城市。两头这一“坚持”,就把方地给架空了。结果她被糊里糊涂地分到了一个叫“井子”的小镇上。方地去那里报到的时候,邱一山也去了。那是一个乡级中学,操场很大,从北门进去,可以看见南面有三排平房,是学生教室。西侧的一栋平房是教师办公室。整个大院既无花草,也无树木,显得空空荡荡,了无生气。
校长姓滕,是个四十岁左右的男人,穿着打扮跟农民差不多。面相很和善,说起话来也很和气。他见到方地感到很为难。他说:“这里没有宿舍,只能临时在校长室放张床。吃饭的地方也没有,得自己做。”最后,他十分真诚地劝邱一山把方地带回去。邱一山也觉得那儿不行。但方地不想走,因为她没有地方去。回家,家里人容不了她。其实,不是家里人不容她,而是她怕见家里人,怕他们没完没了地提邱一山这件事;没法回家又更不可能住在邱一山家。所以,她只能留在这里。她也想再给自己一段时间好好想想,想想她和邱一山之间究竟该怎么办。于是,她买来做饭用的炊具,开始学做饭,学用煤烧炉子,可她总是弄不好,常常弄得满屋子的烟了,火还没生着。跟她同期分到“井子”镇中学的还有一个男生,叫耿信。耿信长相英俊,五官端正,身体健壮,有点像运动员的气质。笑起来很爽朗,像个军人似的。耿信也是华夏师范学院的毕业生,政治系的。他的家也不在当地,他就住收发室,跟打更的老头住在一起,离方地住的地方只隔几个办公室。见方地不会用煤烧炉子,他就每天过来帮忙,有时候还跟方地一起吃,因为他也是自己做饭。那时候已经快进入冬季了,白天很短,农村学校一般在这个季节都吃两顿饭。下午二点多钟的时候就放学了。往往等方地吃完了晚饭还不到四点钟。到睡觉前的这段时间是最漫长的,也是方地最难熬的。没有电视,也没有可以娱乐的地方,就连想买好一点水果也要骑上自行车到二十几里地以外的地方才能买得到。她只能默默地呆在屋子里,看外面的天一点一点地变黑,等黑夜一点一点地到来。刚去的头几天,多亏有耿信陪着,要不然,方地不知道她怎样才能挺过去。耿信不善言辞,但他还是个比较不错的听众。有时候,他还骑自行车带方地去几十里以外的地方去赶集。方地晚上如果去厕所的话,也是叫耿信陪着。他站在离女厕所不远的地方,怕方地害怕,他每隔一会儿就跟方地说一句话。同事们见耿信对方地这么好,都说这两个年轻人准能擦出火花来,耿信心里也非常希望是这样。虽然在闲聊的时候,方地告诉过他她已经有男朋友了,但他总是幻想他们成不了。方地心里明白即使没有邱一山,她也不会爱上耿信的。具体原因她说不出来,只是他的眼神有些虚拟。后来,邱一山突然出现在耿信面前,他还特意请耿信去饭店吃了一顿饭,感谢他对方地的照顾。耿信一看就知道自己没戏了,他要是知道真有这么个邱一山,他才不会照顾方地呢。从那以后,他就再也没管过方地。即使方地需要他帮忙的时候,他也装着没看见,方地要是直截了当地喊他帮忙,他就会找出八百个借口来拒绝她。每当这个时候,方地就会暗自庆幸自己没真的喜欢上他。就算是一个陌生人或者普通同事有事求到他了,他也应该给予力所能及的帮助吧?更何况还是一个学校毕业的校友了。像他这样连最起码的爱心都没有的男人,长得再帅也不会有人喜欢他。没过多长时间耿信就调走了,走的时候他也没跟大家打声招呼,同事们都挺不高兴的。就好像这个地方给了他多大的伤害或者他做了什么对不起大家的事以至于没脸见人了似的。
一天早晨,方地起来后就觉得恶心,并且浑身无力。同事们见了,都说可能是煤气中毒,就赶紧给她拿来小米、绿豆,熬成小米绿豆粥喂她。那里的老师基本上都是土生土长的当地人,最高学历也就是高中毕业。但他们待人真诚,性格纯朴。大家对方地就像对自己的亲人一样,他们处处关心她,呵护她。以至许多年以后,他们仍是方地最想念的同事。
喝了几天的绿豆粥,也不见好转,同事们便陪她去了镇医院。一个老中医给她号了号脉,然后面带喜色地告诉她“你有喜了!”于是,在惊恐万状中,她跌跌撞撞地逃离了“井子”镇。在那里总共她也没呆上三个月,接着就闪电般地嫁给了邱一山,她家为她安排好的准男朋友韩一兵随后就去了新西兰。
“人的一生都是命中注定的,在冥冥之中早已为你安排好了一切。”
方地看着锅里的绿豆粥,轻声自语着。
粥煮好后,方地把它盛出来,放在碗里凉上。又到楼下买了几样可口的小菜,这才给何小荷送去。何小荷刚才迷迷糊糊地睡了一觉,又吃了这碗粥,她的心里平静了许多。她用平淡的语气对方地说,“我已经见过那个女人了,她的名字竟然也叫小荷!今年二十三岁,体形很美,很丰满,长相一般。以前是做按摩的,自从跟了熊家志以后就从良了,现在开了一家花店。熊家志铁了心似的要娶她。”方地问她有没有面对面地跟那个小荷谈过。
“谈了。”小荷说,“她说如果熊家志对我还有感情的话,她就退出。我一听这话就火了,我骂她不要脸,两条腿都已经插进我们家来了,还跟我玩这种令人作呕的高姿态。她听我这么说,就反过来骂我不要脸,说什么熊家志对我早没兴趣了,一年回来一次都不碰我,我还死缠着人家装没事似的,岂不更不要脸?”
“她连这事都知道?”方地惊讶地问道。
“所以我气坏了,伸手给了她一个嘴巴子。”
第一部分何小荷的丈夫熊家志有了外遇(2)
“那她还手了吗?”
“没有。不是没想还手,而是被熊家志及时拦住了。”
熊家志还算有点人性,方地心想:“孩子怎么办?他说了吗?”
“说了。他打算让孩子在他那头上学,除此之外,他净身出户。”
“他还挺讲究的。”
“讲究个屁!”听方地这么一说,何小荷突然生气地大声喊道:“我家里有哪一样东西是他花钱买的?包括这个房子,还有这个酒店,除了熊健是他的种之外!”
何小荷嫁给熊家志的时候,熊家坚决不同意,主要原因是民族问题:熊家志是回族,小荷是汉族。另外,熊家也没相中小荷,嫌她个子太矮,小荷一米五十六,熊家志一米八十二米。说他们走在一起太不般配。但熊家志非何小荷不娶。他家一气之下,没拿出一分钱,所有的结婚费用都是小荷娘家出的。小荷娘家条件好,又只有她这么一个女儿,自然舍不得让她受委屈。
见小荷生气了,方地赶忙劝她,都这个份上了,还激动什么呀,赶快想想怎么办吧。何小荷说不用想了,她已经明确告诉熊家志她坚决不离婚。她说,她跟他过了这么多年活寡妇的日子,孩子都上学了,竟然想把她一脚踢开,娶小老婆,没门!孩子让他带走,折磨死那个该死的小姐。等她受不了了,不要他的时候,她再跟他离。叫他不仅“鸡飞蛋打”,而且连只“野鸡”的毛都落不着。何小荷的眼里充满了仇恨。
方地觉得这么耗着没什么意义,但何小荷却叫她等着瞧。方地不明白小荷说的“等着瞧”是什么意思,但她觉得小荷总不至于去法庭告熊家志重婚吧?再怎么着,他也是熊健的父亲,好聚好散算了,越闹,两人的心就会走得越远,而且双方都受伤害,何必呢?
方地平时很少去蓝青儿家。一是她们两家距离太远,再加上汪洋的出现,她总觉得有点别扭,既跟青儿生气又替她担心。她觉得蓝青儿不该再和汪洋有这种关系,而且"奇"书"网-Q'i's'u'u'.'C'o'm"大家都住在同一个城市里,他们俩每天进进出出的,万一被郑家的人发现了,怎么和人家解释呀?可蓝青儿却不这么想,她认为她和汪洋在一起没什么大惊小怪、不能接受的,她反而觉得这很正常,她说郑俞在国外也会如此。最起码,他得需要一个性伙伴。不论男女,都摆脱不了性的诱惑,有过性经历的人更是如此,这是人的最原始也是最基本的需求。至于郑家,是不会有人关心她的事的。当初她跟郑俞结婚的时候,他们之间的关系闹得那么僵,现在根本缓和不了。
这会儿,蓝青儿正在给孩子洗衣服,小家伙睡着了。方地坐在小床前,仔细端详着。她说:
“小黑狗好可爱呀!哪个地方有点像汪洋?你看出来了没有?”
蓝青儿笑打着方地,小声说道:“你少扯了!你知道郑俞走的时候,我已经怀孕三个多月了,不过,说他像汪洋也并不奇怪,连夫妻长期生活在一起之后,还会有那种夫妻相呢,更何况刚刚出生的婴儿,整天面对着一个伺候他的人了。所以,你说小黑狗像汪洋,正常。”
方地问蓝青儿汪洋去哪儿了,她说,“他去他妈那了,他妈有点不舒服。”看到方地惊讶的表情,蓝青儿解释说,“汪洋家里以为他一个人在外面租房子住呢。”
蓝青儿拉着方地来到另一个房间,她郑重其事地对方地说道:
“我找你来真的有事和你商量。是这样的,郑俞从美国一共寄回来三万多美元,都在银行存着呢。前几天,汪洋跟我说,他的一个朋友在股市能买到原始股。他听说‘英山花卉’的行情非常看好,他让我把那些钱取出来买股票,赚了全归我,他一分也不要。可我心里没底,想和你商量一下。”
方地一听,赶忙说道:“青儿,你是知道的,我对股票根本就是一窍不通。不过,我觉得这可不是小事,你还是找个明白人探讨一下。另外,虽然我不懂,但我早就听说股市风云莫测,你还是慎重点吧,啊?”
蓝青儿叹了口气,“我实在不知道怎么办才好,买吧,怕万一赔进去,没法跟郑俞交待;不买吧,又怕错过一个赚钱的大好时机。”停了一会儿,她又接着说,“郑俞也是的,给我寄回来这么多钱,说是让我跟孩子随便花,我怎么可能就真的随便花了呢?”
方地不解地看着她,“你这个人可真是不可思议!人家郑俞心里有你和孩子,把辛辛苦苦打工赚的钱给你寄回来,你非但不感动,反而还抱怨上了。简直不可理喻!”
蓝青儿笑着说,“这我还不明白嘛,还不都是叫股票给折磨的。”
这时,她俩听见了开门声,是汪洋回来了。他看见方地连忙打了声招呼,蓝青儿问他妈怎么样了,他说没什么大毛病,只是有点感冒,吃了药之后就没事了。他说,他不放心小黑狗,就赶忙回来了。边说这些话的时候,他边往小屋走去。他说:“小黑狗呢?他睡了吗?”
看着他对孩子关心的样子,方地感慨地说,“汪洋可真是太难得了!他对孩子这么上心。”
蓝青儿自豪地说:“连我爸妈都被他对孩子的这份真诚感动了。说他将来对自己的孩子也不过如此。”
青儿也真够不容易的,方地心想,孩子这么小,丈夫又不在身边,没有汪洋帮着,也的确太难了。理解万岁吧!
这天早晨,方地很早就醒了。没放假的时候,她整天忙工作、忙孩子,总是感到特别累,总想好好地睡上一觉。现在倒好,可以随便睡的时候,她反倒没那么多觉了。因为从早到晚的没事做,邱上上一放假就去了奶奶家,这孩子是奶奶带大的,所以,他对爷爷、奶奶的感情比对爸、妈的感情深。
方地躺在床上,想到了何小荷,不知她现在心情怎样了?她觉得小荷遇上了这种事,谁也帮不上她,只有她自己才能拯救自己。她不禁慨叹道,人这种高级动物也真是不可思议,这大千世界,芸芸众生,偏偏这个男人和这个女人相遇,进而组成一个家庭。下班时,尽管路上人流如潮,但其中也就只有一个人会和你向同一个方向奔。如此朝夕相处,相濡以沫。却不知突然在某一天,因为某件事,两人分开了,不再往同一个方向去,不再吃同一个锅里的饭,不再睡同一张床,也不再彼此牵挂。从此,再次成为陌路人。佛书上说,两人擦肩而过,还需五百年的缘分,那要是结成夫妻,得修得多少缘啊!想到这里,她突然觉得自己似乎也不那么命苦了,至少邱一山是爱她的。一想到邱一山,她立刻觉得心里很乱。她觉得邱一山心眼儿太实,根本不是做生意的料儿。上次他和郑伟从南方发回来的服装,本来是可以赚不少钱的。结果,郑伟开车把一个人的腿给撞折了。而这件事跟他们的货毫不相干,但邱一山却把他应得的那份钱都给了郑伟急用。过后也没把这笔钱拿回来。类似这种哥儿们义气的事,时有发生。实际上,方地也不计较这些,反正她的工资足够她和儿子用的。至于邱一山赚没赚钱,赚多少钱,她从不过问。她觉得男人在外面做事,女人尽量少跟着搀和。
她这种做法,婆婆就非常反对,她总是要求方地管着点邱一山。可方地认为,男人要想在外面做什么,不是你做妻子的所能管得了的。如果说有的女人能管住她的丈夫,那也是她的丈夫愿意受她管。否则,他不想让你管的话,你是绝对没办法的。这个世界毕竟是由男人主宰的。
就在方地躺在床上胡思乱想的时候,丁大成打来电话。他说他上批货的质量出了点问题,他亲自去厂家交涉的,昨晚才回来。他想请方地吃晚饭。丁大成已经请方地好几次了,可每次方地都找各种借口推了。最后一次就推到了寒假。见方地在犹豫,丁大成又补充说,他本来也约了鲁裕庚的,但他今天没空。末了,他又很真诚地说:
“别再拒绝我了!”
方地这才勉强答应下来。虽然她和丁大成很熟,但从没在一起吃过饭,所以,方地感到有些不妥。她想了想,最后还是给鲁裕庚打了个电话。鲁裕庚听她说完之后,就笑着说她是个傻孩子,不就是吃顿饭嘛,干嘛这么紧张啊?还说他今天的确有事。
见方地没吭声,他又说道:“你给丁一补习了那么长时间,大成一直觉得欠你的人情,他都跟我提过好几次了。他整天也是忙忙乎乎的,难得今天有空,你就去吧。要不然,他不得觉得你太难请了?若是叫人家产生误解,反倒不好了,你说是不是?”
这最后一句话起了作用。单从学生家长这个角度来看,如果他想请你吃饭,你一再拒绝的话,真的就有可能会引起误会。他会因此认为,你在“揩油”,嫌吃饭太轻。丁大成也可以算是方地的一个学生家长了。方地当了这么多年的班主任,对此颇有感触。教师和学生家长之间的关系很微妙,说简单,也很简单;说复杂,也的确复杂。一般说来,孩子的成长主要需要三方面要素:家长、老师及其本人。如果三者之间能够密切配合,共同努力,那么,这个孩子即使没成才,也能成仁;反之,会有多种可能。当然,学生也分几种类型:一、自立型。这种类型的学生,基本上不用老师和家长操心。他能够做到上课认真听讲,课后认真完成作业。知道怎么复习所学过的知识,甚至知道该预习哪些内容。往往这样的学生智商很高,学习成绩骄人。二、管教型。这种类型的学生,需要老师和家长把他看住,在学校,老师要拿眼睛盯着他,时不时地找他谈谈,连哄带吓。在家里,家长要陪他一起写作业、一起复习。最好做到他不会的,你都会。三、没辙型。这种类型的学生,无论老师和家长如何努力,都是徒劳的。而这种徒劳又可分为两种:1学生本人也在努力,但由于智商、学习方法等诸多因素,导致怎么学都没什么效果(这是最令人同情的);2学生本人不努力,就算你老师使出浑身解数,家长想尽各种办法,也是无济于事。这个时候最能体现出内因起决定作用这一辩证理论。
第一部分何小荷的丈夫熊家志有了外遇(3)
有些家长片面地认为,只要跟老师搞好关系,孩子的学习成绩就能上去。于是,就想出种种办法跟老师搞关系:请吃饭或送礼物等等。如果孩子的成绩因此提高了,当然会皆大欢喜;否则,他就会感到心里不平衡,认为是你这当老师的责任。尤其等孩子毕了业,提起这事的时候,他恨不得骂你几句。总是觉得他送老师的那点东西亏了。实际上,没人图家长那点东西。常言说得好,吃人嘴短,用人手短。家长这一表示反倒给老师增添了很多心理压力。其实,绝大多数的老师都会尽心尽力地对待他的学生,这与认不认识你这个当家长的没有什么关系。
下午四点钟的时候,丁大成的车已经停在了方地的楼下。方地从楼里出来,黑色高领毛衫,黑色长筒皮靴,黑色休闲大衣,系着一条束身腰带,手里拿着紫红色拎包,长长的头发披在肩上。“真是个气质非凡,风度高雅的女人!”丁大成看着方地,由衷赞叹道。车门已经为她打开了,方地坐进车里,匆匆看了一眼丁大成,正好与他的目光相遇,她的脸“唰”的一下红了。这是她有生以来第一次和邱一山以外的男人约会,她显得有点不知所措。
“想吃点什么?”丁大成微笑着看着她。
“随便。”方地低声答道。
丁大成一边启车,一边笑着说:“我最怕‘随便’这道菜,没地方弄啊。”他沉吟了一下,用试探的口吻问道:“农村菜怎么样,你喜欢吗?”
“喜欢。”
“那好,咱们就去吃农村菜,听说北郊新开了一家农村菜馆,我就带你去那儿,怎么样啊?”
方地点点头。这个时间路上的车辆很多,丁大成在一心一意地开车,没再说什么。方地感觉自己比刚才自然多了。她看了一眼驾驶座前面,除了几盘磁带之外,没发现有香烟。以前她也没见过他吸烟。方地轻声问道:
“你吸烟吗?”
丁大成摇摇头。他说,以前会,后来因为气管不大好,总是咳嗽,就戒了。
方地听了不觉暗自高兴,这下她就不必担心和他在一起会不会头疼了。丁大成示意她选一盘磁带,她挑了一盘英文的,因为她看到上面有一首她喜欢的《My Heart Goes On》。一路上他们几乎没再说话,只是听着音乐。大概走了二十分钟左右就到了。这是一家靠路边开的饭店,平房结构,看上去很宽敞。门口已有几辆车停在那儿了。看来这里的生意很不错。他俩刚从车里出来,就有一个小姑娘站在饭店门口把门打开了,她十分热情地把他们请进屋里。
他俩一前一后地跟着小姑娘进了饭店。这时从里面走出一个五十岁左右的女人,长脸型,小眼睛(眼睛小得叫人担心如果肉皮合的话,会不会长死?),小嘴,头发高高绾起。穿一件红色高领毛衫,黑长裙,黑皮鞋。里面的绒裤是黑色的,袜子却是白色的,套在绒裤的外面。里面的线裤像是叠了好几层堆在一起,裤腿处显得窝窝囊囊的。她一看见丁大成就热情地招呼道:
“哎呀,这不是丁大成吗?好久不见了,你好啊!” 她的眼睛笑成了一条缝。丁大成很吃惊地问道:
“这是你开的饭店?”女人点点头,“欢迎光临!”
丁大成看着她,显得很为难地问道:“我是叫你唐姐还是叫你唐老板?”
这位唐姓女人立刻收起笑容,嗔怪道:“唐姐?亏你叫得出口!我可是先认识你爸的。”
“照你这么说,如果你先认识了我爷爷,我就该叫你唐奶啦?”
