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房子买下以后,她按照这个思路堵了墙、开了门、买了几样家具,就住了进去。然而女儿上学的钱没有了。正在这时,她又打听到了嫂子的去处,便把嫂子接了回来。
嫂子本来就体弱多病,如今又遭此灭顶之灾,早一病不起了。兰雪绒念及兄妹手足情,念及嫂子往日的贤惠、往日对她的关爱,咬咬牙把她送到了医院里。可那医院收费实在太高,雪绒无法拿出钱来,想想楚威留给她们的五十石租子,就又返回到了莲藕塘去收租。
秋收了,满畈稻谷香,可兰雪绒望了那稻田手足无措。收租子要与佃户打交道,她平生没干过那事,不知如何计较;斗量过称要力气,她提不起一斗米;现如今已是外姓人,男仆女佣全没了,无人管她的闲事;带着女儿往城里一去,这里曾让她们居住过的房子就算是收回了,不说堆粮食,就是住一夜都要去求爹爹、告奶奶。
她找到怡坤和卓氏,好话说尽,要以钱换工收粮食。怡坤开始是不让,后说看在曾是叔婶侄媳的面子上就腾个地方派人给收上来吧。
过了两日,她去看自己的租子,竟都是些空壳瘪谷,哪能打出米来?明摆着是风斗里车出来的废物。她知怡坤他们要卡她,一升升、一斗斗、一石石量出来,堆头虽是大,却不实在。但就算是真正上好的颗粒饱满的谷子,她又拿这被扣去工钱后剩下的四十来石谷怎么办?她不能肩挑背扛运到城里去,就是请了人车儿载、船儿装,她又上哪儿去找运费?
想想没有它法,她又去找怡坤,求着要把租子卖给他们。他们拒收,说:“我们又不是粮行的,收那些粮食干什么?自己的粮食还等着换现钱呢,总不能我们先给你垫钱、再去给你卖粮食,又把自己的沤在家里占地方吧?”
兰雪绒又是好话道尽,说是实在是涵儿她们指望着拿这些钱去上学。他们又才道:“好吧,看在涵儿她们两个姑娘的份上,收了你的粮,但价钱你自己凭着良心定。我想你不至于让我们帮你收回了租,又购你的粮,还替你贴钱吧?
话给堵死了,雪绒只得忍气吞声,按比一般佃农还要低得多的价钱跟怡坤结了账。七算八算,只得了三十石租的钱。
这时卓氏又作了善人的建议,:“涵儿她娘,我们善人做到底,你每年往返于蕲州与莲藕塘之间也不是个事,总不能老让别人为你出力又贴钱地收租和卖粮吧?干脆把那五十石租的田亩作价卖了还少一些麻烦!”
兰雪绒实在舍不得,那是楚威留给她们的口粮田,卖了就断了生活来源。
卓氏笑一笑:“那你就等着别人一次次为你收租、一次次帮你卖粮吧。”
怡坤也道:“我们这都是为你好。”
兰雪绒把这一次的收租看一看,也实在让她害怕,于是只得点头:“一切听由二叔、二娘安排。”
怡坤、卓氏窃笑:好你个兰氏,也就一个败家子而已!
兰雪绒卖了粮、又卖了田,怀揣了银钱,永远地离开了莲藕塘。也从此彻底地离开了林府。
她回到蕲州镇,嫂子已不行了,第二天便死在了医院里。她付了医药费,在家里设了灵堂安葬了嫂子,又把女儿的学校联系好,腰包里的钱就所剩无几了。
嫂子临死时拉了她的手一再叮嘱她要打听到兄长的下落;她四处打听,却无任何音讯。直到日本鬼子投降了,她才知道哥哥在被抓到宪兵队去的当日就死去了。
兰雪绒房子门前有一块场地,可以晾晒一些东西,又有口水井,她就接些缝缝补补、洗洗浆浆的活儿来家做,钱虽不多,但凑凑巴巴地还将就得过。原来的兰宅高大宽敞,被人买走后已成了一家“临江旅馆”,南来北往的客人较多,近处又有几所学校,故针线活和洗衣活还较多。
日子就这么过着。若涵大一些,雪绒就把她送到了黄冈的一所寄宿学校;若嫣就在身边上学,跟前也有个伴儿。
春天又来了,学校里放了春假。两个女儿都回到家来,温习功课、做做针线,倒也清闲。
这日下午,在外面帮娘收衣服的若嫣搂着一大抱衣服走进门来,对若涵说:“姐姐,我看见冯冰儿和他娘老在街对面看我们的房子,好一会儿了。”
“冯冰儿?那个掉到河里去了的少爷?”
“是的。”
“他们要住店吧,在看客栈吧?”
“不象。要住店只要去住好了,干什么站那么远老打量房子?”
“嗯,我们看看去。”
姐妹俩出了门,站在墙角处向那母子俩站的地方张望。其实兰雪绒早注意到了郦氏和冰儿,见女儿出来向那边看,也走了过去与她们站在了一起。
郦氏与冯冰儿正讲着什么,还在上下左右地看着大宅。一偏头见了那正注视着他们的母女仨,忙拉了冰儿扭头就走。好远了,她忍不住又回头看了一下,那三人仍是盯着他们,只得赶紧走掉了。
兰雪绒怔怔地说:“那个太太好面熟哦!”
“去年我们搬到这里来的时候跟他们坐的一条船。”若涵道。
“嗯。不过我觉得在那以前就在哪儿看见过她。”
“她是蕲水镇上简老贵的太太,娘你怎么会见过她?”
“可能是她长得象哪一个,我总也想不起来。”雪绒说着,见天色不早了,就又道,“涵儿,你架火做饭去吧;嫣儿,你把衣服折好了码整齐,我明天再去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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