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谷子的局1~6_寒川子【1到6部完结】(23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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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辟疆望了一阵,指着空荡荡的滩头:“田将军,对岸怎么无人防守?”

  田忌笑笑,指着远处的河堤:“殿下,请看那儿。”

  顺着田忌的手指,辟疆果然望到树林中隐约现出魏国武卒构筑的防御阵势,堤顶似乎还有一排排的机械连弩,咂舌道:“嗯,龙将军果是老辣,若不是将军提醒,辟疆真还看不出来呢!”

  “殿下不必自谦。魏军连遭败绩,不敢用强,就将兵力隐于暗处,使我难知虚实。殿下刚至此处,自然不知这些情势。”

  “大将军知己知彼,胜券在握了。请问大将军,何时可与魏军交战?”

  田忌指着河水:“微臣使人探过,中心河漕虽只宽约数丈,河水却能漫过头顶,千军万马若是同时抢渡,水流激荡,必然上涨。兵士中有许多不会游水,纵使会游水的,因有甲衣、兵器在身,怕也撑持不住。”

  辟疆沉吟一下,抬头说道:“若是长耗下去,莫说别的,单是粮草,只怕也拖不起。”

  “殿下勿忧。”田忌把握十足,“微臣夜观天象,近日魏境并无雨水。眼下酷热难当,暑旱已久,河水一日浅过一日,旬日来水位已降尺许。若是不出微臣所料,不出五日,水位必会再降尺许。那时渡河,莫说龙贾重伤在身,纵使他身强体健,微臣也必擒他于马下。”

  “嗯,”辟疆点头道,“如此甚好!魏武卒骁勇善战,所向披靡,此番若不是魏王失德于天下,秦、赵、韩三国围攻,父王也不会与魏交恶。田将军,此阵胜负非同小可,父王因此夜不成寐啊!”

  “微臣请殿下转奏陛下,就说旬日之内,微臣必破魏阵,直驱大梁,三月之内,即押魏罃凯旋回朝,由陛下问罪!”

  辟疆正欲说话,忽见对面堤上飞下一骑,直冲河边,当下扭头,目不转睛地望着那人。

  田忌与众将也都看到了,目光齐射过去。来骑驰近,众人看清是魏军传令军尉。快马冲到河边,在水边稍作犹豫,策马涉入河水。众人正自惊疑,来人已至河心。眼见河水漫至马头,军尉陡然勒住马头,朝岸上大叫:“齐将看好,大魏先锋庞将军特下战书!”取出长弓,搭上响箭,“嗖”一声射出。

  响箭在一阵呼哨声中落至岸边。早有兵士拣起响箭,交予闻讯赶至的军尉。军尉不及细看,飞也似的直奔高台,大声禀道:“报,魏军先锋战书!”

  魏军连遭败绩仍敢下书挑战,且又恰在太子殿下劳军之际,田忌心头咯噔一沉,眼角扫向站在一侧的参将。参将稳步下台,从那军尉手中取过响箭,回到台上,双手呈予田忌。

  田忌接过响箭,拔出箭矢上的响哨,从中取出一团丝帛,果是战书,上写“田忌大将军亲启”,展开一看,上面写道:

  〖传闻大将军百战不殆,名冠列国,在下既惊且叹。在下所惊者,似大将军这般庸才,如何也能名冠列国?在下所叹者,大将军百战不殆之说,今日将要终结于济水岸边!为此一惊一叹,在下奉劝大将军,若是三日之内罢兵回齐,纳表请罪,大将军不仅可保一世英名,清清济水也可免于血污;大将军若是一意孤行,定要决出高下,在下当于三日之后以雄师三万设阵恭候!大将军只要识出吾阵,在下即刻俯首请降;大将军若是不识,在下有言在先,大将军有何闪失,休怪在下冒犯!何去何从,请大将军自裁,在下恭候回书!