丁大成的话把大家都逗乐了。那个刚才给他们开门的小姑娘用手捂着嘴,脸憋得通红。唐老板的眼睛笑得连缝都没了。
“我可说不过你,随便你怎么叫吧。小红,带两位客人去3号间。”
方地和丁大成随着服务员来到位于里侧的一个房间。房间看上去很整洁,对面是一块大镜片,南侧靠窗户的下面是一个小土炕,炕上铺着粉红色地革,北侧是一张圆桌,能容纳四五个人。
他们坐下后,丁大成对站在旁边等着点菜的小姑娘说:
“把这里所有的特色菜每样来一盘。”
方地听了连忙制止,“就咱们两个人,怎么能吃得了啊?太浪费了,来两样就够了。”
“不,听我的。咱得挨样尝尝,下次来的时候就可以直接挑想吃的来了。这不仅不算浪费,实际上等于节约了。”
服务员笑着建议说,不如每样都来半盘,因为这里的菜码很大。他俩都认为这是个好主意,就照着服务员说的办了。就在服务员转身要出去的时候,丁大成又叫住她,让她马上拿来一壶水。他回过头对方地说,最近他总是感到口渴,而且经常觉得肚子饿。方地关切地问他是不是生病了?建议他明天去医院查查。丁大成笑着说,他的身体棒极了,不可能生病。服务员把水送来了,他连喝两杯。然后,他问方地想喝什么,啤酒还是葡萄酒?方地犹豫着说,她好像不会喝酒。丁大成奇怪地看着她,问她“好像”不会喝酒是什么意思?方地解释说,她不知道自己会不会喝酒,因为以前她从没喝过。丁大成饶有兴致地说,那今天可得试试,说不定这一试就能试出个“女酒仙”来。于是就叫来两瓶啤酒。
不一会儿的功夫,菜就上来了。丁大成启开一瓶酒,倒进两个杯子里。他一本正经地说道:
“方地,本来第一次请你出来吃饭,应该去那种格调高雅的高档餐厅。但我一是觉得那种地方太压抑,再就是在我心里真的没把你当外人。从鲁裕庚那边说的话,就更近了。我这个人很实在,以后处长了,你就会了解的。”
他端起杯子,接着说道:“其实,不瞒你说,我是既不会抽烟,又不会喝酒。朋友、哥们儿聚在一起的时候,不喝酒也确实没气氛。所以,硬着头皮往下喝。往往第一次跟我喝酒的人,都会看到我的惨状。因为我是来者不拒,让喝就喝,决不耍赖。结果肯定大醉而归,甚至‘现场直播’。通过这种破坏性的实验,下次再聚在一起的时候,他就肯定不逼我了。这样,时间一长,大家也就都知道我那点酒量了。非但不逼我,还常常保护我。”
丁大成把另一个杯子放在方地面前,他看着方地,郑重地说:
“方地,能够认识你,我真的非常高兴!所以,这第一杯酒,为我们的相识!”
他俩举起杯子碰了一下,丁大成一饮而尽。方地看着杯子,皱了一下眉头。丁大成鼓励着,“就当它是水。”方地举起杯子真的就当水一样“咕咚咕咚”全喝了进去。
“好苦哇!”
她用手捂着嘴,皱着眉头说道。丁大成说习惯就好了,他赶忙给方地夹了一口菜。方地品尝了一下,开心地说道:
“这种烩菜真的很好吃啊!就跟我小时候吃的烩菜味道一样。”
“提起小时候,我给你讲讲我小时候的事,你边吃边听。啊?我家兄弟姐妹共六人,由于孩子多,又没人帮着照看,我母亲就不上班了,专门在家看孩子、做饭。全家八口人全靠我父亲一个人的工资。那时,我家在外县,我父亲在供电所上班,经常调来调去的,全家人也跟着搬来搬去,以至于现在想起这些,我都不记得哪是哪儿了。就比方说这个饭店的老板娘,我记得是在下边住的时候认识的,但不记得具体是在哪里认识的。每天放学后,我都跟着姐姐出去干活,或者捡树叶,用袋子装满,扛回来做饭用;或者捡树枝,用绳子捆好,晒干,冬天点炉子用。吃的就更差了,除了玉米面大饼子,就是大子粥。一年到头也就是在过年过节的时候能吃上细粮。说来也怪,小时候不愿吃的东西,现在还隔三岔五的就想吃一次。后来,直到我上高中的时候,情况才渐渐好转,我家从外县搬上来,我姐也参加工作了。实际上,我父亲一直是单位的一把手,但他们那代人特别廉政,当再大的官,儿女也不一定能借上光。我大学毕业后,上了几年班。然后就辞职干个体了。之所以走这一步,主要是出于对弟弟、妹妹的考虑。我下边有四个弟妹,除了我姐之外,我是他们的大哥呀,我必须得让他们生活得好一些,这是我的责任。
第一部分何小荷的丈夫熊家志有了外遇(4)
刚开始创业的时候,非常艰难,真可谓一言难尽。但总的说来,还算比较成功。弟弟、妹妹也都因此过上了我所希望的那种好日子。”
方地心想,看不出他还有这么多的生活阅历。她向来佩服那些靠自己打拼取得成功的人。
丁大成再次把两个杯子倒满,换了一种口气说道:“方地,听我说了大半天了,咱们得再喝一杯。那么这第二杯酒,我得对你说声谢谢,谢谢你对我儿子的帮助!实际上,也可以说是对我的帮助。”
方地看着他,有点不好意思地说:
“其实,这根本不算什么,举手之劳而已,你太客气了。”
他们都把酒喝了之后,丁大成感慨地说道:
“这件事在你看来,可能真的不是什么大事。但对于我这个学生家长来说,却是非常重要的。像我,这辈子也就这样了,我希望我的孩子要比我强。可能这就叫‘望子成龙’吧。不管将来他能不能有出息,只要我们做父母的把我们能为他做的都做到了,也就没什么遗憾的了。”
两人又说了些关于孩子学习方面的事,聊起来都感到很开心。吃完饭,他们重新回到车上。丁大成并没有马上启车,而是从后面拿出一个盒子,他把它打开,从里面拿出一部移动电话,白色的,非常漂亮 。另外还有一部呼机。他对方地说这是他专门为她挑选的,都是韩国货。方地马上拒绝说,她不能接受,她觉得这礼物太重了。再说,她根本也用不上,每天她的行动路线也就是从家到学校,而且往返时间不到半小时。她心想男人送女人手机可不是一个简单的礼物,它可能意味着这个女人就是他的了。他要随时随地了解她的行踪,对她的行动路线他要了如指掌。同时也可以表示,要让女人清楚自己的身份——她已经是名花有主。因为她得把它整天放在她随身携带的包里。所以,丁大成的这份礼物她坚决不能要。
丁大成却说,有些东西在你没用的时候可能会觉得没什么用处。但当你一旦用上了,就会觉得不仅有用,而且还离不开它了。可无论他怎么说,方地就是不接受。两个人僵持了一会儿。最后,丁大成笑着说,你总得给我个面子,收下一样吧?要不然我这车可没法儿开回去啦。说完,他把后背往驾驶座上一靠,闭上眼睛,真像不想走了似的。方地只好把呼机拿起来装进包里,轻声说了句“谢谢”。丁大成无可奈何地看了方地一眼,告诉她呼机的一切手续都办理完了,现在就可以用,号码是174台的2912。
方地觉得丁大成是个很有魅力的男人,不仅成熟稳重,而且风度翩翩,尤其是他的声音,是那种略带磁性的男中音,非常吸引人。说话的语速不紧不慢,既显得有教养又有吸引力。她喜欢和他在一起。
丁大成的心里更是跌宕起伏,他是一年以前在鲁裕庚的家里认识方地的。他一看见方地,就立刻被她吸引了。她的一颦一笑,尤其说话时爱打手势的样子,太像他的大学同学路小航了。他曾暗恋了路小航四年,直到毕业也没向她表白过。一是因为路小航‘名花有主’,再就是他本人也有女朋友。他和他的女友两家是世交,双方父母特别满意。女方对他也十分倾心,虽然没念过大学,但工作不错。他大学四年所有的费用都是这个女孩儿提供的。所以,他毕业之后娶她为妻是天经地义的事情,尽管他并不爱她。至于他对路小航的那份感情,也只能永远留在心底了。
结婚后,妻子给他生了个双胞胎。这对龙凤胎聪明伶俐,又活泼可爱,非常讨人喜欢。从此,他一心扑在这个家上。能使妻子儿女生活得更好,便成了他生活的主要动力。儿女们填补了他在妻子身上找不到的那种热情。
固定资产数额的不断增加,妻子的温柔贤淑,孩子们一天天健康地成长。事业有成,家庭稳定,对于一个男人来说,能够拥有这一切,他已经知足了。
但自从见到方地以后,他这种坦然安逸的心理状态突然发生了变化。他觉得,如果他这辈子就这么活过去了,未免有点亏。像他这样一个优秀的男人,居然连个情人都没有,简直可以看作是一个耻辱。老婆孩子想吃什么就可以吃什么,想穿什么就可以穿什么,想去哪儿旅游,坐上飞机就去了。给家人创造了这么好的生活条件,让自己开心一下,给自己滋润滋润,这应当是无可厚非、理所当然的吧。
他内心深处埋藏了很久的那种渴望,跟自己心爱的女人“共游仙境”的那种渴望,竟然像山洪爆发一样,不可遏止。他之所以选择去何小荷的酒店吃饭,也是由于偶然知道方地经常去那儿的缘故。通过请方地给孩子补习英语,他有了更多接触她、了解她的机会。由此,他越发觉得方地是那么的令他满意,他坚信路小航也决不会像方地这么可爱。跟她一起吃了这顿饭之后,他越发觉得方地不仅漂亮而且清纯可人。他真的爱上她了。
第一部分邱一山音信皆无之后(1)
见方地半天没吭声,蓝青儿忍不住埋怨道:
“我还是认为你当初太傻了。我那么劝你别在乎这事,你就是不听。现在明白了吧?处女不处女的有什么用啊?人家国外的女孩子来过月经就表明她已经是成年人了,就可以跟自己喜欢的男孩子上床了。如果都像你这种思想,那这些女孩子不就都没人要了吗?现在的科学都发展到能做修复处女膜的手术了,而这种手术非常简单,其费用只需几百元。你却为此付出了一生的代价。
“你心里喜欢的根本就不是他邱一山那样的男人,当然了,如果他有权有势的,你也值。这种既没精神又没物质的生活,你竟然熬了这么多年!真是不可思议!我觉得,婚姻是个很实际的东西,不能感情用事。人这辈子,掐头去尾,真正可以享受生活的时间也就是中间的二十年左右。所以,我从没为我所做的在别人看来不能接受、甚至大逆不道的任何事而感到过后悔或自责。”
“青儿,我早就说过,我和你不是一个世界里的人。虽然我们是好朋友。”
“但是,方地,我是真的希望你能开心、幸福!”蓝青儿满脸的真诚。
其实,像方地这样有这种保守观念,过这种无聊日子的女人决不只她一个。所不同的可能是她们是在婚后(不像方地是在婚前)被丈夫强奸的,这话一点都不过分。对于女人来说,没有爱情,性行为要么是不可想像的;要么就是一种痛苦的感情上受辱的经历,只能是忍受而决不是享受。这一点,女人和男人不同,男人往往可以把性跟爱游离开,他跟一个女人上床,决不一定意味着他是出于爱,可能只是生理上的需要。而那种所谓灵肉结合的性爱,对绝大多数人来说,只能是一种奢望,一种恐怕一生都无法企及的奢望。
正月十三是何小荷的生日,这几年都是方地和她一起过。前一天方地就已经订好了生日蛋糕。这天上午,她早早来到了酒店。见方地来了,小荷高兴地夸她当教师的记性好,还爽朗地笑着说这个生日要好好庆祝一下。
方地很高兴看到小荷这么有心情。她的气色很好,穿一件低领束身米色毛衫,浅褐色短裙,浅褐色短靴,头发盘起,从后面看是一个蝴蝶状。整个人看上去显得既干练又妩媚。方地心想,经过这么多天的煎熬,她已经从痛苦中解脱出来了。
何小荷准备了一桌子的菜,方地笑着说,再好好庆祝也吃不了这么多吧?何小荷诡秘地看着方地,说等会儿还有一个人要来。话音刚落,走进来一个二十岁左右的小伙子,中等个儿,梳着那种很流行的草坪头,眼睛不大,但很有神,白色圆领T恤,蓝白色牛仔裤,白色休闲鞋,外穿一件短大衣。何小荷介绍说这是她的男朋友,刘放。方地莫名其妙地冲他点点头。小荷什么时候认识的这个人呢?竟然还称他是她的男朋友,这“男朋友”和“男性朋友”虽然只是一字之差,但却有质的区别。所谓“男朋友”是指那种非常明确的、男女恋爱关系的朋友;而“男性朋友”是普通关系的朋友,只不过是个异性而已。既然小荷说他是她的男朋友,说明他和他的关系绝非一般。
这时小荷已经启开三瓶啤酒,分别放在三人面前,她看着方地,告诉她,她就这一瓶,能喝多少喝多少。并说,她和刘放喝完这两瓶啤的,就换白的。又问刘放怎么样?刘放很仗义地说“没问题”,一边把三个杯子倒满,又把蛋糕上的蜡烛点着。何小荷闭上眼睛,双手合十,她说她要先许个愿。方地心想,她会许个什么愿呢?希望熊家志回心转意,还是希望眼前这个大男孩儿能带给她快乐?
何小荷的第一杯酒是感谢他们二位的光临。三人全干了。何小荷发现方地也全喝了,就赶忙叫她别和他俩比。方地想起第一次跟丁大成喝酒的情形,她只喝了半瓶啤酒就头痛了。丁大成开她玩笑说原指望培养出个女酒仙了,结果连给女酒仙倒酒的可能性都没有,叫她以后别再喝酒了。过后她跟何小荷说起这件事的时候,小荷还笑骂她“重色轻友”,说跟她朋友这么多年了也没见她喝过一滴酒,反倒跟认识没多长时间的丁大成喝上了。还说,女人喝酒是学坏的开始。方地反唇相讥,那你早就会喝酒了,是不是也早就学坏了?气得小荷直骂方地是“狗咬吕洞宾”。她只不过是想提醒方地别再跟陌生男人喝酒。她说,在酒桌上,女人一定要矜持。即使你真的有酒量也不要张狂。女人喝了酒以后会很兴奋。这一“兴奋”就保不准会做出什么事来了。女人喝多了,不是哭就是笑。那种哭不是好哭,是哭丧搀杂着干嚎的那种最原始的“傻哭”。跟平时不一样;笑的人也不是正常的笑,介于奸笑和浪笑之间的那种急不可待的“淫笑”。哭的人往往是心里有难事;笑的人当然是平时也很快乐了。还有更失态的,就是把裤子尿湿了。无论是哭还是笑,还是肾虚,喝多了酒的女人,最想做的便是跟男人上床。而且往往不用选择,只要是个男人就行。有那么点“饥不择食”。如果男人想要尽快搞定女人的话,最好的办法恐怕就是让她喝酒了。所以,女人一定要在酒桌上把握住自己。
这会儿,小荷和刘放已经开始喝白酒了。看着他俩亲昵的样子,方地心里很反感。一个人怎么说变就变呢?小荷不是这种很轻浮的女人啊?她现在居然变成了这个样子,一脸的淫笑,简直跟个荡妇差不多。就算是被熊家志给气的,也不至于这样吧。更何况,无论如何,也不能跟这样的一个小男人在一起,他还是个大男孩儿啊?照理说,女人往往喜欢跟比自己大的男人在一起,这样,她们会觉得有安全感;或者跟同龄人在一起,觉得容易沟通。跟这样一个大男孩在一起算什么?母性使然?或许这就叫“萝卜白菜各有所爱”吧。
“来,方地、刘放,我再提一杯:今朝有酒今朝醉。”
此时的小荷舌头都已经发硬了,她眼睛直直地看着方地,一副幸灾乐祸的表情。她似笑非笑地说道:
“熊家志那个混蛋,能找一个比他小十岁的女人,我,何小荷,”她用手指着自己的脑袋,“就能找一个比我小十一岁的男人,怎么样?他找的是个按摩小姐,”她用手拍着刘放的后背,“而我找的却是一良家男子。哈!哈!哈!”小荷放肆地大笑着,“熊家志那个混蛋,不!现在该叫他王八蛋,不是给我‘穿绿裙子’嘛,好!我给他‘戴绿帽子’!他找一个,我就能找十个,等着瞧吧!”
方地突然明白,原来小荷所说的“等着瞧”就是这个意思啊!她用这种方法来报复熊家志不是太蠢了吗?人家都已经不在乎你了,你跟八百个男人上床也气不到他。相反,他还会更加看不起你,认为自己的选择是对的。
这时,小荷从包里拿出一串钥匙放在刘放面前。认真地说道:
“这是酒店及家里的钥匙,你随时可以来,用不着避讳任何人。我要让所有认识他熊家志的人,包括他的亲属、同学、朋友,甚至他的邻居,都知道他熊家志现在‘绿了’!成了名副其实的‘王八’了!”
她又哈哈大笑着说,“刘放,你知道什么‘绿’得最快吗?树?草?都不对。我告诉你,是人。这人啊,是他妈的说‘绿’就‘绿’啊,瞬间的事。”
她闭了一下眼睛,马上又睁开了,“他可以不在乎我这个人,却不可以不在乎我做的这件事。”
她的声音恶狠狠的,眼睛直视前方。突然,她又声音柔柔地说道:
“可是,我有多爱他呀?”
眼泪顺着她的脸颊流下来。方地把纸巾递给她,让她冷静点,还劝她说,今天只想开心的事。刘放点燃了一根烟,不耐烦地说:
“你现在是和我在一起,老提他干吗?”
