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蝉儿恍然有悟:“先生是说,万物皆由道生,道亦在万物之中。万物无处不在,道亦无处不在,我们若要悟道,就要从感悟万物开始!”
鬼谷子赞道:“说得好!世间万物皆由道生。既为道生,内即有道,因而万事万物之理,亦为道之理。所谓悟道,就是修炼一双慧眼,经由此事之理,见出此道之理,再由此道之理,见出彼道之理,层层上推,终至见道。修炼越深,慧眼越锐,穿透力越强,距道亦越近。”
庞涓若有所悟,不无兴奋地一拍大腿,朗声叫道:“先生,弟子知道了!”
庞涓这么快就已经“知道”,众人皆是一惊,诧异的目光纷纷射向庞涓。
鬼谷子的眼睛转向庞涓,微微一笑,缓缓说道:“悟道可有四重境界,初为闻道,次为知道,再为见道,终为得道。春秋鲁人仲尼闻道,但不知其所以然,于是不辞劳苦,赶赴洛阳,问道于先圣老聃。先圣论道三日,仲尼由是知道,大悟人世之理,遂立儒家之言。由此可见,‘知道’二字,甚了不起!”
鬼谷子虽无一字责怪,庞涓却是脸上发烫,垂下头去。
孙宾问道:“请问先生,世间万物繁纷复杂,弟子当从何处开始感悟?”
鬼谷子点头道:“嗯,问得好!依老朽的体悟,你们可从最乐于去做的事情开始。只有乐意去做,才能悟得深刻。说到这儿,今日倒是机缘,你们可以各述己志,选定最喜爱的入道法门,为师也好因材施教,推助你们早日悟道。蝉儿,你先说吧。”
玉蝉儿脱口说道:“回先生的话,弟子甚爱医学,愿由医入道,求先生成全。”
鬼谷子点头道:“甚好!苏秦,你欲由何入道?”
苏秦似乎从未想过这个问题,一下子怔了,沉默半晌,方才吟道:“弟——弟子不知,请先生指点!”
“你偏爱什么?”
苏秦愈发迟疑:“弟——弟子——”
鬼谷子见苏秦支吾不出,换个方式问道:“你可有愿望?”
苏秦又憋一时,终于吟道:“弟子口拙,若能做到口若悬河,于愿足矣。”
鬼谷子点头道:“嗯,这也是愿,你可习口舌之学,由口舌之学入道。”
“弟子遵命。”
鬼谷子的眼睛望向张仪。不待先生发问,张仪先自问道:“请问先生,何为口舌之学?”
“口舌之学就是开口闭口的学问。”
张仪眼睛大睁:“开口闭口也有学问?”
“当然。”
张仪略一沉思:“先生,弟子自幼嘴贫,愿从苏兄,由口舌之学入道!”
鬼谷子点过头,转向孙宾:“孙宾,你欲由何入道?”
“兵学可否?”
“兵学亦是学,当然可以。”
庞涓大喜,亦忙说道:“先生,弟子亦从孙兄,由兵学入道!”
鬼谷子点了头,扫众弟子一眼,朗声说道:“好,你们各抒己志,选定入道之门,老朽心中已是有数。天下学问各有偏倚,学到极处,俱与道通,此所谓殊途同归。学问为术,万术同归于道。医学、兵学、口舌之学,内中既有机巧之术,也有统御之道。术为道御,亦为道用。换言之,术是利器,道是根本。若是只学其中之术,不悟其中之道,终将祸及自身。”
庞涓听得愣了,不解地问:“先生是说,兵学里也有术、道之分?”
“当然。任何学问都有术道之分。就兵学而言,用兵之术在于战胜,用兵之道在于息争。故善用兵者,并不好战,用兵之道,在于不战而屈人之兵,在于化干戈为玉帛,以四两拨千钧。”
张仪听得愣了,赶忙问道:“请问先生,口舌之学呢?”
“口舌之学也是有术有道。口舌之术在于制人,口舌之道在于服心!”
“如何做到服心?”
“口为心之门户,心为神之门户,若能做到善言,就能直通心神,做到服心。”
“先生是说,只要能说会道,就能服心?”
“非也,能说会道不为善言!”
“何为善言?”
“善言者,言则口若悬河,旁征博引,可使人想所不欲想,行所不欲行;不言则神定如山,势若引弓之矢,可使人心神不安,如坠五里云雾中。此所谓不言即言,无声胜有声。”
苏秦插上一句:“弟子明白了,所谓善言,就是知晓何时言,何时不言!”
“正是!”
张仪又问:“如何方能做到何时言,何时不言呢?”
“悟道。唯有悟道,才能控制口舌,做到何时言,何时不言!”
“乖乖,口舌里面,竟有这么大的学问,张仪服了!”
听到张仪再次说出他的名句,众人皆笑起来。
师徒几人有问有答,又谈一时,鬼谷子扫众人一眼:“时辰不早了,你们各去歇息吧。老朽洞中有一书库,尚有少许存书,皆为先圣、先贤悟道体验,自明日始,你们可去自行选读,慢慢参悟。”
五人俱起身叩道:“弟子遵命!”
无数次的失望绝望,三个月的艰难煎熬,四人绕来转去,陡然间苦尽甘来,不仅成了鬼谷子的正式学徒,且又各遂心愿,整个过程就像是在做梦一般。
从草堂里出来,尽管各自喜出望外,四人却是一反常态,一路无话,径直走向他们的草舍。连庞涓、张仪也是各自低了头,不像往常那样喜形于色。
他们的耳边充满了鬼谷子的声音,也都在各自嚼咬鬼谷子说出的每一个字。
回到草舍,四人各进各的屋子。约过一时,张仪走进苏秦的屋子,见苏秦闷声不响地躺在榻上,略顿一顿,寻了地方坐下。苏秦没有理他,似乎依然在想事儿。
张仪忍不住了,咳嗽一声:“苏兄——”
苏秦扭头望着他。
张仪轻叹一声:“唉,今日之事,张仪真正服了!”
苏秦以为他要说出惊人之语,听到又是此话,扭过头去。
张仪走到榻上,扳过苏秦:“我说苏兄,你听见没?”
“听到了。”
张仪不无叹服道:“你说,先生这人有多深?”
苏秦从榻上坐起来,抬头望着他。
张仪连啧几声:“啧啧啧,在下方才总算想明白了,先生他——嘴上赶我们下山,其实在心里早就收下了,他这么做,是在故意折腾我们。如今想来,这番折腾,其实就是在教训我们,琢磨我们成器呢。”
“是哩。”苏秦也是叹服。
“值了!张仪此生竟能拜到此等先生,值了,值了!张仪值了!”
第七章 张仪庞涓斗法,玉蝉儿助四子悟道
山里的冬天,说来就来。接后几日,朔风呼呼刮来,天气说冷就冷了。四人搭建的草舍果如童子预言,户大招风,屋内寒冷刺骨,存不住一丝儿暖气。几人经过商议,请来大师兄童子参谋,重新选址,先后忙活数日,将草舍重新搭过,实用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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