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孙鞅惊道:“谋逆?”
“太傅抓到一个刺客,说是您的门人朱佗。太傅从他身上搜出一个名单,上面全是旧党。朱佗说,名单是您交与他的。甘龙等旧党得到音讯,到宫中又哭又闹,说是您铲除异己,欲将他们斩尽杀绝!”
车英将拳头擂在几案上:“什么谋逆?这些世族元老栽赃陷害,分明是想变天!商君,下令吧,车英这就去将他们全部捉来,是真是假,一审便知!”
公孙鞅眉头紧皱,目光转向景监:“君上怎么说?”
景监摇头道:“下官出宫时,他们仍在哭闹。君上一向偏袒世族,此番必会对您不利。依下官之见,您不妨出去躲一阵,待真相大白之日,君上自有裁处。”
公孙鞅思忖有顷:“躲于何处?”
“商於。那儿是您的封地,且山高路险,郡守又是樗里疾,绝对安全。下官以为,您就以巡察军务为名,连夜起程。君上若是问及,自有下官应对!”
公孙鞅思索良久,轻轻摇头:“不必了。”
景监急道:“这——再不走怕——怕就晚了!”
“真正要取公孙鞅性命的不是世族元老,而是上天。天欲亡我,何处可躲?”
景监陡然一惊:“您是说——”
公孙鞅黯然神伤,无奈地摇头:“再说,在下不走,倒还坦荡,若是一走,反倒真是谋反了!”
听公孙鞅这么一说,景监这也感到事态严重,大张着口,竟是说不出话来。
在天牢的审讯室里,惠文公一脸黑沉,端坐于位,公子华与几名黑衣人站在两侧。不一会儿,两名黑衣人押着朱佗走进刑室。
公子华喝道:“朱佗,知道是谁审问你吗?”
朱佗抬头一看,叩拜于地:“朱佗叩见君上!”
惠文公冷冷说道:“朱佗,你可知罪?”
“小人知罪。”
“你知何罪?”
“小人不该听信逆贼公孙鞅之言,为虎作伥,谋害朝廷重臣!”
惠文公冷冷一笑:“你可真是活腻味了。小华,按照新法,欺君之罪作何论处?”
“回禀君上,凌迟处死,诛灭九族!”
惠文公望着朱佗:“朱佗,你可听清楚了?你的九族虽然不在这儿,凌迟的滋味却不好受!依你之罪,当剐三千六百刀!”
朱佗吓得浑身打战,连连叩头道:“君——君上,小人知——知罪。”
“只要你说出实情,将功折罪,寡人或可从轻发落。若有半句隐瞒,寡人叫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朱佗叩头道:“小人愿说。商君并未指使小人,是太师甘龙让小人干的。太师要小人假刺太傅大人,栽赃商君,告他谋逆。太师答应,事成之后,他保小人平安无事,并许诺小人黄金一百。也是小人一时财迷心窍,这才恩将仇报,陷害商君了!”
“你一个小小门人,何能认识太师?”
朱佗迟疑一下:“是魏国上大夫陈轸的举荐!”
“陈轸远在魏国,你如何与他相识?”
“小人与陈轸的家宰戚光颇有交情。赴秦之前,小人曾去投靠戚光,在上大夫府中做过门人,得遇上大夫。”
“你既在魏国做门人,为何又到秦国来?”
“小人并不想来,是上大夫安排小人来的。上大夫要小人到商君府中求个差事,说有大用。小人感念上大夫知遇之恩,就到秦国来了。”
惠文公倒吸一口冷气,眉头冷凝:“上大夫与商君并无怨恨,为何要助太师陷害商君?”
“回君上的话,小人也曾问过上大夫,上大夫说,商君欲除去太师、太傅他们,在秦国一手遮天,上大夫与太师私交甚善,这才出此主意,助太师除掉商君!”
“这么说,你刺杀太傅,栽赃商君,原是陈轸之谋?”
“正是。”
惠文公点头道:“你讲得甚好。除陈轸、太师之外,还有何人知晓此事?”
“公孙大人和杜大人。”
惠文公示意,公子华递过供词:“朱佗,画押吧!”
“小人这都说了实话,君上,您——可要从轻发落啊!”
“知道了。”惠文公点头应道,“你先签字画押,待寡人验实你所言不虚,才能量罪发落!”
朱佗听了,觉得在理,即在供词上签完字,画过押。惠文公接过供状,验看一遍,纳入袖中,使人将朱佗押入死牢。
一个时辰过后,有狱卒到天牢送饭。朱佗吃过几口,感觉不对,抠嗓眼欲吐,却是迟了。不消半个时辰,他就手捧肚子,滚成一团,一边在地上滚,一边大声叫道:“君上,君——君上——”
朱佗真还冤枉了惠文公,因为下毒害他的不是惠文公,而是甘太师。杜挚在确证朱佗的死讯之后,迅即赶至太师府中。
甘龙急不可待地问:“事儿办妥了吗?”
杜挚点头。
甘龙捋须道:“嗯,公孙鞅杀人灭口,罪加一等!我们再奏!”
翌日,甘龙、杜挚、公孙贾等又是十几道奏折上来,再次弹劾公孙鞅铲除异己,杀人灭口,要求君上惩办。
惠文公看过奏折,召来嬴虔、公子华,望着嬴虔道:“公叔,老太师等弹劾公孙鞅谋逆,定要寡人拿他问罪。寡人思来想去,公孙鞅既是先君托孤重臣,又是寡人刚拜的国父,这这这——叫寡人如何是好?”
嬴虔跨前一步:“君上,按照先君之法,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公孙鞅图谋不轨,证据确凿,自当交由秦法处置!”
惠文公抿紧嘴唇,沉思一时,道:“好吧,就依公叔。小华!”
“臣弟在。”
“你去一趟国尉府,传达寡人口谕,就说有人弹劾公孙鞅欲借先君治丧之机谋逆作乱,谋杀朝廷重臣,且事败之后,又杀人灭口,触犯大秦律法,令车国尉缉拿公孙鞅,查实此事。”
“臣弟遵旨!”
嬴虔急道:“君上——”
惠文公转对赢虔:“公叔,有何不妥吗?”
嬴虔应道:“按照秦律,百姓犯法,当由司徒府缉拿;士大夫犯法,当由太庙缉拿。公孙鞅谋逆,君上却让国尉府缉拿,有违秦法。再说,车英是公孙鞅属下,让他缉拿,难免不会为虎作伥,微臣以为有失公正!”
“公叔,不要再说了。小华,传旨去吧!”
车英接到君上口谕,大惊失色,叩首领过旨,当下点了五百兵卒,径至商君府中。
车英下令围住府门,只他一人匆匆走进府中。
正厅里,公孙鞅已经脱去官服,双目微闭,席坐于地。他的对面坐着眼中含泪的景监。
车英“扑通”一声跪在地上,泣道:“商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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