方地很反感地看了他一眼,真是个既没风度,又没教养的小男人。
正月十五过去了,邱一山仍是音讯皆无。方地暗想,再过十天就是她的生日,那天他准会出现,至少,也能打个电话。这么多年来,无论他在哪儿,方地生日这天,他都会赶回来的,而且他还会送给她精心挑选的礼物。邱一山是个很有审美情趣的男人,他的每一样礼物,都能使方地喜欢。尤其他出差买回来的服装总是别具一格,加上方地的好身材,不但增加回头率,而且走到哪儿都会有人问她在哪儿买的衣服。邱一山也愿意打扮方地。他宁可自己什么都不买,省吃俭用,也要给方地买衣服。有一次他到津市出差,在一家精品屋里,他一眼就看中了一套裙子。米色迷你裙,米白色束腰长款坎袖上衣,前面只有三个衣扣,第三个扣子正好卡在腰围处。这套衣服简直就像给方地量身订做的一样。把她的身材优势显示得淋漓尽致:修长的大腿,纤细的腰枝,挺拔的胸部。方地永远也不会想到,这套漂亮的衣服是邱一山用吃了两天的面包,蹲了两宿的车站才省下来的钱换来的。
方地生日这天,她没出家门半步,检查了好几次电话线路。生怕是因为话机坏了而没打进来。结果还是令她大失所望。邱一山连个电话都没有,这太出乎她的意料了。这下,连方地心里都没底了。全家人再次聚在一起商量办法。最后决定,邱一山的父亲,叔叔以及方天一起去一趟黑头山。
第一部分邱一山音信皆无之后(2)
他们三人到了那儿之后,当地人告诉他们,像他们描绘的那种小煤矿,在黑头山不下上百个,而且分布不集中,彼此相隔的距离又很远,根本没办法去找,即使花上一年的时间也未必就能找得到。但他们还是试着找了两天,结果真就像当地人说的那样,根本没法找。最后,他们只好拿着邱一山的照片在当地的电视台登了三天的寻人启事,仍然一无所获。除了在家默默等待之外,没有任何办法。
对于邱一山的“失踪”,方地渐渐习惯了,她也曾坐立不安,也曾彻夜难眠,甚至泪流满面地祈求上苍保他平安。可无论她怎么样,都是于事无补。为了排遣方地心中的苦闷,丁大成一有时间就带她出去,他们之间已经成了无话不谈的朋友了。方地可以把内心的苦恼都对他倾诉,他也的确是个非常难得的倾诉对象,他知道什么时候该他说话,说什么样的话,顺着说,还是逆着说;什么时候不该他说话,只是听她说。在表情上他也做到了游刃有余,高兴,难过,伤感,忧虑,或者只需皱一下眉头,一切都是那么的恰到好处。有时,他深沉得像个雕塑,有时,他又幽默得像个漫画大师。每当方地愁容满面,或者“咯咯”笑个没完的时候,他总是用他那浑厚的男中音说一句“傻丫头”,伴着看似漫不经心,实则无限深情的眼神。方地感到和他在一起很惬意,她可以什么都不必想,什么都不必担心,甚至可以没有思维。她可以像他妹妹一样跟他任性,也可以像他女儿一样跟他撒娇,她觉得他是大哥,是父亲,但决不是情人。情人应该是什么样子呢?具体的她说不出来,反正她觉得她对他的这种感情算是一种亲情。
丁大成对方地疼爱有加,但又表现得处处彬彬有礼,非常得体。他觉得,像方地这样的女人,只能是一点点给她加温,一步一步走进她的生活。叫她在不知不觉中想念他、依恋他、离不开他。
方地每周有两次上晚补的时候,要上到十点才下课。尽管她的家离学校不远,但这么晚了,她一个人回去也难免会害怕。方地总是求别人送她。看到别的同事都有老公来接,她的心里就特别不好受。自己又不是没丈夫,可她却连这个人的死活都不知道。还能指望他什么?更何况来接她了。她觉得自己连一个死了丈夫的寡妇都不如。尤其是当有人问她,你家邱一山是不是挣钱挣疯了,连家都顾不过来的时候 ,她的心情就会更加沮丧。
丁大成从方地的抱怨中了解到这一情况以后,每当方地再上这种晚补的时候,只要是不出差,他都会准时出现在学校的大门口。即使有时候他正在外面有应酬也要立刻赶过来。哪怕是把方地送到家之后他再返回去。方地跟同事一出来就能远远地看见他。等到只剩下她一个人的时候,他才走过来把她送回家。看见她把屋子里的灯打开,站在阳台上跟他挥手,他才离开。他说,不能给方地造成不好的影响。毕竟她是有夫之妇。每次他来接方地的时候,手里总是拿些吃的东西给她当夜宵。这十几分钟的路程,方地要么像小燕子似的跟他喋喋不休地说些单位里发生的事。要么就是一副一筹莫展或心事重重的样子。有时候,还会显得又累又困什么都想说。不管哪种情况,他的原则是方地高兴说话的时候,他就静静地听着。等到她不说话的时候,他就说给她听。总之,他保证能在方地跟他分开之前,开开心心,高高兴兴地跟他道别。
方地就像丁大成放在锅里的一块肉,他只是用小火慢慢地炖,并不急着吃它。
丁大成的一个朋友刘一庆在离城二三十公里远的地方建了一个农场。农场规模很大。有各种各样现代化的农用设备。两排平房。其中一排是刘一庆及其家属住的。里面还有两间客房,供朋友们来这里玩的时候居住。另外一排是工人宿舍。这里常年雇佣的工人就有二十几个。忙的时候雇佣的临时工就更多了。农场自己烧锅炉,所以冬天的时候也不冷。主要农作物是水稻。冬天在大棚里种植各种新鲜蔬菜。这种蔬菜可以远销到外省。除此之外,里面还有一个很大的养鱼池,全是鲫鱼,光是这一项的收入就够给工人开支的了。还有各种家畜,家畜的数量有上千只。
丁大成是这里主要的股东之一。每逢双休日的时候,他就会带方地来这里玩。方地最喜欢的是这里的那片鸟林。她最喜欢看成千上万只鸟从林子里飞起的那一刹那。每次方地来的时候,刘一庆都会派一个工人陪方地去鸟林打鸟。有时候,能打下几十只。然后,他们就在室外燃起篝火。把鸟扔在火里烤着吃,那味道真是美极了。
或者,他们去农场北边远一点的地方打猎。刘一庆是个不错的玩家。他的猎枪有好几种,都是比较高级的。方地第一次端起猎枪的时候,是向一只野兔射击。结果,扣动扳机之后,这只兔子没怎么样,她自己倒是大喊着把枪扔了出去,坐在了地上。把大家笑得腰都直不起来了,说是不用再打什么野味了,方地就已经把他们笑饱了。她自己也觉得挺好笑的,不明白那枪劲怎么那么大呢,震得她根本拿不住。
农场里还有一个令方地感兴趣的事情就是进菜地里摘菜。就是那种不用烧熟了吃的蘸酱菜,像小白菜,生菜,水葱,小萝卜菜,黄瓜,香菜,等等。每次方地来的时候,这个活儿就不用打发工人去干了。一到做饭的时候,她就会拿着一个小篮子走进菜地。一直等到饭都快做好了,她才带着满满一篮子的菜走出来。然后,拿到水井旁边,把它们一样一样地洗净,放到餐桌上。这是方地最喜欢干的活儿,也是丁大成惟一允许她干的活儿。
如果他们想在农场住下的话,那么,丁大成就会叫方地跟刘一庆的妻子住一个房间。他呢,就会跟一帮朋友打牌,经常会打到天亮。
刘一庆的妻子杨小泊是个热心肠的女人,无论是从性格还是从长相来看,都跟她的名字不符。她长的高高大大,身体强壮。一个人就可以很轻松地扛起一袋百十斤重的大米。一看她的样子,就会使人认定她的婆家一定是在农村。是农村人家都想娶的那种干农活的好手。她说话办事风风火火,跟个男人似的,性情十分豪爽,心里怎么想嘴上就会怎么说。喜怒哀乐全都写在脸上。
杨小泊跟丁大成的妻子很熟并且相处得很好。当丁大成第一次把方地带到农场的时候,她的脸都气红了。她认为方地肯定是丁大成的女人。她平生最看不起充当第三者的女人了。碍于丁大成的情面,她勉强冲方地点点头,哭丧着脸,连眼皮都没抬一下。后来,丁大成带方地去的次数多了,她注意到他们在一起的时候,言谈举止都很正常,没像有的男人,不管当着多少人的面都能跟带去的女人“起腻”,令人作呕。尤其是丁大成跟方地并不住在一个房间。渐渐地,她开始喜欢上了方地。并直言不讳的问她跟丁大成到底是什么关系。方地笑着说,是那种“比情人近一点,离床远一点”的哥们儿关系。
杨小泊迷惑不解地说,原来男人女人之间真的有这么纯洁的关系啊。
刘放跟一帮网友正在何小荷的酒店吃饭。他们一边喝一边唱,也一边闹着。有的是在网吧玩的时候认识的,有的是在聊天室通过聊天认识的。都是些不上学又没什么正经工作的二十岁左右的半大孩子。这些孩子受到严重的“韩流”影响,不分男女,头发清一色的黄色或栗色,剪得很碎,顶多露出半只眼睛。让人一看就会忍不住揉眼睛,觉得扎得慌。虽然说不能以貌取人,但是,如果你打扮得太过入时,太过另类,与常人格格不入,那么绝大多数的正常人都会觉得不习惯,有点接受不了。当然,不能说这样一种穿着的人就不正常,但至少会遭遇到不公平的眼光,或者不公平的待遇。比如,一个打扮正常的人跟一个打扮得另类的人发生口角,那人们肯定会在不明真相的前题下,首先倾向前者。因为,另类的打扮总是给人不像好人的感觉。其实,好人坏人如果仅从穿着上就可以分辨出来,那这个世界岂不太简单了嘛。可不管怎么说,服装就是给人的第一印象。
第一部分邱一山音信皆无之后(3)
这会儿他们正在议论红得发紫的“SR”。一个网名叫“一路等你”的男孩高声说道:
“大家听说了吗?SR1早在半年前就秘密与一位外表平凡、年龄比他大三岁的宜兰老乡燕姐姐拍拖。燕姐姐是SR1的忠实歌迷。她不时到片场探班,还不避嫌当众喂SR1吃东西……”
没等“一路等你”说完,另一个网名叫“喜欢飙车”的男孩子就抢着说道:
“大三岁算什么?听说了吗,SR3最近惊爆与年近四十岁的SR经纪人宝姐的‘绯闻’?四十岁的女人,别的地方不说,就那对‘咪咪’还不得坠得跟两个瘪气球似的。有什么摸头啊?这都算什么事呢?凭什么找那么大的女人玩啊?”
“大女人怎么了?大女人会像妈一样地疼你。妈式的爱可是我们女人独特的魅力!”一个长着一张娃娃脸的漂亮女孩生气地反驳道。
“什么你们女人有魅力啊?这明明是我们男人的耻辱!”“喜欢飙车”激动地站起来,继续说道,“这种男人不是变态也肯定是吃软饭的。反正他够恶心。”
听了这话,刘放的脸“刷”地变白了,他拿起酒瓶照着“喜欢飙车”的头部使劲地打过去,血顺着那张脸淌下来。“喜欢飙车”先是怔怔地看了看刘放,然后不由分说,举起身边的椅子就向刘放砸过来。房间里顿时大乱,十几个人分成了三伙,一伙帮着刘放,一伙帮着“喜欢飙车”,还有几个清醒的拉架。本来就是些“初出牛犊不怕死”的主儿,再加上酒精的作用,房间立刻变成了战场。
刘放这伙人多,因为毕竟是他请客,而且也不是第一次请大家。除了“喜欢飙车”的那几个死党之外,连拉架的也是在拉偏架。这种局面对“喜欢飙车”可就不利了。最后,“喜欢飙车”的这几个人被打得躺在地上起不来了。
何小荷一直在楼上的房间看电视。刘放经常带朋友回来吃饭,她对此并不介意。她觉得只要刘放开心,花她点钱没什么。何况又是在自己的酒店里。刘放喝多了酒之后非常可爱,他会像个孩子似的把头埋在她的怀里,摸着她的奶头入睡。每当这时候,何小荷就会有一种极大的满足感。她把他当成自己的儿子一样疼他,爱他。他睡着的时候,她就一直搂着他,不停地抚摸他的身体。女人有时候真的很喜欢在男人面前扮演母亲的角色。所以,女人可以同时是妻子、情人、朋友、母亲。集妻子的贤慧,情人的浪漫,朋友的忠诚,母亲的博爱于一身。
刘放睡醒一觉之后,就不再是个孩子了,而是个纯粹的男人。他以一种疯狂强悍又无限缠绵的雄性魅力,常常把小荷带到如醉如痴乐不知返的美妙境地。小荷曾神秘地对方地说,找个小男人来爱吧,他那种爱跟大男人的绝对不一样。
就在何小荷看电视的时候,她忽然听到了叫骂声,而且还伴着桌椅板凳弄翻了的那种“劈啪”声。因为已是深夜了,酒店里的服务员早就已经被她打发走了。她奇怪地走出来,那种打骂声就听得更加清楚了。她马上意识到是楼下的刘放。刘放给她惹事已经不是一次两次了。前几天,他跟几个朋友在练歌厅玩,只因为另一桌的人唱了他们刚才唱的一首歌。结果,两桌的人大打出手。混乱中,刘放把对方一个人的眼睛打伤了,是椅子腿刮到了那个人的眼球上。结果导致视网膜脱落。幸好救治及时,否则就得造成失明的严重后果。何小荷给人家拿了不少的医药费及精神损失费。
等何小荷跑进来的时候,有几个人正七手八脚地往医院送“喜欢飙车”。见此情景,小荷一句话也没说,立刻跟着他们去了医院。最后,她用三万元钱平息了这场闹剧。
第一部分方地莫名其妙地跟丁大成上了床(1)
寒假开学后,邱上上没像往常一样回自己家。两位老人觉得儿子不在家,让方地一个人带孩子,他们心里过意不去。另外,有孙子在身边,也能使他们感到一丝安慰。每天,老爷子负责接送孙子上学。老太太负责做饭。邱上上写作业的时候,他们就坐在他的一左一右,看着他写字,看着他做题。遇到数学上难一点的应用题,有时这三个人还会发生激烈的争吵。爷爷说应该这样解,奶奶说应该那样解。邱上上说老师不是这么教他的,他就非要按自己的想法解。最后,总是要等到第二天邱上上放学回来时才能知道答案。而答案又往往是邱上上的想法正确。每当这时候,爷爷奶奶就会说,现在的小孩子太苦了,这么小,就要思索这么难的题。还说,他们上学那会可不是这样的。邱上上就趁机说,那以后就请爷爷奶奶别再跟着添乱了。他写作业的时候,爷爷奶奶就去看电视。老人嘴上说“好好好”,可到时候,就又会坐在邱上上身边了。其实,他们只不过就是想坐在孙子跟前看着他。看着孙子就想起了儿子。邱一山小时候原本也是挺聪明的。上初三的时候,班主任换了,可他仍旧怀念以前的那个曹老师,不喜欢现在的这个女班主任。曹老师对学生非常好,无论学习好的还是不好的学生,在他眼里都是一视同仁。而且他还经常跟男生一起踢足球。深得学生尤其是男学生的喜爱和崇拜。曹老师一走,邱一山连学习的兴趣都没有了。渐渐地就被落在了后边。他们一看儿子的考试成绩这么差,加上他本人也表示没有学习的心思了,就赶忙托朋友帮忙给他联系当兵去了。由于他年龄不够大,又求人给开了个假证明。从部队回来后他就直接进工厂参加工作了。再也没有学习的机会了。后来,他们常常后悔,如果当初硬逼着他学习的话,也许念完高中后他也能考上个不错的大学。这人啊,要是书念的少,脑子再怎么聪明也没什么用。他们总觉得儿子没教育好,就一心想把孙子培养成材。可以说,邱上上成了爷爷奶奶的希望和精神寄托。
日子在一天一天地过着。邱一山仍是没有任何消息。每天晚上躺在床上,方地总会想起邱一山。他会在哪儿?究竟在做什么?会不会真的像家里人认为的那样他出事了?“天啊!”每当想到这里时,她都会情不自禁地被这个想法吓出一身冷汗。“邱一山啊邱一山,请你来个电话好不好?哪怕就一句话。”一想到他根本不会出事,就是不想打电话时,她又会气得不得了。觉得他对自己对家人都太不负责任了,甚至觉得他都连做人最基本的人性都泯灭了。在单位,她就更难了。出于关心的角度, 同事们隔几天就打听一下邱一山的情况。而每当这时候,她总是装着没事似的,很开心的对大家说邱一山在那里很好,一切都很顺利的。只不过忙了一些而已。同事们听了这样的话,也总是替她高兴,夸奖邱一山有能力,说她嫁了个好丈夫。还说,学历跟人的实际水平不一定成正比。有些人,比如单位的男老师们,虽说是大学毕业,可却只能在这里教死书,挣那几个死钱儿。看人家邱一山!只不过是个初中生,就能出去赚大钱。比那些大学毕业生强多了。还有的说,这都是咱们方地有福气。像咱们方地这么好的女人当然会有福气了。每当这时候,方地的心里真是比针扎着还难受。只能是打牙往肚子里咽。跟同事撒谎,倒不是因为她喜欢虚荣,而是她觉得说实话没什么实际意义,只能叫大家跟着担心。与其弄得大家都跟着着急上火的心里放不下,想方设法地找话安慰她,还不如干脆不说。同事在一起工作时间久了,就会在不知不觉中产生很深的感情。谁有了难事,大家都会帮着想办法,出主意。一个人有了开心事,大家都会跟着高兴。方地的办公室共有八个人,四个语文,四个外语。全都是女老师。而且全都性格外向。她们相处得非常融洽。家里发生的事,跟丈夫之间闹了别扭,以及攒了多少私房钱,等等,什么事都不瞒着。教学上更是齐心协力,步调一致。一般来说,在知识分子聚集的地方,会让人觉得心累,彼此也不太容易相处。但她们这八个人,却不存在这样的问题。这是非常难得同时也是非常值得珍惜的。从每周一次的聚餐就完全可以说明这一点。一个人每天的大部分时间都是在单位,如果同事之间处得不好,凡事斤斤计较,彼此不能包容。那么,这样的生活可就太没劲了。跟自虐差不了多少。人们之所以这么辛辛苦苦地工作,说穿了,主要原因就是生活所迫。有几个人仅仅是因为兴趣和爱好才工作的?等到每一个人真的仅仅是因为兴趣和爱好才工作的时候,那我们所赖以生存的这个社会也真就到了那种理想的、小时候经常听说的、按需分配的“共产主义”社会了。
来到这个世上的每一个人都不容易。既然如此,人与人之间就多一点理解,多一点爱吧。就像一首歌唱的那样:让世界充满爱。
一天,方地下班回来,却一眼看见了坐在沙发上抽烟的邱一山。她吓了一跳,怔怔地望着他,发现他人更瘦了,眼睛凹陷,嘴唇上的火泡已经破了。方地的心不禁一缩,他一定是遇到难事了。她心疼地走到他跟前,很想听听他的倾诉,希望她可以给他一些安慰。可邱一山却头也没抬地说道:
“煤矿出事了。由于安全措施不得当,发生瓦斯爆炸,一死两伤。处理这件事至少还需要十万块钱。我和吴俊各拿一半。”
他声音沙哑,语气中满带着无奈和懊悔。因为当初他要去开煤矿的时候,方地就曾坚决反对,认为这不是小事。她担心发生什么不测。结果真照她的话来了,果然出事了。他自知理亏,低着头,等着暴风雨的到来。谁知,方地竟怔怔地站在那里看着他,想说什么却欲言又止。然后一言不发地转身去了卧室。她躺在床上,心里出奇的平静,她终于理解鲁迅先生在《纪念刘和珍君》的那篇文章里使用的 “出离愤怒”一词是什么意思了。五万块钱?到哪儿去借呀?家里这么多年的积蓄都用在房子上了。婆婆家能有点钱,可那是他们用来防老的呀。再说,发生这么大的事,不能让他们知道,不能让老人跟着上火。哥姐家条件都不错,但去年邱一山买出租车时从他们那里借的钱才刚刚还上没多久,怎么好意思再跟他们借呢?她又想到了她的朋友们。觉得何小荷能有钱,可她们之间虽然是好朋友,但从没涉及过钱的问题。跟朋友借钱,是件多难为情的事情啊。尤其是对方,不借吧,怕伤了和气,影响友谊;借吧,又不一定太情愿。就算再富有的人,他也不会心甘情愿的把钱借出去。更何况小荷恐怕也不一定有这么多的闲钱。蓝青儿有钱,可她指不定什么时候说走就走了,万一到时还不上,(肯定还不上,她想。)那可怎么办?再说,可能她已经把钱投到股市上了。算了算了,让他自己想办法吧。她的心里烦透了。可转念一想,如果他自己有办法的话,他就决不可能回来跟她说了。邱一山这个人向来报喜不报忧。
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难临头各自飞。可是当邱一山有“大难”的时候,方地却怎么也不忍心“飞”。还是去找小荷吧!她像是终于下了决心,起身向外走去。
何小荷的酒店这会儿正是忙的时候,她叫方地先去卧室看会儿电视。等她终于倒出空儿的时候,才想起不知方地有没有吃晚饭,一问才知道果然还没吃呢。小荷说,正好,她也没吃。她说,这一天天的,除了早饭之外,那两顿就说不上什么时候能吃上了,常常是两顿拼到一块对付一口。末了,她长叹一声说,这钱挣的可真是不容易。小荷这几句无意的牢骚话,却使方地立刻改变了主意。她在心里责怪自己:怎么好意思琢磨到小荷身上来了,她多辛苦啊!
服务生把饭菜端上来。方地对小荷说,她想喝点酒。小荷听了,瞪着大眼睛奇怪地看着她,觉得她有点不太正常,这可是从来没有过的。再仔细一看,发现她的表情确实有点不对劲儿。小荷凑到方地跟前,关切地问道:
“怎么了,方地?心情不好啊?”
“没什么,就是想喝酒。”方地没精打采地说。
小荷没再问什么,亲自到外面拿回来两瓶啤酒,倒了两杯。方地一声不吭地端起杯子一饮而尽,小荷呆呆地看着她。方地拿起酒瓶又倒了一杯,也一口喝了。小荷赶紧拦住她。
“哎!哎!哎!你可别吓我,有什么事,就赶快说!我可受不了你这样。”
她心想,方地肯定有事。什么事呢?她知道她和丁大成很要好。莫非是跟丁大成生气了?不会吧?看他对她的那个上心劲儿,真有那么点儿“夹在眼皮上怕吓着,含在嘴里怕化了”似的,怎么可能惹她不高兴呢。可除了他,没有别人啊?于是她小心翼翼地问道:
“和丁大成生气了?”
“我都差不多有一个星期没见着他了。”方地的语调淡淡的。“你就别瞎猜了,陪我喝酒吧,啊?”
第一部分方地莫名其妙地跟丁大成上了床(2)
何小荷坐下来,默不作声地陪方地喝了两杯。方地开始用双手使劲地按着太阳穴,看样子她是头疼了。小荷心想,就她这点酒量,再喝下去非醉成烂泥不可。于是,她站起来,想把方地扶到床上去,可她说什么也不动地方,还口口声声说,她还没怎么样呢。小荷生气地站起来,一边往外走,一边对她说:
“那你就自己喝吧。”
实际上,她是想出来给丁大成打电话。丁大成接到小荷的电话就立刻赶过来。等他到这儿的时候,方地已经把两瓶酒都喝光了,她正趴在桌子上,一脸的泪水。
“傻丫头,什么事让你这么难过啊?”
