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好
路天琳
86年4月11日
我正准备去邮局发信,妈妈下班回来了,问我:“天都快黑了,这么晚干什么去?”
我说;“给姑妈寄信去!”要不,妈妈还得死盯着我不放。
4月12日
今天的晚报,登了一篇文章,报道爸爸辞掉公职、打碎铁饭碗,搞起汽车修配公司的事迹。我真为爸爸高兴。晚饭的时候,我看见爸爸自己也挺高兴,美滋滋还喝了两盅酒。我逗爸爸:“您成了改革家……”话还没活完,妈妈又说话了:“什么改革家!少给你爸爸灌述碗汤!报纸上的话,少信!今儿这腔调,明儿那腔调……”妈妈可真偏激!爸爸的事,我反正是支持的!
吃晚饭时,电视里新闻联播正播送美国轰炸利比亚的消息。我说美国佬太横行霸道,就因为它富,人家穷,就随便欺侮人?过了一会儿,我又说,利比亚总惹事上非,是得给它点颜色看看,也不能全赖美国……爸爸兴致勃勃听我讲,妈妈说:“你少胡说八道!少关心点政治,多学习点功课!”我反驳,妈妈立刻说:“你懂什么?你知道什么是政治?刚才的话你也就在家里讲……”唉!我真不知该说妈妈什么好!
4月13日
又是星期天。残酷的星期天.
哥哥梳洗打扮,小皮鞋和头发都弄得锃亮,高高兴兴带着他的小对象出去玩了。我不能去玩,我得在家里温功课。临近高考,压力从四面八方冲来。不仅来自学校,来自家长,还来自同学和街坊邻居。同学们之间都在暗暗叫劲。尤其是郭辉,一门心思准备功课。我真怕自己的成绩下来了,让郭辉看不起。街坊邻居都知道我今年考大学,议论声不断,哥哥说玩笑话;“天琳简直成咱们家的大熊猫了!没有人不关心的!我是挑水的过井(景)喽!”我现在越来越反感街坊四邻问我:“天琳,功课准备得怎么样了?有把握考上不?……”干嘛都这么关心我?大学!大学!我真不想考了!我又真怕考不上!我又觉得我怎么会考不上?我一定会考上!……
我的脑子都有些乱了。
邻居家有个六岁的小姑娘叫珊珊,我看她星期天比我过得都苦。她妈妈望女成材心切,上午送她去美术班画画,下午去音乐班学琴,晚上还要去体操班或外语班学体操或外语。(隔周一次)忙得小姑娘简直象陀螺在不停地转。好家伙,她才六岁呀,得熬多少年才能考上大学呀!她妈妈对孩子还常常提及我:“看看你天琳大姐姐:人家的功课好,就是从小抓起来的……”我可真惭愧!幸亏了姑妈在我小时候没这么折腾我,要不我非自杀不可!
晚上,电视连续剧《阿信》又开始播放了。我坐在电视机前刚看,妈妈就说话了:“不温功课了?”
我挺不高兴:“温了一天,脑袋都涨了!”
妈妈不再讲话。电视剧,尤其是日本电视剧,妈妈是每剧必看,一看还准掉眼泪。妈妈说阿信长得象我。以前看《阿信》时,班里同学就说阿信长得象我,或者说我长得象阿信。我不高兴。干吗要象个日本姑娘?我就是我!我顶瞧不起有些人那么崇拜日本人。哥哥就是其中一个。他恨不得从头到脚都是日本货装备。现在,可真是不知怎么了,一开电视,电视剧,日本的,不是《血疑》就是《阿信》,儿童片,日本的,不是《阿童木》,就是《花仙子》。广告呢,也净是日本的,东芝家用电器,‘拖西巴,拖西巴——大家的东芝’……!电视台快成了日本台了!大街上,也是!日本的车,日本的音响,到处在跑,到处在向还有那硕大无比的日本广告:车到山前必有路,有路必有丰田车!太刺激人了!
电视剧播放完了。正播放广告:
麦氏咖啡,滴滴香浓,意犹未尽!
兰吉列刀片,它使你刮胡子成为乐趣!
太渍洗衣粉
看!美国又来了——
4月14日
下午放学时,看见传达室前的小黑板上有我的名字。我猜想不出又会是谁给我来信呢?取出信来一看,是丁然寄来的。我刚才怎么忘记了猜是他来的信呢?他说收到我的回信特别高兴。即将毕业了,愿意彼此取长补短。他还说早几天已经给寄来登有尧茂书事迹的杂志,问我收到没有?收到后能给他回封信。信写得不长。他的信又使我想起十渡,想起检查。同时,也想起黄老师发火,地铁车站上郭辉那忧郁的脸……真有意思,我们中学生的生活够丰富多彩的了!
4月17日
真没想到。今天又收到丁然的信。他问我收到上封他寄来的信没有?为什么一直接不到回信?他计算着日子,应该接到我的回信了呀!
我拿着这封信,心里涌起一种异样的滋味。他的信里还有这样一段话让我心动:
“一个人有了某种期待.心中便有了不平静。同时也有了不平静带来的骚动。我希望我的期待不会落空。我相信你,正如我相信自己一样。”
毕竟我有过同郭辉感情的经历,同时也尝过盼望对方回信的心情滋味。我不知道该不该给他回信?
4月18日
今天,我的脑子不时会跳出丁然的影子,同时,也跳出郭辉的影子。而且,不由自主地将他们俩人做个比较。他们有许多相似的地方,比如身材,比如爱好,比如性格……他们也有许多不相象的地方,比如他主动而频繁的来信……呵!莫非我会再一次坠入情网?在这高考迫近的日子里,这意味着什么?难道我连一点儿控制力都没有了吗?就这样任感情的野马奔驰?不!我应该坚强,应该有毅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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