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莲暗道:“老天哪,他身体要没有毛病才叫怪。”冷笑说:“不用了,我现在就打个瞌睡,等到了山里,就变成个母老虎。”
昏昏欲睡之中,伊莲忽然被任远的手机铃惊醒。任远开车时打电话,从来用的都是免提装置,伊莲也是不知多少次听他背诵过边开车边打手机造成的车祸统计数据。
任远立刻听出是胡成章的声音:“是老胡吗?你的声音听上去怎么不大对头?”
“我发烧了,烧得稀里糊涂的。”
“有事儿吗?”
胡成章哼哧了好一会儿,说:“你知道吧?季岚被layoff了。她们这个组本来就是靠那个公司的合同吃饭的,他们帮人家做假帐,账算得一塌糊涂,最近那个公司越来越撑不住,SEC注1又来调查,那公司一看季岚他们做的账,一塌糊涂,就把他们整个裁掉了。当然,季岚没有太多错,都是她老板的意思。”
“真是一塌糊涂,你就因为这个发烧了?不够坚强。”任远不擅长的就是安慰人,只好胡说八道。
“胡说八道,怎么会嘛。季岚前些天拼命找,总算找到一家小公司,也是因为算账算糊涂了,急需人手,临时帮忙,她就立刻上岗了,结果被老板逼着周末都要加班。”
任远心想:“才出糊涂,又入糊涂,这不是越来越糊涂了?”嘴上说:“能那么快找到工作就蛮好了,周末加班就加班吧,我昨天还加班到半夜呢。”
伊莲听他又提这个茬,气又上来了。
胡成章说:“是啊,她今天要不去加班,肯定被炒鱿鱼。何况现在这个位子只是临时的,她还想表现积极,希望能得到个稳定的位子。可是我爸妈今天回国,我病成这个样子,稀里糊涂的,又不敢开车,即便开了,一定比你开得还慢……稀里糊涂,会很危险的。所以想问问你能不能送他们去一下旧金山的飞机场……我昨天就病了,本来想着今天挺一挺的,谁知一早起来,人更加稀里糊涂了,也没有和你事先打招呼,你方便不方便?”
任远问:“几点钟的飞机?”
“下午一点多。”
“那来得及,我方便的,这就到你们家去。”
伊莲几乎跳了起来:“你要到谁家去啊?”
任远将原委说了,伊莲恨恨道:“你跟他说我们要去Lake Tahoe的呀,跟他说我们已经快到Sacramento(沙加缅度)了呀,你怎么不说呀?”
“我们离Sacramento还有几十英里呢,我怎么能乱说呢!再说,送完他们,不过是下午一点多,我们还是能在天黑前赶到山里的,就因为这个不帮忙,不够意思的。”说话间,任远已经下了高速,准备掉头回湾区。
“不一样的啦,你知不知道我们本来昨晚就应该赶到山里的?”
“我不是要加班吗?要我说多少遍?”任远觉得伊莲在夹缠不清。
“所以你今天就不该再多事啦!就算天黑前赶到山里,这样奔波一天,一定也没有力气去Reno的赌场玩了,还有什么意思嘛。”
“那就正好省点钱嘛,我们本来就不是大富翁。”任远更不擅长唇枪舌剑,急切间胡说八道得也更厉害,说完就知大大的不妙。
果然,伊莲被刺痛得“哎呀”叫了起来,随后幽幽地说:“是哦,我钱赚得没你多,但我也没花你的钱。”心想:“你不过是个程序员而已,就好像一样是奴隶,你不过会干的活多一点,又会种地、又会烧饭、又会擦地板,好了不起似的。”
任远只好道歉说:“我绝对不是这个意思,我也不过是个程序员而已,就好像一样是给人家打长工,我做的活更多点,又种地、又养猪、又挑大粪……”
“好恶心,”伊莲心情好转了些,“那你给他打个电话,我们没法帮他,湾区那么多人,他总找得到人帮他的。”
“我都答应好他了,还是去吧。不就是晚个把钟头嘛,你也正好认识认识胡成章的父母,老头老太挺可爱的。”
伊莲想到此行本是为了自己的生日,这小子居然这么执拗,丝毫不肯由着自己性子,于是怒火复炽,冷冷说:“你自己去吧,放我下车,我自己回家。”
任远说:“这怎么行,这里离你家那么远,还是我送你吧。”
“不用你管,我自己会想办法,前面就有个mall(商场),你放我下来。”伊莲声色俱厉。
“不要耍小孩子脾气。”
“我是比你小,但不是小孩子,你放我下来!”
任远无奈,依言停车将伊莲放下,对她说:“如果你改主意了,给我打电话……”伊莲怒气冲冲地将车门摔上,不顾任远依旧在说:“……我送过他们去机场,再来接你。”
任远怕误了胡家二老的飞机,不敢再做耽搁,开车走了。伊莲的眼泪顿时涌了出来,她本来只是以下车做要挟,谁知任远没有心软,真的将她放下了。她今生今世不会忘记,自己的魅力还抵不过一对老头老太,更不会忘记,她在二十八岁生日那天被个其貌不扬的程序员抛在了荒郊野地。
一到胡家,任远便将刚才的不快和内疚暂时搁在了荒郊野地。胡威廉没心没肺,只顾抓住这难得的机会和任远切磋游戏经验,丝毫不流露对爷爷奶奶的留恋感伤之情。胡成章的确病得厉害,面如纸灰,一边流汗,一边打着哆嗦。胡家二老要离开儿孙,总是有些不舍,行李已装入车后,他们还站在病病歪歪的儿子面前欲言又止。胡成章说:“我不能送你们了,你们保重,下次再接你们来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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