方地迷迷糊糊中好像听到了丁大成的声音。她费力地睁开眼睛,看见丁大成真的就坐在她身边。她一下子搂住他的脖子,“哇”的一声哭起来。丁大成把她揽在怀里,像哄小孩子似的对她说道:
“傻丫头,我不是早就告诉过你吗,不管发生什么事情,哪怕天塌下来,有我顶着呢。听话,不哭了,啊?”
可方地听他这么一说,哭得更厉害了,似乎把这些年来所有的委屈以及所有的不开心都想起来了,甚至连许多年以前在吴俊家的那个晚上发生的事都想起来了。丁大成不再说什么了,就这么默默地抱着她。一只手轻轻地拍着她的后背,另一只手抚摸着她的长发。过了很久,方地终于不哭了,她觉得好累,浑身一点力气也没有,脑袋“嗡嗡”直响,腿也像瘫了一样,动不了。但她头脑还很清醒,她知道这不是她的家。于是,她喃喃地说道:
“大成,咱们走吧。”
丁大成站起来,再次把她的脸擦了擦。把她扶起来,要送她回家。方地听说要送她回家,就立刻哭着说,她不想回去。丁大成莫名其妙地看着她,问道:
“不回家?那你想去哪儿?”
方地闭着眼睛,悠悠地说:“不知道。反正你去哪儿,我就去哪儿。”末了,她又像是自言自语地轻声说道:“我好困啊。”
方地一觉醒来,睁开眼睛,发现屋子里漆黑一片,她什么也看不清。
“这是哪儿啊?”她小声嘀咕着。
“帝业酒店。”
这个声音吓了她一跳。她“呼”地坐起来,惊恐地向发出声音的那个方向望过去。这时,灯亮了,她看见丁大成正躺在另一张床上。
“醒了,傻丫头?”
丁大成一副面无表情的样子。他仰躺在床上,双手枕在脑后,衣冠整齐,连鞋都穿着呢。说话的时候,眼睛也没转过来。方地痴痴地看着丁大成,俊朗的脸庞,魁梧的身躯。突然,她有一种想要到他床上去的冲动。躺在他的怀里,一丝不挂地躺在他的怀里,让他搂着,紧紧地搂着。她的脑海中迅速闪过这样一句话——“吻遍我的每一寸肌肤。”于是,她立刻从床上下来,起身去了浴室。一阵“哗哗”的水声之后,方地裹着浴巾出来了。走到丁大成的床前,关了灯,拿掉浴巾,钻进他的怀里。
丁大成先是一怔,接着慢慢转过身来,轻轻地把方地拥入怀里,吻了一下她的额头,说道:
“告诉我,到底怎么了?”
“我需要五万块钱。”方地的声音小得连她自己都有点听不清了。
丁大成伸手拧亮了台灯,看着她的眼睛说道:
“如果你不愿意,不必勉强自己。但钱的事,你放心,明天上午一定到位。”说完,他就要把胳膊从方地的身子下边抽出来。
方地赶忙说道:“不,我愿意。”声音还是那么小,但语气却十分坚决。
方地再次把灯关掉。 在丁大成起身脱衣服的时候,方地的大脑似乎一片空白,她几乎是在毫无知觉地情况下等待着。丁大成重新回到她的身边。他轻轻地把她的身体放平,先是用手抚摸她的乳房,然后轻轻下滑,在腹部停了一下,又继续下滑,把她的腿分开。同时,吻着她的额头、鼻子、耳朵、脖子,乳沟、小腹,一直到脚趾。再从脚趾吻到额头,最后在她的唇上停住。先是轻轻地、一下一下地碰它,然后突然深吻下去。在这长长的深吻之中,方地的脑海中不断地闪现出一个词来——“世纪之吻”。突然,他起身站在地上,把方地的双腿“唰”地拽起来放在他的肩上。大声喊着:
“方地,我爱你!”
方地似乎找到一点感觉,她想顺着这点感觉继续找下去。寻找在她体内,丁大成跟邱一山有什么不同。随着丁大成动作的放缓,一切都结束了。方地寻找这种感觉的时间比她想像的至少缩短了三分之二。
方地躺在丁大成的怀里,听着他渐渐平稳的喘息声,觉得是那么的不可思议:一个人的思想观念竟会在瞬间发生这么大的变化!她曾经那么执著地固守着的贞操信念在顷刻间瓦解了。而她却为此付出了惨重的代价。所谓女人的“贞操”不过如此,你在乎它,它甚至比你的生命还重要;否则,它一文不值。她突然觉得当初的自己是那么的幼稚、可笑,甚至愚昧!一种从未有过的释然使她感到很开心。她在心里轻轻吟着这样一句话:
打开心狱/敞开窗子/让阳光射进来。
方地坐起来,双手抚摸着丁大成的肚子。一会儿拍拍它,一会儿亲它一下。一会儿又趴在上面轻轻咬它一下。丁大成是那种皮肤很细嫩的男人,他的肚皮摸上去十分光滑。方地不禁想到了马老师,他的肚子也会这么可爱吗?
“你好像很喜欢我的肚子。是吗,傻丫头?”
“是。它很可爱!”方地有些不好意思地趴在他的肚子上,“它这么大,又这么光滑,真是好玩儿极了!”
丁大成听了立刻一本正经地说:“你可以申请专利了。从今以后,丁大成先生的肚子只许方地女士一个人摸。违者——斩!”
方地“咯咯”笑起来,把脸贴在他的肚子上,轻轻磨擦着。她想起小时候,每当父亲下班回来,都会把她高高举起,亲了又亲。然后脱下外衣,躺在床上,再把她放在身上,让她骑在自己的肚子上。父亲的腹部总是那么柔软,坐在上面舒服极了。等到她大一点以后,不能骑在父亲的肚子上了,她就揽着父亲的腰跟他撒娇。备战高考的那段时间,每天晚上都是父亲陪她度过的。帮她解题,给她做夜宵。或者,就静静地坐在一边看着她。她上大学走的那天,父亲一夜都没睡。她从小到大没离开过家,父亲放心不下她。把她送到学校,帮她收拾好床铺。还是舍不得回去。母亲嗔怪父亲太娇惯孩子。父亲却说,小女儿是他心口上的一块肉。这块肉跟他的身体分开,他也就活不成了。不知是父亲说了不吉利的话还是冥冥之中早有安排,她还没上到半学期,父亲就去世了。
见方地半天没吭声,丁大成把她揽过来,用胡子轻轻蹭着她的脸问道:
“想什么呢,傻丫头?”
“想我爸,他已经去世了。”
丁大成心疼地拍着她的后背,“别难过,傻丫头。以后,就当我是你爸。你就叫我Da”
“Daddy。”
“对!Daddy!就叫我Daddy好了。”
方地搂着他的脖子,笑问道:“噢,Daddy,可不可以告诉女儿,你属什么的?先告诉你,”她用手指着自己的鼻子,“我属蛇。”
“噢,美女蛇啊!我嘛,属猴的。”他突然翻过身来,把方地压在下面,看着她的眼睛,用一种十分滑稽的、苍老的声音说道:
“大你九岁的Daddy老了,有点力不从心了。”
当方地从丁大成手中接过五万块钱的时候,她在心里默默地问自己:我跟丁大成上床,是因为渴望他的身体?还是为了这五万块钱?抑或是二者兼而有之?她感到很困惑,因为她找不出答案,无法回答自己。她觉得,不管出于什么原因,都说明自己已经是个坏女人了。一旦认为自己是个坏女人,她的心不禁一颤,不敢再往下想。刚才在床上时的那种释然忽然没有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莫名的惆怅。昨晚怎么会喝那么多的酒呢?否则,怎么可能有这样的事情发生呢? 她心里懊悔不已。可是,酒是喝了,可也不是在什么都不知道的情况下发生的啊。是在自己十分清醒的情况下,心甘情愿地走到他的床上去的。怎么会这样呢?为什么会这样呢?她就这样不停地问着自己。该怎么面对邱一山?
方地把钱放在邱一山的面前,邱一山的脸抽搐了一下,狠狠地吸了两口烟,头也没抬地说了声“谢谢”。连钱是哪来的都没问,起身向外走去。面对邱一山,方地不知道她应该感到愧疚还是得意?只觉得自己是上辈子欠他的。有一本叫《内参》的书,上面说,人是有轮回的,所谓“冤家儿女,仇家弟兄”说的就是这个道理。还说,灵魂转世需要在人烟稀少的地方,尤其空旷的大农村最好。上面还举了很多的例子,其中一个是这样的:有一个十三岁的男孩儿,见到来他家收猪的男人特别眼熟,觉得在哪见过。他想啊想,在那个人第二次来的时候,他终于想起来了。于是,他把这个男人叫到跟前,问道:你的小名是不是叫小料子?男人听了吓了一跳,因为这个名字除了自己死去的爹妈和媳妇以外,没人知道啊?男孩儿接着说,你的媳妇叫赵淑琴,跟你结婚的时候二十岁,左侧奶头旁边有一颗红痣(你的小肚子下面也有,但那是黑色的)。你们结婚不到半年,她就被车撞死了。算起来,你今年四十三岁,你大她两岁。男人惊得目瞪口呆,一句话也说不出来。缓过神后,不住地点头。男孩儿突然扑到男人的怀里,放声大哭:我就是你死去的媳妇赵淑琴啊!我死得好冤啊!我的灵魂在外面飘荡了八年才转世。
第一部分方地莫名其妙地跟丁大成上了床(3)
从此,男孩儿经常去男人家。男人对他像对自己媳妇一样亲。
邱一山这次走了之后,没来过一次电话。两个多月过去了,方地的心情处于极度的混乱之中,一方面,她不知道邱一山的煤矿怎么样了,她很担心;另一方面,她和丁大成的关系突然变得很微妙。以前,她可以毫无顾忌地和他在一起,现在不同了,她常常找各种借口拒绝他的约会。可每次拒绝他之后,她又会很后悔,觉得自己是在忘恩负义。有时,她又会再反过来找他。她不敢再跟着他随便去哪儿了。尤其是刘一庆的农场。杨小泊跟丁大成说过好多次,叫他把方地带去。她还亲自给方地打电话邀请她。可无论如何,方地就是不去。她曾对杨小泊说,她跟丁大成之间是那种纯洁的“哥们儿”的关系。可现在,她已经跟她的“哥们儿”上床了,还能对杨小泊再说她跟他是“哥们儿”了吗?当然,她仍可以假装她跟丁大成还是“哥们儿”。可这种明明是“床”的关系,非要装出离床很远的样子,可能吗?两人在一起时,那种“半生半熟”、“半明半暗”、“半真半假”的面部表情不是更叫人恶心吗?
无论是坐在丁大成的车里到处兜风;还是静静地坐在他的身旁,和丁大成在一起时,她的心再也没有了从前的那种清静。她总是想到邱一山。一想到他,她就觉得对不起他,[奇`书`网`整.理.'提.供]觉得自己是个坏女人。她不能原谅自己对丈夫的不忠。同时,她又会找出好几种理由来证明自己不是坏女人。“我是为了邱一山才跟别的男人上床的”。她理直气壮地这么想。可接下来,她又会反问自己:“如果丁大成是个你不喜欢的陌生人,那你会为了钱而跟他上床吗?”当然不会!这么一想,她就又没底气了。
方地一个人在家的时候,总是手里拿着一本书,或者眼睛盯着电视,看没看进去就不一定了。晚上,她常常站在阳台上,望着天空。星斗满天的时候,她就猜想哪一颗星会是她。遇有流星划过,她就认定那就是她自己。为什么会把自己比作流星?她也没弄清楚。反正她的心里总是很苦闷。
方地已经把邱一山回来过这件事告诉双方父母家了。但没说实话,只简单地说煤矿有事脱不开身。婆婆追问怎么跟他联系,她这才想起她根本没想起来问他。方云再次提醒妹妹,说邱一山的做法不正常。这次方地没说什么,只有一种怅然若失的感觉。因为她觉得是自己的做法不正常。
一天,何小荷神秘兮兮地告诉方地,她听说一个有特异功能的人,很神通。她建议方地去算算邱一山,看看他到底怎么回事。方地一听就动心了,马上就跟何小荷去了。这个人能不能算出邱一山怎么回事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她想看看这个有特异功能的人怎么给大家算。她对这件事非常感兴趣。原来这个人是个女的,叫韦笑鸽。三十岁左右,长脸型,眼睛细长,眼角微微上翘,眉毛粗重,皮肤很黑。一根发卡把所有的头发拢到脑后,披在肩上。乍看上去,像个道士,目光犀利,表情平淡。说话慢条斯理,声音轻而柔和。方地说想看她的丈夫。于是,她又问了一下邱一山的年龄、生日时辰及姓名,方地一一告诉她之后,刚要再说点什么,她立刻打断她,说她不喜欢给她提供信息。韦笑鸽说:
“这个人瘦高个儿,黑皮肤 ,大眼睛,长相英俊。他现在在咱们所在位置的东南方向,有水的地方,和一个女人在一起。这个女人大眼睛,圆脸儿,身材矮矮胖胖,梳着马尾辫儿,二十六七岁。他们俩有半生的情缘。再过三个多月他会回来找你,你们的夫妻缘分已尽。”她把目光收回来,看着方地,微微一笑,说道:
“顺便说一下,你要走‘桃花运’了,就在八月份。”[奇书网·电子书下载乐园—Www.Qisuu.Com]
方地和何小荷对视着,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后,还是何小荷开口问道:
“你的意思是说这个男人在外面有女人了?而且会回来离婚?”
韦笑鸽点点头。
从韦笑鸽家里出来,方地有些生气地对何小荷说道:
“她在胡扯吧?邱一山在外面能有女人?还说我俩得离婚,如果我想离婚的话,不会等到今天,或者说,当初就不会嫁他。”
她又有些半信半疑地说道:“至于她说我要走什么‘桃花运’,”她立刻想到丁大成,“在八月份?我不明白。”
她确实有些不明白,她想,如果说她跟丁大成在一起算是在走“桃花运”的话,不是已经走上了嘛,干吗还说得在八月份呢?
何小荷认为,韦笑鸽至少说对了一点,那就是邱一山在外面有女人。这是明摆着的,连春节都不回来,像熊家志,不就是这个德行吗!就算他邱一山的煤矿赔钱了,赔到了卖血还债的程度,那也不至于连个电话都不打吧?方地也觉得何小荷说得有道理,但她还是不能接受。
算卦这事儿,让方地着实苦恼了好长一段时间,她总是情不自禁地想起韦笑鸽说的话。她还把这事儿跟丁大成学了,他听了之后什么也没说。见方地有些不高兴,他才说了一句“信则有,不信则无”。
按韦笑鸽说的三个多月很快就到了,方地开始下意识地每天都在幻想着能突然看见邱一山。每次下班回来,她都先朝屋里看一下;上下班的路上她也往人行道上多看几眼;晚上听见楼道里有脚步声,她会立刻走到门口仔细倾听。其实,她这么盼着邱一山回来,倒不是因为她怎么想念他,而主要是想证实一下韦笑鸽说得根本不对。她觉得韦笑鸽这种有特异功能的人,有的事或许真的能看对。何小荷的姑夫出了车祸,已经开颅手术两次了,仍不见有大的好转。韦笑鸽看了他的生辰八字以后,对何小荷说,现在这个人的脑子整天混糨糨的,不能说话,也动不了,至少要过一年以后他才能把话说清楚,能走路就得更晚些,等等。说得就好像她亲身经历过她姑夫撞车这件事似的。暂且不说她的这些预言是否能够应验,她居然能看出这个人现在说不了话,走不了路。就凭这一点,她就够厉害的了。可邱一山这件事,她十有八九是蒙的。让人家看她的丈夫怎么回事,这本身就不正常。没特异功能的人也知道怎么看。如果她的丈夫在家好好的上班,什么事都没有,那谁还会凭白无故地花钱找她看啊,这不等于往外扔钱嘛。
这天下班后,方地在学校门口的超市买了二斤鸡蛋和几袋方便面。儿子不在家的时候,方地就可以偶尔对付吃一顿。公公婆婆总是叫她去他们那边吃饭。他们说,她一个人的饭不好做。如果她不愿意在那边住,那就吃了饭再回来。可方地不想这样。她不好意思这么麻烦老人。其实,她最喜欢吃公公做的菜,尤其是汤,特别有味道。她可做不出来。邱一山烧的菜也非常好吃。每当邱一山在家的时候,就不用她做饭了。刚结婚那会儿,她更是连饭都不会做。她的工作关系是生完了邱上上才从“井子”镇调回来的。所以,由于不用上班,每天她都起来得很晚。起来后,婆婆已经把可口的饭菜摆在了桌子上。但婆婆并不知道她已经有身孕这件事。婆婆每天都算计着方地什么时候能怀孕。还根据一本什么宫廷秘方上所说的办法,算计哪个月怀上的孩子才是男孩。两位老人一门心思地想要孙子,但又怕方地心里有压力,就一边嘴上说着“男孩女孩都一样”,同时,又不停地教方地怎样做生男孩的可能性大。等到孩子六个多月了终于瞒不住的时候,方地也没跟婆婆说,她张不开口啊。毕竟是未婚先孕。她怕老人看不起她。邱一山也不好意思跟他妈说。直到婆婆拉着方地去外面的浴池洗澡的时候,才终于发现了。把老人高兴得马上带着方地去医院检查。当做完B超,医生告诉老人,方地怀的是个男孩的时候,老人一下子把方地搂过来在她的脸上亲了一口。从那以后,做饭这活就由公公全包了,因为婆婆没公公做得好吃。公公的脾气很好,做什么事都很有耐心。他每天都是调着样地做。方地学会自己做饭是在出去自己过以后。刚开始的时候,邱一山一出差她就吃不饱,又不好意思去婆婆家吃。总是吃不饱,身体受不了啊。这就逼着她自己学做菜。在“井子”镇中学的时候,她也是饥一顿饱一顿的。但现在不同,就算她宁可自己饿肚子,她也舍不得饿孩子。尽管现在她早就学会做菜了,但照公公以及邱一山做的还差得很远。
方地从超市出来,迎面看见刚刚走过去的那个人很像吴俊,她不禁一愣。由于天已擦黑了,她怕自己看错了,就冲那个人的背影喊了一声——“吴俊”。那人没回头,脚步却加快了。她立刻意识到那个人就是吴俊,而且吴俊刚才也看见她了。她的心开始狂跳不止,有一种不祥的感觉。她旋即扔掉手里的东西,快步追了上去,站在了那个人的面前。果真是吴俊。见到方地,吴俊十分尴尬,他吞吞吐吐地说:
“方地,你、你这是下班了?”
方地定定地看着他,说不出一句话。吴俊见状马上要走,他说他有事。方地立刻拦住他,抓起他的胳膊,可怜兮兮地说:
“吴俊,求求你告诉我!这到底是怎么回事?邱一山始终是和你在一起,怎么你回来了,他没回来?”
见吴俊在犹豫,方地又威胁似的说道:“如果你不告诉我,那我就让邱一山他妈来找你。”
吴俊这才说道:“其实,我俩把煤矿的事摆平以后就分开了,我回来开了一家饭店(离这儿不远)。至于邱一山在哪儿、在干什么,我不能说我不知道,但我不想说。不是我有意要瞒你,而是我觉得有些话,还是应当由他自己说出来比较好。我们是朋友,我不想因为这事闹出什么误会来。方地你是明白人,我想你能理解我。”
方地茫然地站在那儿,觉得没听懂他的话。她对吴俊说:“谢谢你跟我说这些!但我还想求你再帮我一个忙:请你告诉邱一山,我请他马上回来。不管发生什么事,总得解决,逃避不是办法。”
吴俊听了连连点头,答应方地保证把她的话转告给邱一山。
方地不得不承认,邱一山可能真的有别的女人了。她立刻给丁大成打了电话,丁大成很快就赶来了。一见面,方地就迫不及待地把遇见吴俊的事跟他说了。丁大成一点都没感到惊讶,他平静地说:
“我早就觉得他有问题,只是没跟你说罢了。我怕你认为我在造谣中伤,进而影响咱俩之间的感情。这种事就像纸里包不住火,反正你迟早都会知道的。用不着我给你打预防针。”
方地听了不高兴地反问道:“你的意思是你认为他有外遇了?”
