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遇_肖仁福【完结】(3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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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冯俊乐了,拍拍陈静如肩膀说:“妈你听到没有?爸的记性还是不错的嘛。”陈静如说:“不错个屁,不是我俩反复启发,你看他能不能恢复记性?”冯俊说:“人家有进步,就要给予充分肯定嘛。爸你说是不是?”

  冯国富不跟他们饶舌,说冯俊:“拿回几条烟,就嚷着给你妈做生,我倒要看你能做出什么花样来。”冯俊说:“当然不仅仅是几条烟,不过到时能派上些用场的。咱们单位头儿的姨妹开了一家酒楼,每次有人请吃,我们都上那里去,口味相当不错。环境也宽松优雅,安排三到四十桌,没什么问题。我打算将妈的生日拉到那里去办,跟头儿的姨妹都说好了,她同意打八折。”

  陈静如喜不自胜,对冯国富说:“听到没有,儿子真长大了,晓得替你操心了。”

  冯俊得意起来,说:“我初步筹划了一下,客人主要来源于三个方面:一是我的单位和同学,安排十桌;二是妈的单位,五到六桌;三是爸的客人,组织部和政协各四到五桌,从前爸亲手提拔起来的大官小员七到八桌。三方面的客人共计三十五到四十桌的样子,坐到大厅里,也算是热闹了,不会让妈感到寂寞。”

  这小子,竟敢擅作主张了。冯国富说:“三十多桌客人,没有五位数拿不下,这钱你来出?”冯俊说:“我出就我出。本着谁投资谁受益的原则,办酒的利润得归我拿。”冯国富说:“办酒是给酒店办利润,办酒的人有什么利润可拿?”

  冯俊推一把陈静如,说:“看来妈你没说错,爸当领导当久了,真的有些不食人间烟火的味道。现在的大酒店,哪天没人办酒?办酒不赚钱,谁愿费这个劲?像我们家,从来没办过酒,过去又放出去不少人情,花五位数办酒,赚六位数回来绝对有把握。”冯国富说:“这么好赚,还轮着你来操心,我早先下手了。”

  冯俊开始掰指头,一边说:“爸我给你算笔帐。我和妈的客人主要是还我们人情的,组织部和政协的客人是你的老同事新部下,这三拨人一人一百没得说,加一起总该有两万多到三万进项。这算不了什么,主要是你老人家提拔起来的那几桌,每人没个千儿八百的,他们出得了手?保守计算也得八九万。这还是你去了政协,如果仍呆在组织部,肯定是这个数的好几倍。十二三万元的进项,扣除不到两万元的开支,剩下的怎么也有六位数。”

  这小子的如意算盘打得也太精了点,哪里是办酒庆贺他母亲生日,简直是寻借口敲人竹杠。不过恐怕不是冯俊,如今谁家办酒,不是先拨过算盘珠子,再作安排?冯国富记得从前的乡下,有人家婚丧侨迁或添丁加口,邻里乡亲有钱的出钱,没钱的送上一斗米两升豆,也算份厚礼。办这样的酒,除了凑热闹,主要是物资上给当事人一点支持,打个援手,叫做一人有事众人帮。冯国富上大学那会儿,家里出不起路费,办不起衣被和日常生活用品,父母愁眉苦脸,无以为计。后乡亲们纷纷建议,以冯国富上大学为名,办上几桌,大家都来凑个份子。父母没法,只得照办,这才给冯国富凑足了上大学的钱。父亲感激乡亲们,用本子记下大家送的份子,一直保存在箱子底下,临终前才拿出来交给冯国富,要他不要忘了乡亲们的大恩大德。冯国富知道,当年乡亲们不来凑份子,自己恐怕一辈子都走不出那个山冲冲,也就格外珍视这个本子,搬了好几回家,许多东西都散失了,惟独这个本子不肯扔掉,至今还留在身边。他最懂这个本子的价值,后来自己大权在握,面对来自方方面面的诱惑,头脑发热,无法抵御时,就拿出这个本子翻上一阵,让自己变得理智起来。至于乡亲们有什么困难找上门来,冯国富更是二话不说,能帮忙的尽量帮忙。家乡办学改水或修路架桥,冯国富总是慷慨解囊,同时利用工作上的便利,给有关部门打招呼,解决部分资金,以此回报乡亲们。

  想着这些旧事,冯国富也就更提不起给夫人办酒的兴趣。禁不住给冯俊讲起这段往事来。冯俊不解,说:“爸你这是怎么了?我要给妈做生,你却给我们搞起传统教育来了。”

  冯国富苦笑笑,一时不知说什么好。

  还是陈静如懂得丈夫,对冯俊说:“你爸是不同意办这个酒的。”冯俊急了,说:“这酒明显有赚,怎么不办呢?”陈静如说:“正是因为你想赚钱,你爸才不肯办。办酒是为了喜庆,变成赚钱的手段,那就没意思了。”冯俊说:“爸如果这么想,那就太酸了。既不是偷,又不是抢,这样的钱为什么不能赚?”

  冯国富被激怒了,低声吼道:“这么赚来的钱,比偷比抢还要恶劣!”然后掉头回了书房,将舔舌眨眼的母子俩扔在客厅里。

  跟陈静如结婚二十六七年了,冯国富好像从没给她办过生日酒。最初是家里经济拮据,办不起。后来是工作太忙,没时间。再后来自己做上县市组织部领导,怕人家趁机送大钱,有“礼”说不清,还是没办。陈静如倒也通情达理,觉得人人都有生日,没有什么值得张扬的,从没责怪过冯国富。

  那么现在到了政协,时间和经济方面都没问题了,照冯俊所说,又能赚大钱,为什么还不办呢?除了陈静如刚才说的,办这种酒俗气,没有多大意思外,冯国富还有别的顾虑。记得组织部过去有一位副部长还算廉洁,在位时从没办过酒。五十七岁退居二线,正值外地工作的小儿子结婚,有人怂恿他把儿子儿媳拉回楚南办上几桌。他不想费这个力气,说要办酒,等到自己六十岁生日再说。大家笑他,到了六十岁,谁还会理你呀。而现在正是请客的时候,因为已不在位置上,请几桌客,不会有谁说三道四,又因刚退二线,余威犹在,还会有人来捧场。老部长想想也是,于是把儿子请回楚南,在酒店里准备了二十桌,然后亲自拿着请贴,送到单位同事和有关人士手里。不想办酒那天,除一些亲戚朋友和组织部部分老同事外,那些经他手升了官晋了爵或得到重用的人几乎没谁露面,二十桌酒席有一半没坐人。老部长气得脸色发青,眼睛翻白,当晚就住进了医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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