  大魏三军先锋庞涓恭呈〗

  田忌阅完,脸色由白而青,由青而紫,拳头握得格格作响。

  辟疆不无惊异地望着他道:“田将军?”

  田忌随手将战书递予辟疆。

  辟疆看过,心头一震:“庞涓?此人怎成魏军先锋了呢?”转向田忌,苦笑一声,“看来,这一次田将军遇到对手了。”

  “对手?”田忌冷笑一声,拳头捏得格格直响,声音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田忌的对手尚未生出呢!”略顿一顿,“哼,先锋也配下战书!殿下看好,三日之后,微臣一定踏破敌阵,将姓庞这厮活擒过来,碎尸万段!”

  辟疆却似没有听见,两眼依旧落在庞涓的战书上,半是自语,半是征询:“奇怪,此人谢绝父王恩赐的上卿之位和百金重赏,却在此处充当小小先锋,究竟是何用意?”

  田忌却从鼻孔里哼出一声,转对身边参将:“回复庞涓,凭他摆出什么阵势,三日之后,叫他伸长脖子守于阵前,恭候本将前去斩首!”

  “末将得令!”

  黄池城中,在靠近西北侧的一处大宅院里,数百名受伤武卒或躺或坐,十几名随军疾医一刻不停地实施救助,间杂其中的是上百名志愿护理的女人和苍头。两个收尸的苍头守在门口,只要疾医判定哪位兵士死亡,他们就会即刻启动,将亡者抬出院子。

  这是一个充满疼痛与哀伤的场所,但没有人喊疼,也听不到呻吟。大魏武卒个个都是血性汉子,何况还有女人在场。

  几人匆匆走进院子,打头的是三军先锋庞涓,跟在其后的是中军参将和随身护卫。

  看到将军到来,满院竟是无人响应,似乎他们是一群不速之客。庞涓知道,魏军屡战屡败,将士心中颇多怨气,尤其是这些因将军无能而有伤在身的兵士。

  中军参将急了,跨前一步,大声叫道:“诸位将士,陛下钦点的三军先锋庞涓将军看望大家来了!”

  听到“陛下钦点”四字,众伤员的表情更加冷漠,有人歪头重重地“呸”出一声,将脸转到另一边。只有旁近一个正在为伤者诊治的疾医起身见礼,被庞涓摆手止住。

  庞涓没有像其他将军那样恼羞成怒,更没有显出一丝一毫的盛气或震怒,而是神色静穆,面容和蔼,眼神里充满关怀。他没说一句话,只将可亲的目光挨个扫过所有伤员,而后迈步在伤员之间的过道里缓缓行走。

  庞涓的沉静和关切的目光开始收到效果,众人的目光向他射来,就连那名别过脸去的兵士也转过头来,看他究竟要干什么。

  庞涓看到一旁有个老年女人坐在地上,怀抱一个一动不动的兵士,折身向她走去。几个年轻女人跪在老年女人身边,个个表情哀伤,双目紧闭,口中喃喃祷告,显然是在为这名行将远去的兵士送别。

  庞涓走到跟前,悄无声息地走到近旁,面对兵士,跪在几个女人后面,紧闭两眼,口中念念有词,为他祈祷。参将及随身护卫互望一眼,相跟着跪下。

  抱着兵士的老年女人眼中流出眼泪,在死者耳边喃喃说道:“孩子,你睁眼看看,先锋大将军为你送行来了。”

  女人连叫几声,那名兵士却似没有听见,依旧一动不动。一名疾医急走过来,拿手指在兵士鼻孔处探拭一下,见他早已气绝,忙从袖中摸出一块白布罩在脸上。随后,疾医朝后摆一下手,守在门口的两名苍头立即抬着一块门板过来,从女人怀中抱起兵士,轻轻放到门板上。庞涓缓缓起身,朝门板上的兵士连鞠三躬,目送他被一步一步地抬出院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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