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果如陈静如所说,申达成有了悔意,桑塔纳也该还他了。冯国富心里这么想着,将铜净瓶放回到桌上。
又记起在朱崖的佛品专店里,曾见过这种铜净瓶。按朱崖的说法,宋明以前的铜净瓶已不多见,还确实有些文物价值,不像流行市面的仿制品,值不了几个钱。冯国富便对陈静如说:“申达成送的这只铜净瓶,看去不像是大路货,也不知他从哪里弄的。你如果喜欢,就给你留着,我再要朱崖估个价,按值给申达成钱。”陈静如笑道:“这个净瓶还真的有几分可爱。只是我念经信佛之人,哪敢起这贪心,喜爱的东西就要据为己有?”
冯国富也知道陈静如不会要这只铜净瓶,说:“那明天我就还给申达成,以后在哪里见着这种净瓶,再给你购一个。”
第二天早上,冯国富把铜净瓶塞到包里,提着上了车。他打算拿给刘秘书长,让他转交申达成。不用猜,冯国富也知道申达成送净瓶,刘秘书长背后出过主意,净瓶过过他的手,是要让他别从门缝里看人。
送走省政协领导,回到办公室,拿过电话正要找刘秘书长,冯国富又改变主意,直接拨了申达成手机。芝麻大点的事,犯不着如此费心思,转弯子。
手机很快通了。冯国富说:“是小申吧?”不知是信号有障碍,还是久没跟冯国富通电话,申达成一时竞没听出是谁,问道:“你是?”冯国富说:“我姓冯,名国富。”申达成立即紧张起来,抓紧手机,生怕会掉到地上似的,嘴里忙说:“是冯主席,真对不起!几天前陪朋友钓鱼,手机掉到鱼塘边,进了水,电板不行了。”
申达成的手机进没进水,不是冯国富要关心的,他说:“我知道我不找你,你是生死不会打我电话,也不会跟我照面的。”申达成稍稍沉吟,解释说:“我自己做了蠢事,哪里还好意思面对领导?”冯国富说:“那我请你上我办公室来,你好意思不?”
“我就在楼下,马上就上去。”申达成心头一喜,话没说完,拔腿就往楼上跑。不想脚下被楼梯坎一拌,身子往前扑去。幸亏手上动作快,及时撑到地上,不然头上怕是要磕出只大灯泡来。只是吓着了摔出好远的手机,先打在墙上,后重新弹回到脚边。
恰好刘秘书长从楼上下来,见申达成有鬼追着一样,说:“小申你这是在练哪个门派的功夫?”申达成一脸兴奋道:“我哪有练功夫的时间?是冯主席叫我。”刘秘书长就知道是怎么回事了,说:“冯主席叫你,你就乐得四肢着地学狗爬,连手机都当飞镖耍。到我办公室去一下,告诉我到底是怎么回事。”
申达成只好跟着进了秘书长室。刘秘书长关上门,说:“冯主席找你,看来你有车开了。”申达成说:“可能吧。”刘秘书长笑道:“你给他下了什么药?”
给人送礼,又拿出来告诉别人,究竟不怎么地道,申达成支吾着,不太愿意招供。又想起不是刘秘书长暗示,自己不会去冯国富家里送净瓶,冯国富也就不可能理睬你,申达成还是如实说了事情的原委。刘秘书长笑道:“你小子还有一手嘛,随便弄个破玩意儿,往领导家里一塞,事情就办成了。你说怎么感谢我?”申达成也笑道:“您自己说过,您怕犯错误,不敢教唆我给领导下药,这下倒要我感谢您了。”
刘秘书长指着申达成鼻子,骂道:“好哇你小子,忘恩负义!姓冯的那里,你那么舍得出血,价值上万的净瓶,五个指头一松就抛了出去,我要你请个客,好像要睡你老婆似的,不甘不愿了。以后有什么,别来找我。”申达成忙求饶道:“我感谢领导就是。您是吃火锅还是搞按摩,我买单。”刘秘书长笑道:“这还差不多。”放了申达成。
第十九章(5)
被刘秘书长这么一嘲一讽,申达成再上楼时,心头的兴奋劲已经消失殆尽。暗想这冯国富真是小人一个,我不送净瓶,这辈子怕是别妄想他还车给你了。看来他霸着桑塔纳,不为别的,只为从我身上敲一把。又想起范委员估过价,将铜净瓶送到市场上去,不售一万,也卖八千,拿着这个数去换本来就是自己开着的车子,实在有些冤枉。
等走到冯国富办公室门外时,申达成简直义愤填膺了,恨不得踢开门冲进去,扑到冯国富身上,掐他个眼睛翻白。
当然申达成只不过这么想想,还没这个狗胆。有狗胆,也不至于这么没理智,究竟吃了四十年的米饭,知道说话做事得像个吃米饭的。于是控制住心头的不满情绪,努力调整着脸色,抬手在门上轻轻扣了几下。
冯国富知道是申达成来了,说声:“进来吧。”
申达成应声推门而人。早已满面春风,不再哭丧着一张枯脸。冯国富瞥他一眼,要他在沙发上坐了,说:“现在时兴密切联系领导,我这个领导太没水平,才没谁肯来联系,只好反过来我密切群众了。”
申达成脸上一红,说:“都怪我没教养,不会做人。”冯国富说:“说没教养,还没严重到这个地步。谁都有自己的个性嘛。”
这个性二字本来也平常,可到了机关里就变得意味深长起来。如果你是领导,说你有个性,那是说你工作有胆识,有魄力,说一不二,敢作敢当。如果你是群众,说你有个性,意思却不同了,那是说你能力小,脾气大,死脑筋,不会通融。申达成懂得冯国富说他有个性的意思,忙低眉顺眼,自我批评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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