丁大成点点头,仍旧用平静的语气说道:
“这不是很明显吗?你是个聪明绝顶的女人,不会这么迟钝吧?只不过你是当事者迷而已。或者说,你是在自欺欺人。”
方地的心理被丁大成一语道破。她无助地看着他,几乎用带着哭腔的语调问道:
“大成,那我该怎么办?”
“傻丫头!和他离婚吧。虽然我不清楚你为什么嫁他,但我看得出来他不是你想嫁的男人。他不会带给你幸福,就算他把全世界所有美好的东西都放在你面前,你也不会觉得开心。这不是他的错,当然,更不是你的错,只能说他不适合你,你也不适合他。你已经背叛你自己很久了,别再和自己过不去,试着做回你自己。”
这么多年来,第一次有人这么一针见血地、淋漓尽致地指出了她和邱一山之间的问题。除了蓝青儿,在这个世界上没有一个人了解她内心的苦楚,她一直都在努力,努力让自己接受他,努力使自己安于现状,努力使这个家看上去完整。而这所有的努力都将失败了吗?而失败的原因却不是因为她!难道邱一山真的爱上别的女人了?把她抛弃了?他会忘记当初她为他所做的一切?会忘记他给她的承诺?如果,他真的另有所爱,那么,她真的要跟他离婚吗?
早知今日,何必当初!她陷入了深深的绝望之中。
第一部分方地跟邱一山十年的婚姻结束了(1)
在方地见到吴俊的两周之后,邱一山回来了。他还是那么黑黑瘦瘦的样子。不抬头,也不说一句话。方地坐在他的对面,看着他一根一根地吸烟,直到掐灭了第三根烟的时候,他终于开口了。
“方地,真的很对不起!”
他抬头看了一眼方地,又迅速把头低下了。他的声音听起来像在自言自语:“我不知道该怎样解释这一切。”
又停了一会儿,他像突然鼓足了勇气似的,接着说道:
“在我第一次见到你的时候,我就喜欢上了你。但我知道自己根本配不上你。可又实在是太喜欢你了。在吴俊家的那天晚上,望着你熟睡的样子,我失去理智‘先下手为强’了。我知道这么多年你始终没有原谅我。但作为我来说,能娶到你这样的妻子,绝对是我邱一山上辈子积的德。因此,我在心里发誓要使你幸福。实际上,我一直都在努力。我的工资没你的高,工作也没你的体面,这些都使我感到很没面子。我辞职去干个体,就是想多挣点钱。我知道,也只有在经济上我才有可能比你强。我需要有比你强的地方,哪怕只是一个方面。好让你能重视我。可我越是想做好,就越是做不好。干哪行都不成功。这样,在你面前,我就越发地感到自己是那么渺小、卑微。你就像我心头的一座山,压得我喘不过气来。
后来,我终于明白,我犯了一个无法弥补的错误:那就是你根本就不属于我,永远都不会属于我。无论我怎么努力,你都不会接受我。我甚至连一句能使你听了感到高兴的话都没说过,就更别说使你幸福了。我曾为此感到痛苦,感到绝望。
一年前,我遇到了一个叫小丽的女人。她是一个极其普通的女人,长得不漂亮,身材也不好,而且也没多少文化。但她很温柔,对我很体贴。她事事听我的,连很小的事,她都征求我的意见。她满足了我作为男人所有的虚荣心和征服欲。尤其在性生活方面。和她在一起,我才找到了真正的快乐。”邱一山停下来,点燃一根烟,接着说道:
“我知道,做出这种对不起你的事,无论我有多么充分的理由,在你面前我都会永远感到内疚和歉意。这也是我迟迟不敢面对你的真正的原因。”
邱一山这番发自肺腑的话,使方地无限感慨。她觉得他很可怜,很想安慰他。可她突然又有一种怪怪的感觉:明明是自己的一支胳膊被砍断了,却还要一边用手捂着淌血的胳膊,一边去安慰砍下自己胳膊的那个人,叫他别难过,断了就断了吧。刹那间,她为这个糟糕透顶的婚姻感到非常恼火,她无论如何也不敢相信邱一山会真的做出这种事来。她真想狠狠地骂他一顿,发泄一下内心深处的委屈和怨恨。当初,既然明明知道配不上我,干嘛还要做出那种无法饶恕的事情来?过了差不多大半辈子了,居然才意识到是自己犯了一个错误,而且是无法弥补的错误。你找到了真正属于你的女人,你算是弥补上了。那我呢?一句“对不起”就了结了?我又可以从谁那里去弥补呢?天底下还有比他更可恶的男人吗?
方地愤怒地看着邱一山。满肚子的委屈和愤慨却连一句也说不出来。邱一山仍然低着头一口接一口地抽着烟。过了许久,方地的心情渐渐平静下来。事情已经到了这种地步,再去吵闹,也没什么意思。看着眼前的邱一山,她觉得他的心也够苦的了。她相信他也不希望把事情弄成这样。既然他能说出这些话来,就说明他是经过深思熟虑的,已经做好了思想准备,可能也做好了离婚的打算。这个婚姻不也一直使自己感到很无奈吗?想结束它没有那份勇气。不是觉得面子上过不去,就是担心孩子的心理承受能力。或者对自己的未来失去信心。总之,总是有这样或那样的理由强迫自己必须坚持过下去;过着吧,心里又不痛快。一百个不情愿,一千个委屈,一万个心灰意懒。现在机会来了,用不着再委曲求全了,完全可以趁机解脱了,而且是“名正言顺”的解脱。再想继续维持这个婚姻既没那个必要也是多余的。双方都不必再这么苦苦挣扎了。放下心里的这个包袱,轻松愉快地生活。和平友好的分手是最好的结局。想到这里,她长长舒了口气,心平气和地说道:
“我很抱歉!这些年来,我只是想着自己的委屈和不快乐,几乎没有考虑过你的感受,更没想到你会这么痛苦。其实,我也犯了一个无法弥补的错误:我以为随着岁月的流逝,尤其有了儿子之后,我会一点点地接受你。事实证明,我根本做不到。你对我的伤害是刻骨铭心的,而我心里对你的这种排斥是从最原始、骨子里就已经开始了的。我没有能力改变它。
像所有的女人一样,我同样渴望有一个美满幸福的家庭,能够给丈夫带来快乐。可事实证明,作为妻子,我很不合格;同时,作为女人,我也很失败。”
方地的眼里已噙满泪水,她努力克制着自己,不想让泪水流下来。她接着说道:
“你找到了自己的快乐,我应该为你高兴。尽管我心里有点不是滋味,但我仍然真诚地祝福你和那个叫小丽的女人。至于,由于我们双方的错误而导致的这场婚姻,已经没有再维持下去的必要了。”她停了一下,仍然用很平静的语气轻声说道:
“咱俩离婚吧。”
听了这句话,邱一山拿着烟的那只手微微抖了一下,但他什么也没说。方地立刻意识到她的猜测是对的,邱一山的确做好了离婚的准备。他不说话表明他同意离婚,或者说,至少不反对。于是,就问他有什么打算,这个家想怎么分。邱一山说,房子及所有物品全归方地,他什么也不要。另外,邱上上也由方地抚养,他每月拿三百元钱的抚养费。之后,他又征求方地的意见。对于邱一山提出的这个条件,方地没什么反对的。五十多平米的房子值不了多少钱,而且家具也都是结婚时买的,差不多也该淘汰了。另外,孩子理所当然得归她,即使他想要,她也不可能让他带。至于他每月要给孩子拿的三百元钱的扶养费,就算了吧。他也没个固定收入,那个小丽说不定还要靠他养着呢。于是,她对邱一山说,现在他不必给儿子拿什么抚养费,等以后她养不起的时候再找他。邱一山深感惭愧地看了方地一眼,儿子从出生到现在,他也没怎么管过。现在这个家散了,再连这点抚养费都不拿的话,可就太说不过去了。虽然他现在的确挺难,他从南方往北方发海产品,才刚刚起步,各方面都不成熟,所以还没赚到钱。但他仍坚持要拿。两人僵持了一会儿,最后方地说,那就算他欠她的,等他挣够了钱一起还她。一切谈妥之后,他们去了街道办事处。
办事处的王主任跟邱一山很熟,他看了一眼方地,不无惋惜地对邱一山说:这么漂亮的老婆!是不是你没珍惜啊?邱一山没说什么,只是笑了一下,他的笑容里充满了苦涩。王主任叫他们俩在离婚协议上签字,看到上面的日期,两人不觉同时惊呆了:六月二十六日,儿子的十岁生日!
从办事处出来,俩人一前一后默默地走到十字路口,然后不约而同地站住了:邱一山该往南走,方地该往北走。邱一山看着方地,很真诚地说道:
“方地,跟我去咱妈那头吧,全家人一起给儿子过个生日。”
方地觉得没这个必要,既然这个家已经散了,那么,儿子的这个生日是不是全家人在一起过的,已经没有了实际意义。更何况,她还没大气到没拿离婚当个事。因此,她摇摇头,轻声说道:
“对不起!我不想。”说完,头也不回地走了。
邱一山望着方地的背影,禁不住两眼模糊,他的泪水无声地落下来。无论对于男人还是女人来说,第一个占据他心灵的人,永远都是他最在乎的人。
回到家里,方地首先把外面的防盗门锁上了,接着又把里边的这道门反锁上。然后,拔掉电话线,躺在床上。她需要一个人静静地想一想。和邱一山的婚姻就这样糊里糊涂地结束了(用“糊里糊涂”这个词显然不是很准确,但她想不出别的词来)。维持这个婚姻用了近十年的时间,而结束它,从谈话到办手续前后加起来不到三个小时。这场婚姻的意义是什么?耗费了自己一生中最美好、最宝贵的时光,难道仅仅是为了维护所谓的“贞操”吗?如果答案是肯定的,那么最终的结果却把它无情地给否了:她跟邱一山以外的男人上床了!尽管她跟丁大成上床有充足的理由,但事实终究是事实,这是任何理由都无法掩盖的。一想到丁大成,她感到很茫然,她弄不明白他们之间应当算是什么关系。尽管丁大成仍然像以前那样关心她,爱护她,但却基本不碰她,顶多把她抱在怀里,亲亲她的脸。而且常常是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方地也不好意思问他什么,反正她和他在一起也没有那种性的要求。
第一部分方地跟邱一山十年的婚姻结束了(2)
方地突然想到邱一山会不会是因为她跟别的男人上床了才下决心跟她离婚的?他不可能没感觉到。要不然,他为什么从来都不提那五万元钱的事?如果真的是这样的话,她就更没理由责备他了。就算他对不起她,那她也没对得起他。两人几乎可以扯平了。她不禁叹了口气,“老天为什么要安排这场没有任何意义的婚姻呢?”想到这里,她心烦意乱地翻过身去,却一眼看见了墙上挂着的儿子的照片,小家伙正微笑着看着她。她不觉眼前一亮:老天安排这场婚姻不就是为了给我一个可爱的儿子吗?这么一想,她立刻感到豁然开朗。算了,过去的就让它过去吧。她现在需要考虑的是如何面对现实。如果说,过去的十年她是为别人活着的话,那么,今后她该为自己活一次了。男人四十一枝花,女人三十豆腐渣。她的脑海中突然冒出的这句话,把她吓了一跳。
“我已经三十二岁了。”她想,“这个年龄还算年轻吗?我是不是已经老了?是不是已经成了豆腐渣?”她“呼”地从床上坐起来,迅速跳到地上,站在镜子前,这块镜片把她从头到脚全都照了进去。她极其认真地看着镜子里的女人:白皙的皮肤,顾盼生辉的大眼睛,微微上翘的鼻子,小而性感的唇,整个五官无可挑剔。接着,她又把衣服一件一件地脱掉,最后,一丝不挂地站在镜子前。她用手轻轻托起乳房,感觉不错,仍很坚挺(这要得益于她生完儿子后没有奶水)。腹部平坦,腰肢如柳,两条大腿修长。她侧过身去,古书上说,臀部浑圆而丰满的女子易生男孩。此话一点不假。她觉得她身体的三围跟以前相比基本没什么变化,惟一不同的,只是胯骨稍稍大了一点。不过,这就显得她更加性感了。她冲着镜子里的女人满意地点点头:三十二岁的女人,迷人的少妇。她忽然想起一句歌词来:没有你的日子里,我要更加珍惜我自己。“是的,我要更加珍惜我自己。”她轻声说道,顺势躺在了沙发上。
她跟着丁大成来到海边。她不知道这是哪儿,她跟他在一起时,不必担心任何事。他们穿着泳装,向水里走去。她告诉他她不会游泳,他叫她别害怕。眼看着水就要没过她的脖子了,她想紧紧抓住他,可是,一望无际的大海早已没了他的踪影。她慢慢沉到海底。突然,一条大鲨鱼向她游来,她大喊“Daddy”救命。她被自己的喊声惊醒,原来是个梦。她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躺在沙发上睡着了,而且什么也没穿。她用手擦了擦额头上的汗,觉得好累。她起身回到床上,想再接着睡,却怎么也睡不着了。想起刚才的梦,她感到很烦。这一宿,她都是在昏昏沉沉中度过的,一会儿,觉得自己是在上大学;一会儿,又好像在谈恋爱;一会儿,怀里抱着个孩子。不知是在做梦,还是在现实。就在她迷迷糊糊不能确定自己是睡着还是醒着的时候,她的呼机响了。这个呼机从拿回来到现在还一次没响过,除了丁大成,别人也不知道它的号码。一次,丁大成无限深情地问她,知不知道这个号的意思,她点点头。其实,在他第一次告诉她的时候,她就已经意识到了,“2912”不就是“爱就要爱”嘛。
她拿起呼机一看,果然是丁大成传的。她这才想起她的电话线拔了。她立刻给他回了电话,他说他这会儿就在她的楼下,叫她马上下去。方地一坐进车里,丁大成就问她为什么不接电话。她没回答他的话,只是一声不响地把离婚证书放在他的面前。丁大成看着她,满是惊讶的眼神。方地微笑着问他,是不是觉得太快了。丁大成说,看她的样子,倒像是要当新娘子了。
“其实,我心里并不像表面上这么轻松。不过,我一向很理智,也很有自制力。所以我相信用不了多久,我就会真的像你说的这样。”
方地的话,自信中透着淡淡的伤感。
听方地这么说,丁大成才意识到自己刚才说的话有点不合适。于是,他赶忙说,他本来是想在她上班之前看她一眼,顺便带她出去吃早餐,因为他要出差。但现在他改变主意了,准备带她一起去,让她散散心。方地听了非常高兴,她的确很想出去散散心。于是,她开心地问他去哪儿,他说,他先去进货,之后,她想去哪儿他就陪她去哪儿。末了,他还很幽默地说,如果她觉得这样安排她能接受的话,就请她赶紧上楼收拾东西。并嘱咐她别忘了请假。
到了楼上,方地首先给校长打了电话,她说,她离婚了,想请几天假出去调整调整心情。校长显然吃了一惊,但他没问什么,只是叫她注意身体,不必惦记班级的事。她想再给儿子打个电话,如果是邱一山接的倒没什么。她最怕是二位老人接的,她想,他们心里一定很难受。她不忍心面对他们。犹豫了一会儿,最后她还是放弃了打电话的念头。反正也走不了几天,更何况儿子平时也很少找她。于是,她又简单收拾了一下行李,这才高高兴兴地下楼了。
方地跟着丁大成走了半个多月。回到家里,她沉沉地睡了一夜。第二天快到中午才醒来。她看了一眼旁边的枕头,孤零零的空着,她的心顿时也有一种空荡荡的感觉。她拿起这个空着的枕头,把它轻轻搂在怀里。和丁大成在一起的情景再次浮现在她的眼前。因为方地以前从没见过真正的大海,所以他们去的每一个地方都有海。面对浩瀚的大海,方地总是喜欢静静地感受它。她所有的不愉快在大海的面前似乎也都烟消云散了,她的心胸也变得非常宽阔。无论是曾经使她不开心的事还是令她很讨厌的人,这会儿想起来,她都能够以平和、包容的心态来对待了。每当她面对大海沉思的时候,丁大成总是默默地坐在她的身旁。一次,他突然问她,如果他死了,她会不会想他。方地笑着说,如果她和大海在一起的话,就会想他。这本来只是一句玩笑话,可丁大成听了却无限悲凉地说:
“看来,你这一辈子都很难想起我了,更别说想了。”
方地赶忙解释说她不是这个意思。丁大成一下子把她搂在怀里,轻声说道:
“方地,我爱你!我真的非常爱你!”
方地心里一阵感动,她很想对丁大成说一句“我也爱你”,可却怎么也说不出来。后来,每当丁大成对她说他爱她的时候,她的心在感动的同时多了一份歉意。为了弥补这份歉意,她常常对他说她很喜欢和他在一起,或者,他的肚子很好玩。她还用很夸张的语调说她真的开心极了。事实上,她也的确很喜欢和他在一起,也的确很喜欢他的肚子。但喜欢是喜欢,不是爱。你可以去刻意地喜欢一个人,但你决不可能刻意地去爱一个人。
“爱是什么?爱一个人又是怎样的?”
方地坐起来,冲着膝盖上的枕头轻声问道。对于这个问题,她感到很茫然。她从来没恋爱过,自然也无法体会出爱的感觉。但她想,对于丁大成,她有喜欢就够了。想到这里,她拿起身边的电话,开始往丁大成的手机里打。关机?再打,还是关机。她觉得很奇怪,从丁大成的性格来看,他走了这么久,回来之后,肯定得去商店。在商店就不可能关机啊?是不是他太累了还没起来?这倒有可能。方地不禁想起,和他在一起时,他总是一副疲惫不堪的样子。常常没走多远,他就得停下休息一会儿。每当这时,他总是很无奈地对她说,他老了,走不动了。方地呢,就适时地嘲笑他是因为肚子太大,带不动的原因。同时,还警告他说,如果他为了减轻身体的负担,而胆敢把肚子弄小或弄没了的话,她就去法院告他。换言之,只要他的大肚子存在,她就可以原谅他身体任何其它部位的毛病。
方地起床之后就去超市买东西。她想去婆婆家。一是看看儿子;最主要的,她觉得她该去看看二位老人。她和婆家人的关系一直很好。虽说现在已经不是一家人了,但她仍希望他们之间能够一如既往地友好相处。
方地买了两大包东西,有儿子喜欢的,也有公公婆婆喜欢的。邱上上已经放暑假了,他正和爷爷、奶奶在家看电视呢。给方地开门的是邱一山的父亲,老人明显瘦了,而且似乎老了好几岁。方地仍像以前一样,亲热地叫了一声“爸”。老人先是一楞,紧接着就非常高兴地一边答应着,一边冲屋里喊道: “上上啊, 快跟奶奶出来,看看谁回来了。”
邱上上是个性格比较内向的孩子,对于父母之间发生的变化,他嘴上不说什么,但心里明白。平时他也很少说话。看到方地,他没表现出怎么高兴来,因为在他心目中,爷爷奶奶才是第一重要的,妈妈得排在第三位,爸爸就更得往后靠了。他喊了一声“妈妈”就从方地手中接过东西进里屋去了。邱一山的母亲拉着方地的手,话还没说出来,眼泪先掉下来了。方地满脸歉意地说:
“爸、妈,对不起啊!”
