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菡一怔,这边车夫又嚷道:“你……你甭得寸进尺,你倒会做生意!还秀才呢,天底下真是无奇不有,还有背着花生来赶考的秀才——”
茂才一听又急了,陆玉菡赶紧做了个手势,这车夫才住了嘴。
玉菡取出一吊钱,笑道:“好说,好说,仁兄,花生就不要了,这一吊钱,就当我买你的花生了!”
茂才看着反倒有点迟疑了,玉菡从容地将一吊钱放在他手中,转身上车喝令车夫启程。
茂才愣过神来.追了两步便作罢了。他回手将一吊钱数出几个给身后的小贩道: “先来几个大包子,从祁县到太原府,走了一整天,肚里还空着呢!”
围观的众人慢慢散去,一些路过的灾民看着茂才手上的包子,忍不住喉头也搐动起来。
第二节
皮影戏馆内,一出《霸王别姬》演得正酣,光影流动,周围叫好声不绝于耳。
雪瑛看得入神,也情不自禁地跟着鼓掌。
一旁的致庸看得并不专心,只时不时地深情注视着雪瑛,瞧着她这副高兴的模样,他觉得异常满足。
陆陆续续,皮影戏馆内又进了不少人,山西总督哈芬陪着钦差大臣、内阁学士、督察山西学政胡沅浦等缓步进入,大约这几人一身官气,很快被引着坐在前排,恰在致庸和雪瑛前面。
《霸王别姬》正演到热闹之处,但胡沅浦和哈芬只看了几眼便开始说起话来。
哈芬拱手道:“胡大人,圣上此次让胡大人亲临山西,督察学政,下官大胆揣猜上意,一定想倚重大人在山西这个地方发掘一些经国致用之才。”
胡沅浦拈须颔首道:“大人所言不差。目今我大清内忧外患,正是存亡危难之秋,圣上食不甘味、睡不安枕。圣朝要中兴,第一件事就是要用人。虽不能说一人兴邦,但有了人才,国家的事情也不是不可收拾。”
哈芬闻言没有接口,反倒冷笑了一声。
胡沅浦不解地看他。
哈芬叹道:“大人不知,只可惜山西这地方民风不古。自从前明晋商兴起,山西人就养成了一种陋习,不敬重读书人,他们连做官也不稀罕,有两句顺口溜是这么说的,我跟大人念念——‘一等秀才去经商,二等秀才考皇粮。有道是生意兴隆把钱赚,给个知府也不换。’这样的地方,能出什么人才?”
他们的声音越说越大,雪瑛明显被打扰了,忍不住看看致庸。
致庸也不高兴了,上前拍拍胡沅浦,拱手道:“哎,我说两位东家,有生意外头去说,你们这么说话影响别人看戏了!”
哈芬欲怒,被胡沅浦轻轻按住手。
胡沅浦回头道:“对不起,这位爷,我们不说了。”
致庸点点头,笑笑坐了回去。
戏到了换场的时候,致庸打算出去买雪瑛爱吃的花生,而前面的胡沅浦与哈芬等人也正起身向外走。
这前前后后地还没走到门口,刚巧碰见陆玉菡与其父陆大可正朝里走,矮胖胖的陆大可眼尖,一眼认出了哈芬,便对玉菡低声道:“玉儿,瞧,那便是山西总督哈芬哈大人!”
他声音虽轻,可不少人都听见了,跟着低声嚷嚷起来。
一位秀才模样的中年人叹道:“这位是哈大人,哈大人身边那位,一定就是钦差大臣——当今皇上倚重的文武全才胡沅浦胡大人,他可是来山西督察学政的内阁大学士,说起来我们的命运可都把握在他们手里啊!”
致庸闻言一惊,站住,目送着哈芬和胡沅浦走出。
雪瑛也听见了,走过来低声嗔道:“致庸,听见没有,刚才坐在我们前面的是钦差大臣和山西总督!”
致庸仍旧抬步往外走,毫不介意地哈哈笑道:“是吗?真没想到,我乔致庸刚刚和两位朝廷重臣打了交道!”
皮影戏馆外,孙茂才蹲着卖花生,一边吃花生,一边看书。
旁边一个卖大饼的年轻伙计开玩笑道:“哎,你这人,卖的还没有吃的多呢!”
茂才头也不抬道:“你知道什么? 本秀才背了这一口袋花生来太原府乡试,卖掉了就做店钱和饭钱,卖不掉就是我的口粮,我怎么能不吃?我不吃它,你给我大饼吃?”
那伙计一边摆手.一边继续玩笑道:“哎,我也吃一点行不行?”
茂才毫不介意道:“吃吃吃!甭客气。”
致庸看到这一幕,微微吃惊,眼前这位年近三十的落拓男子似乎有种很奇特的气质吸引着他。
致庸不动声色,蹲下去也自顾自开始吃花生,并凑近问:“仁兄,什么书呀,看得你三月不知肉味!”
茂才一惊,把那本《船山文集》一扣,站起问道:“哎,你是谁?干吗呢你?”
致庸也站起笑道:“没干嘛,买花生呀!”
陆玉菡刚巧也出来买零食,一眼瞅见茂才,便微微一笑站在旁边。
茂才打量了致庸几眼,便一边架起秤盘子起称,一边唱称道:“瞧我这秤,给你高高的,二斤四两!五十个大钱一斤,三八二十四,四八三十二,你给二百四十个钱!便宜你了!”
致庸盯着茂才看一眼,掏出钱来放下。
茂才大大咧咧道:“倒哪儿?我不能替你捧着吧?”
致庸到处找不到纸,便从口袋里摸出临行前致广给他的那封信,不在意地抽出信纸说:“来来,就倒这上头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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