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匆匆告别,向公共汽车站奔去。
公共汽车真挤,又赶上星期天,更挤成沙丁鱼罐头。可气的是连续来了两辆车都不停,响响喇叭,扬长而去。好不容易一挤上车,差点儿没把我挤成豆饼。挤成豆饼我也得上去,我的力气一下子变大起来,挤得后边的一位中年人直说;“这个小姑娘,真够可以的呵!”对不起了,今天家里有事,多担待点儿吧!
匆匆忙忙赶到家里,根本没有郭辉。他没有来。一切都是我心造的幻影。我一下子泄了气,仰身倒在床上,真想哭。
这时候,我想写日记。我一肚子的话,只能对日记倾吐。打开抽屉时,我发现里面的东西乱了,日记本来是放在最底层,让好几个笔记压着的,现在竟水落石出,放在最上面了。有人翻过我的日记?我立刻火了。
“妈!谁动我日记了?”我夺门而出,冲着正在厨房里忙乎的妈妈嚷嚷开了。
妈妈系着围裙走进屋说:“我看了。你嚷嚷什么?我正想找你呢!”
我更火了:“你有什么权利看我的日记!”
妈妈也大了:“我是你妈!”
“是妈也不能随便动人家日记?这是受宪法保护的!”
“我还不是为了你吗?不看日记我还不知道你的心呢!你这么小小年龄就知道搞对象,怪不得期末考试考得这么糟!这儿一天,我一直纳闷,找不到原因。刚才常鸣来找你,我怕这小子是不是又和你有什么牵连,才想起这方面,也才想起看看你的日记。怎么啦?违反宪法啦?你从来不对家长讲心里话,当妈妈的没办法,才看你的日记,为了知道你究竟心里想的是什么!错了?这是为你好?还是害你呀?你怎么不说话了?哑巴了?”
妈妈这一顿雨打芭蕉的数落,让我没有喘息的功夫。说心里话,我知道妈妈是为了我好,可她这做法,我可真接受不了。
“你看看你!都成什么样子了!好不容易和常鸣断了,我才放心几天呀,你又搞上了对象!你现在是学生,懂吗?”
“妈!什么搞对象!”我不服气,说得多难听呵?
“不是搞对象又是什么!”
“人家男女同学之间就不能有友谊了?”
“妈经过你们这个年龄,也上过中学,知道你们之间这个友谊是怎么回事?”
“怎么回事?友谊就等于搞对象,结婚,生孩子……”
我气得鼓鼓的,说话可能太没边没沿了,话没说完“啪”!挨了妈妈一耳光:“你真是没脸没皮了!说的什么话?嗯?现在社会上多复杂,你知道不?男女之间的事,你懂什么?等吃亏上当就晚了!”
我捂着脸没哭,还在顶嘴:“您把别人都想得那么坏!世上就没好人啦?爱情就没有了?”
“你知道什么是爱情?爱情能顶饭吃?顶衣穿?那是专门迷惑你们年轻人,说得好听的!”
“妈!”
“任你怎么说?上中学就是不许谈这种事,考上大学再说!”
说到这儿,妈妈突然抹起眼泪来了,然后开始又磨叨开我听了不知多少遍的话题:“你一点儿也不知道妈妈的心,你哥哥没出息,我就指望着你了……”本来,我还想和地争争,一看这样子,心也软了。算了。她是为了我好!可是,她不知孩怎样做才能真地为我好。我实在不明白,也不能理解妈妈,她今年才四十二岁,并不老呀,怎么这么讨厌爱情呢?一个人,没有了爱情该怎么活着?难道它就是为了说着好听的吗?妈妈呀,您自己现在和爸爸还有没有爱情呢?难道没有了,就只剩下了吃和穿了吗?我不懂。也许,我还小。正因为我不懂,我才想去弄懂爱情这个谜呀!
1月27日
今天,妈妈让爸爸给我买了张去呼和浩特的火车票。“让她去她姑姑那里,省得在这儿分心!”昨天夜里,我就听妈妈这样对爸爸讲了。我知道她是想让我和郭辉分开,好专心复习功课。火车票买好了,是三天之后的票。我接过票,没说什么。我想见姑姑,比谁都想。可是,我还没见到郭辉呢!我舍不得这一个寒假的时间离开郭辉;不能和他见面。
我悄悄地把火车票退了。爸爸、妈妈还以为我真地要去呼和浩特呢!
我回到家里,哥哥正在和他的那个描眉修鬓带耳环的小妞争论海曼的死值不值?自从报纸和电视一登一播放1米83的海曼在日本暴死的消息,这两天成了大家议论的话题。
哥哥说:“海曼才二十来岁就死了,真不值!”
那小妞却说:“海曼每月挣40万日元呢!要是能挣那么多钱,让我死也值了!看咱们挣的这两壶醋钱吧!”
“人死了,钱还有什么用?”
“没钱,人活着有什么劲?”
于是,他们开始没完没了地争论起来,好象争论究竟是蛋生鸡,还是鸡生蛋一样,争论有钱和活着哪个更重要?我真替海曼难过,她竟成了这两个不学无术家伙垫牙用的了!不管是为了钱也好,还是为了名也好,我还是敬佩海曼。她毕竟有自己的事业,并且为这个事业奋斗了,虽然,她最终也没有取得世界冠军,而且又猝然死去。我觉得她要比哥哥和这个小妞强!人活着,究竟为了什么?人活着的目的可以有多种多样,但是我反对“人活着没有理想和事业的追求,没有真正爱情的追求,而只有纯物质的追求。那么,人和动物没什么两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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