邱一山的父亲哽咽着说:“孩子,不是你对不起我们,而是邱一山对不起咱们啊。这个混账东西!我和你妈已经把他骂走了,叫他永远都别回这个家。”
邱一山的母亲也愤愤地说:
“我们邱家只有一个儿媳妇就是你,除了你之外,别人我们一概不认。”
方地也是泪眼模糊。她对公婆的感情很深,他们曾在一起生活了四年,从没发生过不愉快的事。家务活儿几乎全她包了。那时候,他们住的是平房,她总是把院里院外打扫得干干净净的。每逢星期天,院里的洗衣绳上就会晾满了衣服。左邻右舍的人都夸邱家娶了个好媳妇,不仅有文化,而且还这么能干活。大家羡慕不已。两位老人对方地也特别体贴。每当她上完晚补回来,热乎乎的饭菜已经摆在桌子上了。等她刚一吃完,老人就会赶紧过来收拾桌子,叫她去休息。对老人,她一直心存感激。没想到现在却给他们带来这么大的痛苦。她拉着老人的手,对他们说她还会像以前一样对待他们。以后,邱上上虽然由她带着,但休息的时候还是到爷爷奶奶家来。总之,他们之间所有的一切仍和从前一样,不会因为她跟邱一山离了婚而发生变化。
第一部分方地跟邱一山十年的婚姻结束了(3)
老爷子去市场买回来一堆菜,猪蹄,活鲫鱼,大虾,等等,都是方地爱吃的。吃完了饭,方地又陪他们看了一会儿电视,这才回来。到家之后,她又给丁大成打了电话,还是关机。一连三天都是如此。方地想出几种可能:1他妻子病了,需要他照看。2商店出了点问题,需要他处理。3他的一个好哥们遇到麻烦了,他得帮忙……可这些推测又都被她自己一一推翻了。就算有天大的事,他也不至于连个电话都不打。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她有些坐立不安了。第四天上午,一个自称是丁大成弟弟的人,给方地送来一封信。方地急忙打开信,上面写道:
方地,我亲爱的:
首先请你原谅我的不辞而别。
和你在一起的这段时间是我这一生中度过的最浪漫、最美丽的时光。
你聪明、漂亮,而且善解人意,是我这辈子遇到的最令我心动的女人。
还记得我第一次带你出去吃饭的情景吗?当时我告诉你,我经常口渴、肚子饿、浑身无力。原来我得了糖尿病。跟你一起回来后病情越发严重。医院的化验结果是,尿糖已经4个+号,血糖是16mmI/L,并已转成“糖尿病综合症”。
我曾经给你讲过我的故事,但有一点我没告诉你,那就是我不爱我妻子。所以我始终有一个愿望,就是能够和一个自己爱的女人享受那种灵肉结合的快乐。谢谢你使我得到了这种快乐!尽管你并不爱我,但可以感受得到你很喜欢我,这就足够了。
另外,我也很感谢你给我的真实,喜欢就是喜欢,不爱就是不爱。一个人,尤其是一个女人,能够做到这一点是难能可贵的,它不仅体现出你与众不同的个性,同时也再现了你在人格上的力。
属于我的时间可能不多了,在以后的日子里,我应当和我的家人在一起。
回忆跟你的这段感情将会伴着我走完我生命的最后历程。
邱一山不会给你幸福,我也不会。但我坚信一定会有一个适合你、能够使你真正幸福的人在等着你,去找他吧。
永远爱你的Daddy
看完这封信,方地整个人呆住了。她怎么也没想到丁大成会以这种方式从她的生活中退出去。尽管她并不爱他,但他亦然成了她生活中不可或缺的重要组成部分。当初,如果没有丁大成的怂恿(可能用这个词不太恰当),她也根本没那个勇气离婚。她倒没想让丁大成因此对她负什么责任,但至少他该一如既往地关心照顾她。看来,一个女人没有爱并不可怕,可怕的是没有男人肯为她负责任。她觉得自己从头到脚凉个透。可细细想来,她又觉得自己不该怨恨他什么,她应该理解他。目前自己单身的这种处境可能真的会给他带来什么麻烦。即使因为让他跟自己操心而使其病情加重,她也会于心不忍的。更何况他病得那么重。一想到他的病,她的眼泪就情不自禁地落下来,不知道他究竟会怎样。她在心里默默地祈祷他快点好起来。
方地把丁大成这封信拿给何小荷看。何小荷气愤地把信摔在了地上。她咬牙切齿地骂道:
“丁大成这个混蛋,他是因为怕你离了婚赖上他而借了两条兔子腿跑了!天底下的男人没一个好东西!别看他平时对你怎么好,全是假的。看人得在事上看。你刚刚离了婚,他就撤出去了。这么做是不是有点太过分了?”
“小荷,别再怪他了。他一定是病得很重。”
“方地,你能不能不这么幼稚?他这是在找借口!有点病倒是有可能,但也不至于马上就死了吧?他明明就是把你给甩了,你懂不懂啊?”
就算小荷说的是事实,方地也不想承认。她不相信丁大成这么做是出于想甩了她的目的。他们之间处了这么久的啊,彼此已经有了很深的感情的。他怎么可能想甩她呢?何况,她也用不着他来甩她,如果他不想再跟她相处下去,他完全没有必要这样做。因为她不可能赖着他不走。小荷说的根本不可能,绝对不可能!丁大成他不是这种无情无义的男人!他们俩是有感情基础的。他是不想拖累她。对,他是在替她着想。
“方地,我现在就陪你去找他。问问他是今天死还是明天死?我们给他准备一个花圈带去。”
“不!小荷,你怎么能这么做呢?太过分了。”
何小荷听方地这么说,就生气地说:
“我这人也是的,主坟都哭不过来呢,还有闲心哭乱坟岗子!”
何小荷说的“主坟”的确够她“哭”的,她现在的心情很不好,因为她跟刘放分手了。刘放整天给她惹事,她都可以忍他。可他却把她家的那些纪念币给偷走了。倒不值多少钱,但那是熊健从小攒到大的,当宝贝似的。何小荷叫他把纪念币拿出来,她用钱换,他却死活不承认是他干的。何小荷家的门锁是新换的,除了她自己,就刘放有钥匙。而且他知道纪念币存放的地方,因为她曾经给他看过。刘放能做出这件事来,无论如何,她也没办法再忍他了,一气之下就跟他分手了。
刘放这件事,使何小荷更加看透了男人。她认定丁大成就是想把方地给甩了,怕她给他带来什么麻烦。可方地自己偏不这么认为,她也没办法,由她去吧,她现在也没那么多的闲心非要管她的闲事不可。
已经十点多了,方地一点睡意也没有。以前,她特别喜欢睡觉,每天晚上她总是很早就睡了。她几乎什么也不想。或者,常常是刚要想点什么,她就立刻打住,不允许自己的思想有丝毫的波动。为的是使自己能够安分守己的跟邱一山过日子。现在不同了,尤其和丁大成分开后。她的生活原本是一潭死水,被丁大成轻轻一搅,立刻“活”了,再也平静不了。
她百无聊赖地打开电视。平时她很少看电视,她感兴趣的无非是一些新闻以及体育类节目,或者好一点的外国影片。她调到电影频道,正好是一部外国电影。画面上,女人站在落地窗前,窗外是蓝色的大海。男人站在后面,双手搂着女人的腰,吻着她的脖子,喃喃地说:“亲爱的,如果还有五分钟就是世界末日了,那你最想做的是什么?”女人回过头来,迎着他的吻,用同样温柔的语调问道:“你呢,亲爱的?”男人深情地望着她,“跟你做爱。”女人微微一笑,“那剩下的四分钟呢?”男人没有回答,代以热烈的亲吻,女人就只剩下娇喘的份儿了。
方地羡慕地看着他们,心想:我什么时候能遇到一个让我如此心动的男人呢?她突然很想找个人、找个男人聊天。找谁呢?除了丁大成,她根本没谁可找。教育界之所以被称作是一片净土,这跟它的工作环境及性质有直接关系。教师接触的外界基本上就是学生家长,而教师和学生家长之间在情感方面有一种天然的鸿沟,很难跨越。
实在想不出谁来,方地索性拿起身边的电话,随便拨了个手机号,空号。又拨一个,无法接通。她下意识地看了一下时间,十一点三十五分。这么晚了,很少有人还在外面吧?她又试了几次,终于打通了。一个中年男子的声音传过来:
“喂?哪位?”
“是我。想和你聊天,怎么样,有心情吗?”对方沉吟了一下,显然没听出是谁来,他略带歉意地说:
“不好意思!我听着声音很熟,只是一时想不起来是谁了。请问你是哪位?”
方地支支吾吾地说:“我,你可不可以不必知道?我只是想和你随便聊点什么,好吗?”
对方显然被这种柔美的声音吸引了,他很有兴致地说:
“好啊!小姐,今晚我请你出台,费用多少无所谓。告诉我你现在的地址,我这就去接你,好吗?”
方地“啪”地挂断电话,心想,当我是“三陪”的了?真不是个好东西!又一想,这不明明是你先让人家觉得你不是好东西的吗?谁家正经女人半夜三更的打电话勾人?“勾人”?对,对方肯定认为你在勾引他。算了,用这种方法解闷,根本行不通。她拿起沙发上的靠垫使劲盖在脸上。
第二天中午快十二点的时候,方地才起床。昨晚,她几乎一夜没睡。怎么躺着都觉得不舒服,浑身难受。她以为自己感冒了,用体温计量了一下体温,一切正常。既不打喷嚏,也没发烧,没什么不对的地方。可就是觉得不舒服。一直折腾到天亮以后她才昏昏沉沉地睡了一会儿。似睡非睡之中,她做了一个梦,梦见一个白白胖胖的小男孩。她喜欢得不得了,把他抱在怀里,亲也亲不够,还带着他去超市,给他买各种各样的东西。除了小食品之外,还有那么多的玩具。其中有一个汽车模型,标价八百多元。可她一点都没嫌贵,孩子说要她就给买了。乐得男孩搂着她的脖子高兴得亲了她一下,而且还对她说了一句“谢谢”。刚刚几个月大的孩子就会说话?这下她就更加宠爱他了。睡觉的时候,她把自己脱得一丝不挂地把孩子搂在怀里,不停地亲他。
这一晚上把方地累坏了。起床之后,她还在回忆这个梦。人们常说,梦里梦见小男孩就是现实生活中有小人。她会有什么小人呢?工作上,她既不争优也不抢模,像老黄牛似的只知低头拉车不知抬头看路。她的工作信条是,学生喜欢,家长满意,领导放心。这样的一个人在单位里不可能树敌,所以谈不上有什么小人。个人生活方面,她惟一的一个异性朋友丁大成,已经从她的生活中消失了。无论是他的家人还是他的朋友,都不应该因为她的缘故,再找她的麻烦。也就是说在感情这方面,她也不可能有什么小人。
她分析来分析去,最后认为这个梦什么意义也没有。纯粹是个无聊的梦。下午她在何小荷的酒店,跟她闲谈中提起了这个梦。何小荷听后,大声笑了起来。然后,她神秘地对方地说,梦见小男孩可不是意味着有小人。方地奇怪地问她那意味着什么。何小荷用肯定的口气回答到:
“方地,你这是想男人了。”
“什么?”方地的脸一下子红了,“你瞎说什么呀?”
“我可没瞎说。”何小荷正色道,“我是在一本杂志上看到的。不信,哪天我找到这本杂志给你看看。”
“你!——”方地有点恼羞成怒地看着何小荷,“你把我当什么人了?”
“哎?怎么说话呢?想男人怎么了?听你的意思,想男人就不正经了,是不是?我觉得你的书可是白念了。还大学毕业生呢!居然连这个都不懂?男人想女人,女人想男人,这是最正常不过的了。对性的渴望,是人类最基本,最原始的一种本能。一个在大狱里呆了十年的人,见到异性,如果不是用那种狼一样发蓝光的眼神直勾勾地看着的话,那反倒不正常了。不是精神错乱,也是心理上有障碍。每当装有劳改犯的车从我身边经过时,我总是大施爱心,故意慢走几步,让他们过足眼瘾。因为我比较理解他们。
“所以,你想男人了不是太正常了嘛。何苦非要硬撑着不承认呢?我可不是吓唬你啊,总这么压抑会生病的。女人的内分泌失调,衰老得可就快了。”
第一部分方地跟邱一山十年的婚姻结束了(4)
方地心想,自己的月经总是不正常,这种情况会不会就是小荷说的那种原因?
见方地不说话,何小荷接着说道:
“方地,今晚我这有个应酬,一个在津市做生意的朋友回来办事,朋友们给他接风,你也参加吧。反正你也没什么事。上上不是又去奶奶家过周末了吗?”
方地点点头。她问小荷都是些什么人。小荷笑着说,到时候你就知道了。
约定的时间一到,大家就陆续来了。加上何小荷,总共是三男二女,个个都是私营业主。何小荷把他们一一介绍给了方地。向大家介绍方地的时候,她没说她是老师,只是简单的叫大家叫她小妹妹,说她是他们这伙人中最小的。
席间,除方地以外,每个人喝的都是白酒。中心人物就是那个在津市做生意的男人。此人四十岁左右,个头很矮,顶多有一米六○。长得倒是很英俊,黝黑的皮肤,圆圆的大眼睛,长长的睫毛。从穿着上一看就知道是做农副产品生意的。尽管他穿的衣服也可能都是名牌产品,但跟他整个人搭配在一起,就是那种“农用气质”的“农阿哥”。他不太健谈,眼睛总是在看着别人说话。也很少发表评论。另一个男人是做房地产生意的。三十三四岁,中等身材,大腹便便,平头,脸盘很大,脖子很短,小眼睛,连鬓胡子。一看他的样子便会使人想到两个字——土匪。“土匪”说话高声大气,口气也显得目空一切,他说,他要投资四千万,在白鹤小区建一座商品房。一楼经营蔬菜水果等农副产品,二楼以上是居民住宅。哪个朋友想住越层的房子就可以跟他打声招呼,保证比别人优惠百分之十。说完,他从身边拿起两包香烟放在桌子上,高声说道:
“大家知道吗?美国癌症协会资料显示:停止吸烟后,人体内的尼古丁、一氧化碳和焦油含量立见减少。健康状况会逐步好转。20分钟:血压、心跳、手脚体温恢复正常。8小时:味觉恢复敏感,心脏发病率减少。72小时:肺功能增加。14-40天:血液循环增加及肺功能增强30%。1-9个月:肺感染减少,咳嗽、疲倦及气喘现象明显改善。5年内:肺癌死亡率下降19倍。10年内:喉癌、膀胱癌、胰腺癌的发病率相继下降。
“各位听清楚了吧?吸烟对身体的害处实在是太大了。我惜命啊。对于我来说,幸福生活才刚刚开始。我可不想过早谢世。所以,一狠心就把烟戒了。我这里还有两条好烟,都是上等的云烟。有不信那套邪的吗?拿去。”
“农阿哥”一声不响地把烟拿起来放在了他的身边。
坐在方地对面的男人经营一家电脑公司。三十一二岁,高高瘦瘦的,戴一副近视眼镜,说话文质彬彬的。这位“眼镜先生”旁边的那位女士,是做建材生意的。胖胖的圆脸,胸部很大,走起路来一颤一颤的,十分撩人。每只手上都戴了好几个戒指,脖子上戴着一个很粗的项链。跟个拴狗的链子似的。“狗链子”女士一落座,就从包里掏出一打钱来,往食指上吐了一口唾沫,开始数起钱来。连数了两遍。然后,她把钱“啪”地往桌子上一放,眉开眼笑地大声说道:
“哈!各位弟兄,大姐我今儿又赢了!这顿饭我请,谁都别跟我争。要不然可别怪我跟你们急。”
何小荷笑着说:“大姐,你是不是忘了这里是谁的地儿了?”
“狗链子”女士用手拍着脑门,恍然大悟地说道:“噢!玩了一天一宿了,脑子都不转了。那这样吧,吃完饭,我先请大家去练歌厅。然后再去洗桑拿。老二回来了,大姐怎么着也得表示表示。”
“农阿哥”连声说:“谢谢大姐!”
这顿饭,大家都没少喝酒。看来他们之间有很深的友谊。吃完饭后,“狗链子”女士又张罗着请大家去唱歌。她说,这段时间以来,她的主要任务就是使自己开心。因为她那个整天躺在病床上的老公,搅得她心烦意乱。她一手挟着包,一手比划着,眼泪汪汪地说道:
“我家那个老爷们,都成了四大背了——政绩不突出,事业不突出,腰肩盘突出;大会不发言,小会不发言,前列腺发炎;水平不高,地位不高,血脂偏高;做饭糊,炒菜糊,打麻将不和。他看病花钱我不心疼,花多少都行。可他整天唬着个脸子我受不了。我也知道他心里不痛快,可我心里也不舒坦啊!你们说说,我要是不自己找乐,是不是就得被他给逼疯了?”
大家听她这么一说,都劝她往开了想。别把自己憋出病来。于是,他们一行人来到一家歌厅。那位“眼镜先生”歌唱得很漂亮。一首《雨一直在下》把大家唱得都来了兴致,一致要求他再接着唱几首。这一晚几乎成了他的个人演唱会。喝过了之后,他们又去了洗浴中心。洗澡的时候,何小荷一边脱衣服,一边悄悄问方地,这几个男人当中她比较喜欢哪一个。方地想了想,她说哪个她都不喜欢。何小荷叫她再想想。她说,那个“眼镜先生”还算可以。至少他的歌唱得好听。何小荷一听这话,就立刻走到方地跟前,用手摸着她的臀,笑嘻嘻地说:
“‘英雄所见略同’啊!等会我就把他借给你。叫他给你‘透透’。别看他瘦瘦的,棒着呢!告诉你,我可是才用过一回啊。看我,够姐妹意思吧?”
