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国富还没念上两页,又有人敲门。这回是周英杰。
一进门,周英杰就说:“冯主席家里真香啊。”冯国富放下《四念处》,说:“哟,好久没见周主任了,怎么又现身了?”
文史委向来清闲,周英杰跟银副部长粘上后,没几时呆在政协,冯国富尽管分管文史委工作,也难得跟他照一回面。冯国富倒不怎么介意,知道周英杰在忙自己的前程。其实这在政协已不是什么秘密,都清楚周英杰就要离开政协了。
不想今天周英杰竟突然出现在冯国富家的客厅里,倒是让人稀罕。原来周英杰是以拜年为名,特意来给冯国富报告他的最新动向的。他歙歙鼻翼,闻闻佛香,就佛论佛了几句,然后告诉冯国富说:“我就要到县里任职去了。”
冯国富并不意外,说:“应该祝贺呀!你这么年轻,老呆在政协,确实是种浪费,到更重要的岗位上去,好发挥你的能力,为党和人民多做贡献。”周英杰说:“多亏冯主席的大力扶持,不然我也不可能有这种机会。”
“我哪有这个能力扶持你?”冯国富笑笑,又问道:“到哪个县去?”周英杰说:“冯主席曾经战斗过的地方。”冯国富知道那便是楚宁了,说:“那好呀。什么部门?”周英杰说:“还是冯主席战斗过的部门。”
冯国富的目光扫过周英杰满是谦卑的笑脸,明显感觉出那隐在谦卑后面的无法掩饰的得意。原来冯国富以为从政协出去的人,能到市直部门或县区政府做副职,已是非常了不起了,想不到周英杰却一步到位,做上楚宁县委组织部长。这样的位置可比市直部门或县区政府副职重要得多。而且跟冯国富当年做楚宁组织部长时略有不同,现在的县区组织部长似乎更有出息了,没出意外,干两三年绝对是党群副书记,只要运气不是太坏,党群书记再干两三年,不是书记也是县长,然后就等着进市委市政府班子了。
正因县区组织部长位置如此特殊,近几年楚南才形成这样的惯例:除了两种人,一是市委主要领导秘书,二是组织部重要科室的科长主任,其他人谁都别想沾这些位置的边。冯国富早就听说过,楚宁县组织部长位置原来是安排给市委组织部徐科长的,周英杰能把他挤下去,的确非同凡响。怪不得那天徐科长要打电话给冯国富,说周英杰真有两手。当时冯国富还开玩笑说,谁都有两手,一只左手,一只右手。不曾想周英杰的左手右手,比人家的左手右手要高明得多。
冯国富沉吟之际,周英杰又说道:“楚南是冯主席的老根据地了,以后有事没事,常到那里去走走,我会尽地主之谊,奉陪老领导的。”冯国富说:“有道是上面千条线,下面一根针,在下面做父母官不轻松,上级领导和部门那么多,迎来送往的,够你应酬。我还是知趣些,少去给你们添乱。”周英杰说:“冯主席下去,当然不是添乱,是添喜。何况是冯主席您使我走到今天这一步的,您能下去,我会特别高兴。”
周英杰说这话时,显得格外真诚。冯国富却担当不起,说:“你没必要客气,这完全是你自己的修为嘛。”周英杰倒也坦白,说:“我有什么修为?如果不是冯主席牵头将那次楹联征集活动搞起来,并亲自出面请动银副部长出任领导小组副组长,我也不可能结识银副部长,受到组织上的关注。我会永远记住您的大恩大德的。”
这话来得更重了。其实那次楹联征集活动冯国富也没出什么力气,主要是周英杰跟朱崖和李总三人,一个负责组织联络,一个具体操办,一个出资赞助,才合伙搞起来的。如今搞这种活动的人多得很,以书法摄影绘画或音乐舞蹈等为由头,找政府领导或有钱的企业老板出钱举办竞赛活动,从中赚取利润,实属稀松平常事。因此周英杰三人搞这个活动时,冯国富也就没觉得有什么特别。现在回过头去瞧瞧,原来他们的目的长远得多,并不仅仅盯着几个小利润。可以设想,如果不搞这个活动,周英杰无由粘上银副部长,进而被安排到楚宁做组织部长;朱崖不可能跟李总打得火热,开上佛品专卖店;李总也难得与政协领导打成一片,摘走政协常委桂冠。做上组织部长的,谋到了权柄;开了专卖店的,弄到了钱袋;戴上政协常委帽子的,获取了名声,真是各有所得。有道是人有三念:权念,钱念,名念。这个看似游戏般的楹联征集活动,冯国富曾那么不以为然,谁知竟然让想权的得了权,想钱的来了钱,想名的有了名,倒是叫人始料未及的。
这事还真有些意思。冯国富想起刚默诵过的《四念处》里的话,笑着摇了摇手,说:“不可说,不可说。”
周英杰却不知到底是什么不可说,只是笑笑,客气着告辞走了。
第十三章
周英杰能得到如此重用,在政协中层干部里是绝无仅有的,政协上下都很高兴,特意给他开了隆重的欢送会。接着组织部银副部长亲自出面,送周英杰往楚宁上任去了。
全市政协会议日期倏忽而至,各项准备工作正在井井有条地进行着。委员们早接到通知,即将启程赴会。作为政协副主席,冯国富当然什么都不用操心,到时坐主席台哪个位置,主持哪个界别的讨论,在哪间餐厅就餐,自有工作人员具体安排,自己只管按时出席就是。
冯国富要关心的是那还未曾到位的另外五万元购车款,不知这次是否随政协会议经费一齐拨付到了户。本来想问问张柏松的,考虑到他是分管财税的副市长,找的人多,不好老缠着他,冯国富将电话直接打到了财政局贺局长手机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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