庞涓笑道:“师兄放心,即使利刃架在脖子上,庞涓也不擅动分毫。”
童子望着张仪三人道:“庞师弟说了,即使利刃加身,也不擅动分毫,你们三人能做到否?”
三人齐道:“师兄放心,保证纹丝儿不动!”
童子点点头,语重心长道:“打坐跟汲水、摘桃大不一样,纹丝儿不动说起来容易,做起来却难;你们有此表示,师兄相信你们,师兄只请你们记住一句,欺人容易,欺心却难!”
四人各自端坐,微微闭眼,再无话说。是的,欺人容易,欺心却难。在此打坐,动与不动,只有他们自己知道,也只能依靠各自的修为。
童子将四人的坐相验看一番,正了正苏秦的坐姿,点头说道:“好,就照眼下这个样子,忘掉一切。什么忠孝爱恨,什么恩怨情忧,什么美酒佳肴,什么功名富贵,什么朋友仇敌,所有人世间的事,都须忘掉。什么也不想,什么也没有,你们的心里只有一片空灵,空得要像这个山谷一样,要像这片天空一样!总而言之,你们要忘掉自己是在打坐,只有忘掉,才能坐下去!”
四人面面相觑。
童子扫他们一眼:“万一忘不掉,师兄告诉你们几个秘诀,一是听秋声,二是听心跳,三是听呼吸,再笨一点,那就数数,倾听树上掉下来的叶子,掉一片,数一个!”说完,自去盘腿坐了。
果如童子所说,这一日极是难熬。前半晌四人憋下一股子气,尚能坚持。待到后半晌,张仪感觉腰上痒痒的,甚是想挠,又强忍住。那痒竟是极恶之物,张仪越想越痒,越痒越想,竟是被它折磨得龇牙咧嘴,面目狰狞。张仪斜睨另外几人,见他们仍是端坐于地,无奈只好强力咬牙忍了。
庞涓则是另一番景象。这是一片桦树林,因是秋天,桦树叶子开始飘零,一片叶子落在庞涓的脖颈上,且又刚好卡进后领口,微风吹来,叶片索索抖动,在他的后脖颈上又刮又蹭,惹得他心火上攻,几次欲伸手拂它,见众人各自端坐,也是强忍了。
一直坐到人定时分,童子睁开眼睛,轻声说道:“诸位师弟,可以收功了!”
四人听毕,正欲站起,却是两腿麻木,根本动不了。
童子笑道:“诸位可先躺在地上,两腿伸直,过一会儿就好了!”
童子说完,朝后躺去。四人学了童子的样子,朝后躺在地上,将两腿伸直,不一会儿,气血下行,两腿一阵麻木,竟如针扎一般。
童子却如无事人似的,缓缓站起,望着他们各自龇牙咧嘴的样子,嘻嘻笑道:“滋味儿如何?”
庞涓两手抚在腿上,强自忍着酸困:“回——回师兄的话,今儿在下——在下真的是一动未动哩!”
童子点头赞道:“庞师弟果有心力,那片树叶卡进师弟的脖颈里,师弟竟是硬撑过去了!”
庞涓惊道:“这件事情,师兄如何知道?”
童子却不理他,转向张仪:“还有张师弟,你身上有地方发痒,是不是?你强忍住没挠,也算有点定力!”
张仪惊得呆了,望着童子啧啧赞道:“连在下身上痒痒师兄也知道,张仪服了!”
童子摇头叹道:“唉,比起先生来,师兄可就差得远了。若是先生在此,莫说你们身上痒痒,纵使心中所想,他也是一清二楚!”
闻听此话,四人俱是惊愕,各自愣在那儿。
张仪惊道:“天哪,这不是传说中的他心通之术吗?”
童子扫他一眼:“什么他心通?这是道境!多少人想跟先生修道,先生都不理睬。此番容留你们四人,且让师兄我磨炼你们成器,这是破天荒的。你们若不好好习练,错过这趟机缘,连后悔药也没的吃的!”
张仪一翻身爬起,朝童子揖一礼道:“师兄教训得是!我等一定紧跟师兄,好好习练,争取成器,为师兄争气!”
“就你嘴滑!不是为师兄争气,是为你们自己争气!今日这一关,你们算是勉强过了,明日更有你们好受的!”
自此之后,童子带领四人日日走进林中,换着花样打坐,一日仅吃一顿饱饭。两个多月下来,四人壮实的身子俱瘦一圈,远望上去,竟也真有一点仙风道骨了。至于打坐的功夫,四人俱也磨炼出来,虽说做不到心静如镜,却也能如石头般端坐一日,纹丝不动,处乱不惊。
这日晨起,童子再领他们走进林中。四人一如往常,进林之后二话不说,走至平日自己打坐的地方,正襟危坐,各入冥思。
童子却没坐下,而是斜靠在树干上,眯缝两眼扫他们一眼,缓缓说道:“诸位师弟!”
听到声音,四人各自睁眼,惊异地望着童子。
童子笑问:“你们习练打坐两个多月了,感觉如何?”
冷不丁遭此一问,四人俱是怔了。
庞涓略想一想,张口说道:“回师兄的话,在下已能做到全身纹丝不动。”
童子点头道:“这一点,师兄早就瞧出来了。不过,这也只是第一步。今日诸位若能继续做到纹丝不动,师兄就恭贺你们!”从袋中摸出一只小瓶。
四人打眼一看,瓶中之物,竟是蜂蜜。
童子将蜜浆徐徐倒在手中,然后分别抹在四人的脚脖、手腕、脖颈和耳后。
四人皆是一惊。时值深秋,正是蝼蚁、蜜蜂等昆虫觅食、收藏的最后季节,有了这些蜂蜜在此,后果可想而知。
张仪脸色变了,惊道:“师兄,这——蝼蚁来了,还不将我等活活吞了!”
童子也朝自己身上抹了,端坐于地,将空瓶放在草地中央,微微笑道:“四位师弟放心,蝼蚁只食蜂蜜,并不吃人!”
“那——”庞涓接道,“若是大黄蜂来了,岂不惨了?”
童子又是一笑:“庞师弟,师兄记得有人说过,即使利刃加脖,也不会擅动分毫。一只小小的野蜂,师弟难道怕了?”
庞涓脖子一硬:“何人怕了?在下不过说说而已!”
“诸位师弟,”童子朗声说道,“只要心平如镜,纹丝不动,莫说是大黄蜂,纵使巨蟒来了,师兄也保证你们毫发无伤!”
四人见童子也是一身蜂蜜,自无话说,各自坐定,静候各类昆虫光临。
这日偏巧天气暖和。清晨倒也无事,到太阳出来,阳光照进林子时,昆虫们开始忙碌起来,先是几只蚂蚁爬来,继而是无数只蚂蚁,兵分数路,有条不紊地一个接一个攀上他们的躯体。纵使他们已有心理准备,但那滋味,真如受刑一般。又过一时,果有野蜂飞来,飞来飞去的嗡嗡声马上又使他们忘掉了身上的蚂蚁,全神贯注地应对这种体型更大的家伙。
待太阳落山、昆虫们纷纷撤退之时,他们终于吁出一口长气。
这一日,好歹算是熬下来了!
童子第一个起身,朝四人嘻嘻笑道:“师兄恭贺你们,今日这一关,也算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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