方地看着小荷,不解地说道:
“你疯了吧,大姐?我谢你了!不过,还是留着你自己享用吧。”
第二部分蓝青儿面授机宜(1)
杨小泊这么急着找方地,并不完全是因为想念她,只想跟她聊聊天。主要是因为她有心事,想跟方地说说心里话,希望她能帮她解开她心里的一个疙瘩。
在刘一庆农场的周围还有好几个类似他这样的农场,只不过都没他的规模大。邻里之间免不了常常会有拿拿借借这种事情,彼此接触比较频繁。在刘一庆农场的北面有一个姐妹俩种的稻田地。只有水稻,没有其它的农作物。她们在稻田地中央盖了一间小土房。一条大狼狗给她们姐俩做伴。姐姐停薪留职专种水稻,妹妹的单位好,不必每天上班,个人的活动空间很大,隔几天去单位看看就行了。姐妹俩的农场离刘一庆的不远。她们经常去刘一庆那里借东借西,就连翻地用的农用拖拉机都借。杨小泊非常大气,每次都很痛快地把东西借给她们。杨小泊对此都不介意,刘一庆一个大男人就更没说的了。遇到工人忙不开的时候,刘一庆还会亲自去她们那儿帮忙。有时,赶上饭时,她们就在刘一庆的农场吃上一顿。回市区的时候,她们也总爱搭乘刘一庆的车。一来二去的,刘一庆跟这姐妹俩的关系处得相当融洽。尤其是姐姐。姐姐叫燕儿,三十一二岁。燕儿长得眉清目秀,娇小玲珑。说话柔声细气的,男人见了就会忍不住心生怜爱。她总是把头发很随意地用发卡往上一挟,两边的头发就很自然地顺下来,虽然显得有些凌乱,但却有一种风尘女子的那种十分撩人的野性的美。叫人看了就会立刻想到床。她的皮肤本来也很好,种水稻以后,整天在太阳下晒着,再保养也难免被晒黑了。而黑黑的皮肤却别有一番韵味。燕儿的老公在一家棉纺厂当技术员。人很老实,不大会说话。他很少到稻田地这里来,他的主要任务是在家照顾孩子的饮食起居。妹妹叫芳,二十七八岁。长相一般,而且没姐姐可人。她的性格有点内向,平时不大爱说话,但特有心计,含而不露的那种。她一直没找到合适的对象,连正式的男朋友也没有。
燕儿始终对刘一庆有好感。刘一庆是地地道道的农村孩子。有头脑,有正事,尤其身体素质相当好。一到夏天天热的时候,他就会光着膀子,只穿一条短裤。他胸肌发达,体形健美,跟个职业拳击手似的。力与美在他身上体现得淋漓尽致。他做事细致严谨,工作兢兢业业。对老婆孩子很有爱心。一看他的眼神就知道他是个非常正经的男人。
燕儿总是找各种各样的借口跟刘一庆接触,挖空心思地讨好他。开始的时候,刘一庆只是单纯地认为,她不过是想白用他家那些农用设施而已。如果她租用别人的,尽管花不了几个钱,但也是一笔开支啊。女人嘛,爱占小便宜是正常的。占了人家的便宜,多给人家一些笑脸,也是正常的。渐渐地,他发现她的心思似乎不是像他想的那么简单。因为她经常在没外人的时候跟他抛媚眼,说话也是嗲声嗲气的。他对此有些失望,甚至有点恼火。明明是一个本本分分的女人,干嘛要学着勾人呢?邻居住着,要是弄出点什么绯闻来,对谁都没好处。他开始试着躲着她。她再跟他借什么东西的时候,他总是唬着脸叫她找杨小泊去借。他这副样子一点也没吓着燕儿,燕儿反倒笑嘻嘻地问他,她怎么惹着他了。还逗他说,如果她真的惹着他了,就请他赶紧说出来,她好立刻改正,以免再犯类似的错误。她还口口声声地叫他“大恩人”。说什么“大恩人”不必板着面孔要人情,他的情她在心里记着呢。正苦于没机会报答。这样一来,刘一庆倒觉得不好意思了。人家燕儿可能只是有点喜欢他而已,干嘛非要自做多情地装什么正经男人呢。住在这种类似荒山野外的地方,对于一个像她这样的正值青春年华的女人来说,已经算是很残忍了。跟一个自己比较喜欢的男人打打情骂骂俏也无可厚非。更何况,人家燕儿也不一定就像他自己想的那样真的喜欢他。所以,他实在没必要非要板着脸孔对人家燕儿不可。
一个炎热的中午,刘一庆睡了一觉醒来之后就一个人来到稻田地里,想看看灌溉的情况。这段时间以来,天一直没下雨,稻田已经有点干旱了。地里的灌溉机每天分早午晚三次往地里灌水。他检查了几处,水流的位置都不错。走了一会儿,他就热得不得了了。于是,他蹲在水渠跟前洗了把脸,把上身也洗了。他又把脚伸到水里涮了涮,好凉快!他顺手往两条大腿上泼了几捧水,就剩短裤里边没洗到了。反正大中午的也没人,他索性脱掉短裤,浑身洗了起来。正当他津津乐道地洗冷水浴的时候,燕儿突然来到他面前。还没等他反应过来是怎么一回事呢,燕儿就抱住了他,一边温柔地叫着“一庆哥”,一边抚摸着他的下身。刘一庆的雄性魅力被燕儿这么温柔地一碰立刻体现出来。他一下子把燕儿搂过来,狂热地亲吻着。燕儿双手把着水渠,他从燕儿的后面长驱直入。
“稻田地”事件之后,刘一庆完全沉浸在对燕儿的迷恋中。不分早午晚,他总是往燕儿那跑。有时,他们在稻田地里约会,有时在燕儿的小屋里。他被这份突如其来的艳福迷了心窍,胆子越来越大。他甚至把杨小泊打发回市里,把燕儿带到他的床上。因为他这里的条件要好得多。他不避讳工人们,他知道这些人不会管他的闲事,更不可能告诉杨小泊。他们来到他的农场是为了赚钱。只要他能按时给他们发工资,不拖欠他们的,他们也就心满意足了。谁会把老板的风流事说给老板娘听呢?弄不好,你就会成了“八戒照镜子——里外不是人”。这种事你也不可能弄好了。现在的女人就像一只半睡半醒的猫,可以允许耗子们在她面前走来走去,只要不影响到她的心情。谁要是把一只她不想抓的耗子放到她的面前,那么,她首先要收拾的不是这只耗子,而是那个捉耗子的管闲事的家伙。
赶上忙的时候,刘一庆不能打发杨小泊回市区,他就带着燕儿回去。他在市区的家一直空着,孩子在老人那里。他跟燕儿在家里亲热够了以后,再回到农场。杨小泊也不说他什么。因为以前他跟燕儿没这种暧昧关系的时候,燕儿也经常搭他的车回市区,她早已习惯了。至于燕儿的那点稻田地,自打她俘虏了刘一庆,就几乎成了刘一庆的了。她只需坐等着收钱就是了。
芳发现了姐姐的秘密之后,始终不动声色地观察着。她看出姐姐跟刘一庆只是图乐,没什么大的奢望,只要这块稻田地刘一庆能让她省点心她就满足了。她心里可不这么想。这块地她跟姐姐已经投进去二十多万元了。这是她们姐妹俩全部的家当。从种地到现在就只是一味地往里添钱。这几年凡是种水稻的人没一个不是赔得一塌糊涂的。不接着种的话,就意味着彻底赔了。她们只能这么咬牙挺着,等着翻身的机会。现在机会来了,姐姐钓到了刘一庆这条大鱼。这条大鱼完全有能力使她们翻身。但前提是得把他套牢。
一天,趁姐姐不在她去找刘一庆。她说她家的烟囱堵了,做不了饭。请刘一庆帮忙修一修。刘一庆跟着芳来到了小屋。进了屋,芳叫刘一庆先坐下,她说她有事跟他说。可能是做贼心虚的缘故,刘一庆立刻意识到芳发现了他跟燕儿的事。他以为她一定是想警告他别再碰她姐姐。没想到,芳却对他说她要告诉姐姐他非礼她了。还说,如果他不承认,她就叫杨小泊带她去医院检查,看看她还是不是处女身。实际上,芳早就不是处女身了。她跟她的上司已有二三年的关系了。不是她的上司看上她而是她自己主动投怀送抱的。也许只是因为女人大了就必须得找一个可以靠的身体的缘故吧。刘一庆被芳的话弄糊涂了。他莫名其妙地问她什么意思。芳说,没什么意思。反正他碰不碰她,她都要告诉燕儿说他碰她了。说完这句话,芳就开始自己脱衣服。芳的身材实在是太美了。毕竟是没生过孩子的姑娘家。别的不说,光是那对活蹦乱跳的“娃哈哈”就已经把刘一庆的魂给勾出来了。刘一庆见此情景,被弄得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只是直勾勾地一个劲地盯着她看,伴随着连自己都能听到的“咚咚”的心跳声。还没等他从惊惶失措中清醒过来,芳就已经把他的衣服脱光并迅速把他给强暴了。
还没等刘一庆来得及从那种糊里糊涂又兴奋不已的感觉中清醒过来,芳就给他来了个下马威。一天,在小屋里,芳跟刘一庆一阵缠绵之后,她对刘一庆说,从目前的形式来看,今年的水稻价格也难回升。她不想跟姐姐再在这里耗下去了。投资收不回来,只能是越陷越深。刘一庆问她有什么打算。芳冷笑着说,这句话应该她来问他。瞬间,刘一庆立刻明白了芳跟他在一起的目的。没有白吃的午餐。人家姐妹俩都给他用了,他不付出点代价来也的确说不过去。但她用这种类似要挟他的办法多少有些过分,而且十分可恶。尤其用这种口气跟他说话。他一气之下,扭头就走了。结果,没走几步,那条大狼狗就向他扑过来,把他的左小腿咬下来一大块肉。疼得他“哇哇”乱叫。芳却站在那里叉着腰,平静地看着他。
刘一庆一看,这可不是个好惹的主儿,简直就是个女魔,以后,说不定这个女魔还会做出什么丧尽天良的事来呢。赶紧把她的事平了,好离她远点。
秋收之后,燕儿和芳把稻子捆好后堆放在一起。一天深夜,芳趁燕儿睡着的时候悄悄起来,一把火把稻堆点着了。由于风刮得很大,等救火的人赶到的时候,稻子已经燃成了灰烬。刘一庆付出了很多的努力,疏通了各种关系,最后保险公司对此事进行了赔偿。燕儿和芳都走了,小屋空了起来。她们那片稻田地被刘一庆高价收购过来。
从此,刘一庆变得沉默寡言。不是因为他舍不得燕儿,他是在认真地反思自己。想想自己生长在农村,从小到大都是规规矩矩做人,本本分分做事。跟杨小泊成亲的那天晚上他才第一次接触女人的身体。这么多年来,他一直把全部的精力投入到事业上。脑子里整天想的就是怎样才能干出点名堂来。使自己能在社会上站有一席之地。工作之余,他惟一的爱好就是打猎。对妻子以外的女人,他从没动过心思。妻子是个本本分分的女人,不仅能吃苦,而且是个理家好手,从不乱花钱。最难得的是,她心地善良,富有同情心,对他的家人,她总是能够慷慨相助,十几年如一日。他的两个弟弟,一个妹妹,全都是靠他们资助念完了大学。有时候赶上农场资金紧张周转不过来,她宁可去她自己的亲戚朋友那里借钱,也不让弟弟妹妹为生活费担心。两个弟弟毕业后要开诊所,她就主动拿出十万元钱给他们。并且告诉他们,这笔钱什么时候他们的钱多得没处花了就什么时候再还给她。妹妹结婚的时候没房子,他的意见是叫他们自己艰苦奋斗几年,攒够钱了再买。她就背着他给妹妹送去五万元钱。她说,妹妹小时候也没享过福,长大了不能再为钱的事所累。他们当大哥大嫂的,理应帮她渡过难关。能娶到杨小泊这样一个通情达理的好妻子,他从心往外的知足,也从没做过一件对不起她的事。在他跟燕儿姐妹俩打得火热的时候,妻子从没跟他吵过闹过,连一句暗示他的话都没说过。妻子如此信任他,如果他从今往后,再不重新做人改过自新的话,那他还算是个人吗?所以,他暗下决心,一定要抵挡住诱惑,像以前那样,做个让老婆孩子满意,自己也满意的好男人。燕儿走了以后,给他打过好多次电话约他见面,他连一次都没去过。燕儿见不着他就特意跑到农场来看他,她楚楚可怜地求他跟她见一次面,哪怕只是最后一次。面对这样的诱惑,他需要足够的勇气和毅力来抵挡。他强迫自己必须狠下心来咬牙挺着。其实,他心里也不好受。他一句话也不想说,整天板着脸。
第二部分蓝青儿面授机宜(2)
实际上,对于刘一庆跟燕儿姐妹之间的事,杨小泊也不是一点都没往心里去。那姐俩一走,刘一庆就开始整天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她不禁对此产生了怀疑。难道他跟她们谁还有什么特殊关系吗?平时那姐俩总来折腾,她从没多想过。只是觉得邻居住着,彼此互相帮助是很正常的,尤其像他们住在这种地方。刘一庆也绝不是那种拈花惹草的男人。她对自己的男人非常信任,可最近一个时期以来,她就感到有些不正常,觉得刘一庆的心思已经不在她身上了。女人的第六感觉是相当灵敏的。
杨小泊百思不得其解。最后她找到方地,把她的疑虑统统对方地说了。末了,她小心翼翼地问方地:
“你看我家刘一庆跟这姐俩之间的关系正常不?是不是你跟丁大成的那种‘比情人近一点,离床远一点的’的哥们儿关系?”
方地的脸一下子红了。她很后悔自己曾经跟杨小泊说过这样的话。可当初她也没料到她跟丁大成的关系会发生质的变化。否则的话,她也不至于脸皮厚到“既想当婊子又要立牌坊”的程度。她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杨小泊。杨小泊见方地只是低着头不说一句话。就有些紧张地问道:
“方地呀,你是不是也觉得他跟她们的关系不正常啊?”
“不是的。”方地赶忙否认道。她不想伤害杨小泊。于是就故作轻松地说道:
“你想到哪去了?你们是十几年的夫妻了,刘一庆是什么样的人你不会不清楚吧?”
杨小泊听了这句话就禁不住高兴地说道:
“嗨!他这个人啊,我太了解了。他正统得跟我处了一年多的对象,竟然都没碰过我!顶多是拉拉手。他一个农村孩子,本分、心眼实在,不像城里长大的男人能说会道的,专会讨女人欢心。当初我也是冲他这点才义无反顾嫁给他的。我认识他的时候,他家穷得不得了,他连书都念不起,勉强上到高二就不念了。我们俩是白手起家的。能过上今天这种好日子也挺不容易的。我想他也做不出对不起我的事来。”
方地苦笑了一下。她也从没想过邱一山会做出对不起她的事来,结果怎么样?女人啊!永远都是自我感觉良好。男人跟别的女人上床,从来也不会认为这是件对不起妻子的事情。即使他承认是对不起妻子了,那他也会找出一千个理由,一万个借口来替自己开脱。妻子对他严厉,他会嫌她没有女人的温柔。抱怨他在家里得不到温暖;妻子对他宽容,他会说她对他不够关心。对他的事没有多少热情;妻子比他有水平,他会说她太女强人了,伤了他的自尊;妻子没文化,他会说他跟她之间没有共同语言。总之,男人就是一只喜欢偷腥的猫。什么时候他累了、倦了、玩够了,他的心才会回到妻子那里,像一条死狗一样赖着不走。而这个时候的妻子却往往不计前嫌,高高兴兴地收养这条“赖皮狗”。
听杨小泊这么说,方地就笑着说道:
“这么想不就对了嘛。”
“可他整天不想说一句话,到底是因为什么呢?”
“男人有时候就像个不听话不懂事又十分任性的孩子。或许,他有什么不太顺心的事,又不想告诉你。男人哪像我们女人啊,心里藏不住一点事,有什么事都得对丈夫说个痛快。等过几天他想通了、想好了就会没事了。”
“那我就像什么事也没有那样,对他不闻不问?”
“对,就这样。别管他,就当你什么也没注意到。你要是问他了,他反倒会不高兴,说不定还会跟你发脾气呢。”
“你说得真对啊!他就是这样的人。”杨小泊十分开心地说,“每次他不想说话的时候,我要是问他了,他就会很不耐烦。我要是不理他了,他反倒没多久就好了,又主动来找我说话。反正只要他没在外面做那种对不起我的事,他怎么样我都能忍。”
方地笑着说:“这样就对了。夫妻之间哪有隔夜气啊。更何况,你家刘一庆也不是那种让你忍不了的男人。你说是不是?”
“方地,多亏我来找你了。不瞒你说,这段时间我心里就是堵得慌。弄不明白他们之间到底是怎么一回事。我一直认为你是个特别善解人意的人。总惦记着把这事跟你说说,现在好了。我心里的这个疙瘩已经被你解开了。我再也不会心烦意乱什么也干不下去了。”
杨小泊一脸释然地走了,跟她的男人死心塌地的过日子去了。
望着杨小泊的背影,方地感慨地摇摇头。有男人的日子又能怎样?有时候,还不如像她现在这样没有,也就用不着分出大半个心来操心他的事,最起码可以落得个清静。万一丈夫真的弄出什么事来,能有多少人有勇气面对?大多数的妻子不也只能像杨小泊这样跟个傻瓜似的掩耳盗铃、自欺欺人吗?
蓝青儿他们科的程科长从俄罗斯考察回来。同事朋友的连着给他接风洗尘。一直等到今天他才有机会跟蓝青儿单独在一起。他们有说有笑地一边喝一边聊着。蓝青儿的手机响了,她一看是汪洋打来的,就有些不耐烦的问他什么事。汪洋说孩子找她,叫她早点回去。她说了一声“知道了”就把电话挂了,而且索性关机了。免得汪洋再打扰她。她最讨厌汪洋跟她说孩子找她。他是干什么的呀,连个孩子都哄不明白,还能干明白什么事?孩子找她,他就不会想办法叫他不找嘛。这么大个活人总不至于连这么点的小事都做不好吧?天生一个没出息的料儿!看眼前的这个科长,既有长相又有水平。他连人家程科长的半点都不如,也就是个给女人带孩子的廉价劳动力。
蓝青儿把手机放进包里,回过头来笑嘻嘻地问程科长有没有尝尝“外国货的味道”?见程科长不太好意思,她就又跟他碰了一杯,揶揄道:
“你们男人啊,就是这个德行,要么是有那个贼心却没那个贼胆;要么是做了的事死活不肯承认,一点都不仗义。想不到你也是这个德行。”
程科长连忙笑着说:
“哪敢啊!”
蓝青儿更加兴致勃勃地问道:
“有什么不敢的?快说给我听听?”
“是这样的,”程科长满脸通红地说道,“我偷偷地跟一个俄罗斯小姑娘在床上折腾了两个多小时,最后也没成功。”
“怎么会呢?你不一向都挺棒的吗?”
“嗨!你是不知道啊,那个小姑娘实在是太漂亮了!我活了四十来年了,从没见到过那么漂亮的女孩。就是在电视上也没见过。水汪汪的大眼睛,长长的睫长,高高的鼻梁,极其性感的嘴唇,尤其是那张晶莹透亮的小脸蛋儿,好像一碰就能淌下水来似的。修长而又健美的大腿,全身那个白亮啊!简直没法形容。面对这样一个女孩,我就像面对着一朵妖艳欲滴的鲜花,怎么也舍不得碰她。好像一碰就会把这朵花给糟蹋了似的。总觉得自己是在‘糟蹋青苗子’ 不忍下手啊!”
蓝青儿怪笑着说:
“你们男人也太不可思议了吧?不是就喜欢漂亮的女人嘛!怎么面对这样一个如此可爱的尤物反倒下不了手了呢?”
“我也觉得挺奇怪的。可就是不行,不行得一塌糊涂。”
“那,那个小姑娘呢?她怎么样?”
“我也听不懂她的话,她一边说着什么一边很有耐心地帮我,一会儿亲,一会儿揉的,倒是把她给累坏了。最后,我实在是不忍心再让她挨累了,就干脆起来把衣服穿上了。又叫她也把衣服穿好。但我没耍赖,照样从包里拿出钱给她。可她却直摆手,说什么也不要。急得我大声对她喊叫,好不容易把钱塞进她的包里。她却在临出门时又给我扔了回来。”
蓝青儿不置可否地点点头。她也挺佩服这个外国女人的。像这种用不着卖身又可以赚到钱的事情,换了她的话,她可没法拒绝。蓝青儿把脸凑到程科长面前,娇滴滴地说道:
“那我既可以使你快乐又不跟你收费,是不是比那个俄罗斯小姑娘的‘精神素质’更高啊?”
程科长摸着蓝青儿的脸,温柔地说道:“走吧,咱们这就去酒店。让我看看你能比她高出多少?”
蓝青儿跟程科长缠绵完了以后回到家时,已是深夜十一点了。小黑狗已经睡着了。汪洋正躺在床上生气。他气急败坏地质问她为什么把手机关了。青儿刚要说什么,电话响了。她知道这是郑俞打来的,他总是在这个时间往回打电话。
蓝青儿手里拿着话机,满脸幸福的样子,甜甜的叫着“老公”。汪洋见状更加气不打一处来。他一下子拽掉青儿的裙子,把她按倒在床上。青儿刚想用另一只手反抗,却被汪洋死死握住了。她的声音愈发温柔了,对着话筒不停地说着“老公,我好想你!”“老公,我想要你!”郑俞听了之后满口答应她,他要在最短的时间内帮她办妥出国探亲的手续。
汪洋听到这样的话,就更增加了一种强烈的占有欲。他在她身上几乎是疯狂地肆虐着。蓝青儿怕他弄出那种喘息声来,就只好把电话挂了。
第二部分蓝青儿面授机宜(3)
之后不久,郑俞就真的办好了蓝青儿出国探亲的手续,机票也已经给她订好了。这天早晨,方地还没起床,蓝青儿就风风火火地进来了。当她听方地说她跟邱一山离婚了的时候,就高兴地祝贺她终于从这场婚姻中解脱出来。现在,见方地没精打采的样子,她就嗔怪她说,单身女人可不是这个样子的。方地问她那该是什么样子?她笑着说,就两个字“潇洒”。又进一步解释说潇洒包涵多层意思,最基本、最简单的就是快乐。怎样才能做到快乐呢?她说:
“首先,要有朋友,而且是异性朋友。而这个朋友必需具备两个条件: 1有时间。2有金钱。首先,他得随叫随到,陪你吃,陪你喝,陪你玩,使你开心。这样的朋友最好多几个。其次,不管和谁在一起,也不管这个人有多优秀,你都不能动真情,你绝对不可以爱上这个人,更不可以把自己搭上。也就是说,你必须做个‘第四者’。世界上最痛苦的事不是你被一个人抛弃了,而是你爱上了一个人。怎么样,能做到吗?”
方地心想,照蓝青儿的说法,她不可能快乐,更不可能潇洒。因为她没有这种有时间又有金钱的异性朋友,也没办法做到不动真情。这种所谓的“第四者”,她可做不到。她生命中曾经有过的两个男人,尽管她并没爱上他们,就已经够她承受的了。她仍然挂念着他们。她情不自禁地又想起邱一山,不知道他和那个小丽过得好不好?生意做得怎么样?还有丁大成,他的病怎样了?他会不会真的死去?一想到他会突然从这个世界消失,她的眼泪便止不住扑簌簌地落下来。她在心里大声喊道:Daddy,求你别死呀!只要你还活着,只要我能够偶尔看到你。
蓝青儿见方地这么难过,觉得很奇怪。她问:
“为什么你不能高兴起来呢?有什么事值得你这么伤心的?你想过没有,你来到这个世界上最对不起的人是谁?我告诉你:是你自己。作为女人,你太亏了。你跟邱一山过了差不多十年,分开的时间至少得有六七年吧?而且你和他之间根本就没有爱情。别的不说,你有过和男人肌肤相抚的乐趣吗?有过那种欲死欲活、飘飘欲仙的快感吗?我知道你没有。你甚至连爱情的滋味还没有体会到吧?仅仅从这一点来说,你就太对不起你自己了。不过,一切都还来得及,毕竟你才三十二岁。所以,过去的一切就让它过去吧,从现在开始你必须调整好心态,用轻松、愉快的心情去面对生活,珍惜自己。另外,别再那么保守了,女人没有男人的日子是没有色彩的。”
她突然笑着小声说道:
“而且,女人不过性生活可容易变态啊。交个男朋友吧,只是个性伙伴也可以。啊?要不,等我回来帮你物色一个?”
方地懒洋洋地说:“我是个没有杀伤力的女人,而且也没你那么幸运,总能遇到爱你、关心你的人。”
“方地,你这话只说对了一半。要知道,所谓‘爱情’是与自己的切身利益密切相关的。为钱,为事业,为精神,为肉体,等等,总之,一定是有原因的。否则,再美好,再醉人的爱也只能是昙花一现。那种无缘无故的爱是根本不存在的。比方说郑俞,他爱我,这是事实,但他之所以爱到底,是因为我可以帮他实现出国的梦想。还有汪洋,他对我和孩子的确无可挑剔,但同时,他也得到了相应的回报:他和我在一起,不用花他一分钱,甚至他的一切花销都由我来承担。不然的话,他会这么全心全意对我吗?你呀,就是思想太单纯了。也难怪,这么多年你出了学校大门,又进了学校大门,生活的环境基本上与世隔绝,对这个社会以及它所发生的变化也知之甚少。你想想,是不是我说的这样?
“总之,等我回来后,我希望看到一个朝气蓬勃、充满活力的方地。”
蓝青儿的这些话,使方地感到很茫然。她目前的生活,虽谈不上快乐,但也没觉得怎么不快乐,她的感觉有点麻木。她似乎哪儿都不想去,也不想见任何人,她每天大部分时间用来看书。可她时时感到孤独,就像一位哲人说的:对爱情的渴望,对知识的追求,以及对人类苦难痛彻肺腑的怜悯。在这种动力下生活,注定是孤独的,而且是无尽的近于绝望的孤独。
她常常独自坐在窗前,不管是细雨纷飞的清晨,还是夕阳西下的黄昏,抑或是月朗星稀的夜晚,她都能一坐就是几个小时。脑子里所想的东西要么是些细碎的回忆,要么是对未来生活的憧憬。她十八岁那年,曾出色地主持了一场大型文艺演出活动。当时,有很多人角逐这个角色,最后,她从五十多个候选人中脱颖而出。取胜的原因当然是多方面的,但与她充满自信的光彩是分不开的。她从小到大都是班级干部,而且还一直是学校“校园之声”广播站的编辑兼播音员。之后不久,她又应聘百山市电视台播音员成功。然而,最终她却遵从父母的意愿上了师范学院。如果当初我没听父母的话,她想,那么现在我会是什么样子呢? 至少有一点是可以肯定的,那就是我不可能认识邱一山。不认识邱一山,也就不可能有这个悲剧性的婚姻。那么,我还会结婚吗?如果会,我可能会嫁个什么样的男人呢?她很努力的幻想着,却怎么也没勾画出一个具体的人物形象来。但这个回忆却给了她很大的触动,为什么自己在十八岁时的那种自信心,今天却忽然不见了呢?于是,她想马上结束这段时间以来近乎封闭似的生活,重新融入外面的世界,她觉得自己依旧很出色。可当她一想起蓝青儿所说的使她能够快乐的那两个条件时,她又没有信心了。就这样,她忽而信心十足,忽而心情沮丧。单身女人的思想很复杂,这就决定她的生活有时多姿多彩,有时孤苦寂寞,很难正常,除非她有极强的理性。为了排遣这种苦闷的日子,她买回来一台电脑。她开始很努力地学习用五笔打汉字,有时,她可以在电脑跟前一坐就是十几个小时。虽然很辛苦,但她却因此而感到日子过得很充实。
这天晚上,方地正在家里练习打字,何小荷给她打来电话,叫她马上到她的酒店去。方地知道这个时间正是酒店最忙的时候,小荷可能是叫她过去帮帮忙。她赶紧把电脑关掉急匆匆地赶去了。
方地刚一进来,何小荷就一下子把她搂过来,附在她的耳边神秘地对她说,有一个朋友急着要见她。方地问她是谁的朋友。小荷说,是她的朋友。方地嗔怪地笑着说,你是不是搞错了,你的朋友干吗要急着见我啊?小荷说,因为他也认识你。方地奇怪地看着小荷,想问问她这个人到底是谁。小荷却拉着她的手一边往里边走,一边说,等下见到了就知道了。她们来到一间小包间里,看见一个男人正在吸烟。方地一看,这不是“土匪”吗?“土匪”见方地进来,立刻把烟熄灭站了起来。他热情地迎过来,满面春风地握住方地的手。大声说道:
“方地,你记不记得我了?”
方地点点头,把手抽出来。心想,至于这么激动吗?不就是几天前在一起吃过一顿饭吗?但她忽然想起,当时小荷也没介绍她的姓名啊?他是怎么知道她叫方地的?“土匪”见方地点头,就越发激动地说道:
“方地,那你是什么时候想起我来的?当时你就知道吗?”
“你在说什么啊?我怎么听不懂呢?”方地大惑不解地看着他。
经方地这么一问,“土匪”兴奋地说道:“你是不是还不知道我是谁啊?”
“我知道。你不是小荷的朋友吗?做房地产生意的。”
“是这样。可除此之外,你就什么都不知道了吧?”
何小荷见此情景,一边往外走,一边笑着说:“这个谜语你二位慢慢猜,我就失陪了。”
“土匪” 连忙冲小荷点头,叫她赶快忙去,不用管他们。回过头来,他拉过一把椅子,请方地坐下。然后,他坐在方地的对面,笑眯眯地说道:
“方地,我就知道你根本也没认出我来。告诉你吧,咱俩是小学同学。”
“小学同学?”方地惊讶得睁大了眼睛。
“一点不假!仔细看看,有没有一点印象?”
方地仔细地看了看他,确实没有一点印象。她不好意思地说道:“对不起!实在是想不起来了。”
“没关系!咱们彼此彼此啊。那天在一起吃饭时我不也没认出你来吗?”“土匪”哈哈笑着说道。方地的脑海中不停地想像着,上小学的时候,这个人会是什么样子。
“方地,别再回忆了。怎么想也难想起来。那时候咱们才多大啊?还都是些小孩子。你倒没什么大的变化。看我现在!”“土匪”用手拍拍他那凸起的肚子,摇摇头,不无遗憾地接着说道,“变形了!有时候连我自己都有些不认得自己了。想当年,我可称得上是个帅哥啊!”
方地忍不住笑着说道:“是吗?不记得上小学的时候,班级还有个小帅哥同学啊?”
“你能记得吗?其实,我就坐在你的后面。那时候,你可是老师眼里的‘红人’,不仅学习好,而且有工作能力。你不是大班长吗?就是太厉害了点。跟你一个学习小组的同学都怕你。作业写不完,你就不许回家。老师也没你狠。就连男同学也惧你三分。”
“太夸张了吧?对了,那你是怎么想起我来的?”
“前几天我搞了一次小学同学聚会。咱那个班五十二个学生,聚会那天只去了十八个。其余的人都没联系上。我叫王亚一负责联系你。那时候你们同桌而且又是好朋友。可她说,自从小学毕了业,你就再没跟她联系过。就餐的时候,咱班那个‘小玩童’周峰说,他听说你在江城市的某个中学教书呢。具体学校不清楚。我打算再聚一次,都三十好几四十来岁了,同学之间谁跟谁都没什么联系。就像周峰说的,如果有那么一天有哪个同学不幸进了他那个看守所,他怎么着也得给罩着点啊。这要是互相都不认识,那还怎么罩呢。大家都说,没你这个班长没意思。叫我无论如何也得把你给找到。我想,如果你真就在江城的哪个学校的话,也不是太难找,只不过麻烦一点而已。得把所有的小学、初中、高中甚至大学全都查一遍。
“刚才,我跟几个朋友在小荷这里吃饭的时候,我就顺便跟她提了一句。她接触的人多,想叫她帮着打听打听。结果,这一问还真就问着了!而且我们竟然已经见过面了。所以,我就迫不及待地叫小荷把你给请来了。想想你小时候的模样,也真是没什么大变化。只不过比那时候更漂亮了。”
“谢谢!”方地的脸有点红了。“遭到”这么赤裸裸的表扬她有些不好意思。“老同学,你还没告诉我你叫什么名字呢?”
“唉哟!看我把这事给忘了。我叫童越志。童年的童,超越的越,志气的志。想起来了吗?”
方地摇摇头。这个名字她的脑海里一点印象也没有。她的小学同学好像都被她忘得差不多了。
“土匪”不无遗憾地说道:“要是那时候就有人叫我‘同弱智’就好了。估计这个外号你就能有点印象了。”
“你的名字怎么可能被叫成这样呢?”
“怎么没可能?有一次,我在火车上跟一个山东人聊天,他就很生气地埋怨我的父母,怎么能给我起了个‘弱智’的名字。我费了好大的劲才跟他解释明白,我不是‘弱智’,叫‘越志’。”
“土匪”说话的时候,表情总是很丰富。眼睛眯成一条缝,眼角向上挑,眉毛皱在一起。而且时不时地用那双大手撸一下络腮胡子,伴着爽朗的笑声。他有非常惊人的记忆力,他记得很多同学的名字,讲了那么多在小学时发生的事。这其中只有一件事方地还能依稀有点印象。小学四年级的时候,学校组织了一次去学校农场劳动的活动,铲玉米苗。这之前方地从没干过农活。不知道应该怎样使用锄头。结果她握着锄头的那只手不一会就磨出一个水泡来。她疼得忍不住坐在地上哭了起来。班主任刘老师不让她再干了,叫她到树荫下等他们。她不同意,就一边哭,一边接着干,说什么也要铲到头。她越是着急就越是铲得慢。有好几个先干完的同学想来接应她,她却拒绝了他们。弄得大家只好站在一边看着她一个人干。最后,她到底把自己的那份活儿干完了。事后,刘老师还叫同学们专门就此事写了一篇作文。题目是《韧劲——通向成功的必要条件》。在这篇作文里,同学们对方地在铲地中所表现出来的韧劲给予了极具夸张性的高度赞扬,并决心要向她学习。
何小荷的酒店打烊的时候,“土匪”才有些恋恋不舍地跟方地告别。他说,他要在最短的时间内先组织一次小型聚会。他叫方地做好准备。方地说,她随时随地都可以,因为她正在休假。能够跟同学相聚,方地感到非常开心。这么多年来,她一直都很遗憾跟同学没联系。看到同事们三天两头就跟同学会一次,同学之间有个什么大事小情的互相都能有个照应,她就更加羡慕不已。她是在百山市念完小学及中学的。大学毕业以后没多久就结婚了。结婚以后,曾经有过同学会的时候。但那时候,她整天都很苦闷,根本没有心思去会同学。她担心同学见了面以后,免不了要互相问候问候。尤其是女同学在一起,肯定要谈到婚姻。看到人家都很幸福,她却这么不幸,她的心里岂不更加痛苦。莫不如干脆就不见他们。后来,再有聚会的时候,见她不愿意参加,大家也就不再叫她了。渐渐地她就跟同学们失去了联系。她回百山的次数不多,每次回到娘家,她几乎足不出户。往往没住上几天,她就返回江城了。所以,那里的同学跟她也没什么联系。
没过几天,方地就接到了“土匪”的通知。除了方地以外,还有周峰和王亚一。席间,周峰敬酒的时候说,童越志现在是名副其实的大老板,固定资产就有上千万。上次同学会的时候,所有的费用都是他一个人包了。尽管他这个看守所的所长没法跟他比,但这次必须由他做东。“土匪”哈哈大笑着说,同学在一起干嘛还要分那么清。有他在,就轮不到别人花钱。吃完饭,他们又去了设在七层的桑拿按摩室。“土匪”给每个人都定了一个包房,又叫了一个按摩师。他给方地和王亚一叫的是个男按摩师。方地一看来给她按摩的是个男孩子,就连忙向他摆手。不一会儿,又来了一个男孩子。她把他也给打发走了。领班的一个大堂经理来到她的包房,微笑着询问她喜欢什么样的男孩。她这才明白,原来是他们误会了。他们以为刚才她是因为对那两个小男孩不满意才打发他们走的。她只好告诉这个大堂经理,她需要的是一个女按摩师。很快来了一个小姑娘,十七八岁左右。长得十分可爱。一副弱不禁风的样子,小胳膊瘦瘦的。胸部丰满,丰满得很不真实,叫人一看就会联想到“硅胶液”。按规定,按摩时间是四十五分钟,结果这个女孩子只用了十五分钟就把她给打发了。
就在方地迷迷糊糊刚要睡着的时候,“土匪”走了进来。他一下子抱住了她。他一边喘着粗气一边低声对她说,他喜欢她,从小就喜欢她。他之所以非要组织小学同学聚会就是为了找到她。如果她肯依了她,他保证叫她实现她作为女人所有的梦想。方地气愤地一把推开了他。她说,她的梦想可以自己来实现,用不着依靠任何人,更不可能依靠卖身。“土匪”立刻从包里拿出一张支票放在桌子上,他叫方地随便在上面填个数字。方地轻蔑地看了看他,转身走了出去。
她径直来到何小荷的酒店。她的脸色仍然很难看。小荷听说这件事之后,就瞪着大眼睛生气地看着她,不说一句话。方地莫名其妙地问她什么意思。过了许久,小荷才慢慢说道:
“方地,你已经是个三十多岁的女人了,还以为自己十七呢?干吗不抓住机会挣它一笔?只要手里有了钱,就不用担心以后能不能找到合适的对象。女人只有在经济上有了充分的保障,才会有真正的安全感。童越志那么优秀的一个男人,你看不上他哪一点?你是不是以为他谁都行呢?实话告诉你,我想泡他都泡不来!更何况,他跟你有感情基础。说不定,最后他还会娶你呢。即使做他的情人也没什么不划算的吧?他有钱有社会地位,而且人品也不错。真不知道你心里是怎么想的!”
方地默不作声。也许小荷说得有一定的道理。但她不喜欢“土匪”。即使他能给她一座金山,她可以因此实现一切的梦想。可是,迷人的巴里岛、美丽的夏威夷海滨浴场,神秘的西藏之旅以及私人别墅舒适的双人床,这所有的一切如果跟他联系在一起,那么,巴里岛还能有那么迷人了吗?夏威夷海滨浴场还会那么美丽了吗?西藏之旅也不会再觉得神秘了吧?而躺在属于她的那幢别墅的双人床上就更不可能感到舒适了。所以,她要找的男人必须是她心里喜欢的,看着就舒服。看到他的第一眼,就会立刻在心里认定他就是她一直在等待着的、能陪着她一起走到生命尽头的那个男人。这是前提条件。相比之下,其他的都是次要的。至于做他的情人,就更不可能了。她还没贱到为了钱就给人家当情人的程度。如果仅仅是为了他的钱就跟他上床,那也许就会后患无穷。像“土匪”这样,连个工作单位都没有,除非她花了他的钱乖乖听他的使唤,否则,他完全可以没有任何顾虑地撕破脸皮跟她纠缠下去。要是真那样的话,他倒是无所谓,可她不行。单凭她的职业,就绝不允许她在外面乱来。她必须做到为人师表,洁身自爱。像小荷,之所以可以在感情上随心所欲,跟她现在的工作有直接关系。她可以什么都不在乎,用不着想自己的后路。玩过之后,她不赖上别人就已经是万幸了。其实,每个人都有阴暗面。只不过有的人由于所处的生活环境,社会地位等原因,他的阴暗面没法暴露,只能将其深藏起来而已。所以,她不想给自己惹麻烦,也不想在这段时间谈感情。她的心需要平静一下。当然,如果只谈同学情,那倒是完全可以的。虽然对小学时的记忆她已经模糊不清了,但对那个时候的同学她也是蛮有感情的。至于她究竟不喜欢“土匪”的哪一点,她也说不清楚,反正就觉得不能跟他谈恋情,也不是一看他就想跟他上床的那种。她也弄不明白,一个人怎么会有这么多种感情?有的人,你只能当他是好朋友;可以一起吃吃喝喝,怎么都玩不到爱情上。一旦谈及到爱情,这种感情就立刻消亡了。
之后不久,“土匪”又求何小荷约了方地很多次。方地说,如果他能保证以后只谈同学情的话,她就接受他。否则,她不想跟他有任何的感情纠葛。“土匪”答应得很痛快。可一见了面,尤其是喝完酒之后,他就又忍不住向方地表露他的感情了。最后,方地只好再次跟这些同学失去联系。她始终认为,在感情上女人应该做到宁缺勿滥。
第二部分方地和衣子逊开始交往(1)
漫长的暑假终于过去了。开学的第一天,方地早早地就上班了。走进学校大门,院子里的花草树木使她的心情一下子好起来。同事见面之后,彼此的寒暄也使她备感亲切。她为自己能有这样快乐的心情而激动不已。人是不能离开群体而独居的,偶尔的独处才是美丽的,而且也才是正常的。尤其见到学生之后,她的这种感觉越发强烈。对于一个教师来说,不管他的心情有多坏,只要他一走进课堂,看到那一双双渴求知识的眼神,他就会非常投入地进入到他的角色里,个人的不开心早已跑到了九霄云外。尤其当学生们走到工作岗位上以后再来看望他的时候,那种发自内心深处的成就感就会使他忘却曾经在他身上所付出的所有的艰辛与劳累。
这天,方地忽然收到了学生衣波的来信。衣波自从毕业后,就再没跟她联系过。因此,她感到很意外也很惊喜。从他的信中得知,原来衣波高中毕业后,直接去了美国的一所大学。他在蓝青儿的表嫂开的一家中餐馆打工,认识了刚去美国的蓝青儿。交谈中,了解到方地目前的情况。他在信中回忆了他在中学时的一些事情,他说,那时他就隐隐约约感到方老师活得很辛苦。他便暗暗发誓,等以后他有出息的时候,一定要关照方老师。所以,他本想等将来有点成就的时候再跟她联系。但当他得知她目前的情况后,他心里实在放心不下,可又帮不上她。因此,他想把他的叔叔介绍给她认识,在她有什么困难的时候,希望他的叔叔能帮上忙。信的末尾写到:无论我走到哪里,方老师永远在我心中。
方地感动得热泪盈眶。十年的教学生涯,她对学生倾注了太多的热情。可以说,工作填补了她在婚姻和情感方面的失落。最让她引以为豪的是学生们对她的那份感情。作为教师,她很知足。
这天晚上下班后,同事们都急匆匆地走了,只有方地一个人不急,她是最后一个从办公室出来的,因为今天是周末。跟往常一样,邱上上被爷爷直接从学校接走了。每当这时候,她就会有一种莫名的惆怅,而也就是在这时候,她最渴望她的生活中能有一个男人陪陪她。这个男人会来学校把她接走,两人一起去吃晚饭。那是一个很清静的地方,屋子很小,只够放一张桌子及两把椅子。桌子上的花瓶里插着一枝红玫瑰,房间里飘着淡淡的花香。他们喝的是葡萄酒,酒杯是那种非常别致的高脚杯,就像电影里描写三十年代上海的贵妇人用的那种杯子。她手中握着一支这样的高脚杯,浅斟慢饮,金黄的阳光或灯光透过酒液射出来,慢慢晃动,就像丽人眸子里的一泓醉意,酒不醉人人自醉。两人含情脉脉地看着对方,轻轻地碰一下酒杯,只喝一点点。眼睛却还在看着对方。房间里弥漫着的轻柔的音乐,使他们不约而同地站起来跳起了舞,脸贴着脸,身体随着音乐慢慢地在原地相互蹭着。然后,再换个地方喝咖啡。这个地方最好是像名门、香格里拉那样气派的地方。他们刚到门口就会有人给开门。进了大厅之后要到楼上去,位子要靠窗子,不仅可以看到大厅的全貌,而且还可以浏览到楼下的景色。喝咖啡的时候,要一点点的,慢慢地。要的是那种情调和品味。她不必抬眼,就可以感受到男人在看着她,是一种柔情似水的、梦幻般的眼神。而不是像刚从大牢里出来,或者长期在深山老林里独居,几辈子没见过女人了似的那种直勾勾的发绿的眼光。喝完了咖啡呢,再去打一会儿保龄球。在打球的间隙,去厅吧坐坐,听听那里轻柔的音乐。一直到半夜十二点。他开始恋恋不舍地送她回家。只送到二楼。要看着她上了四楼把门锁好,他才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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