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王,”吕棕亦笑一声应道,“吴王有伍子胥,大王有伦国师,吴王有孙武子,大王有贲将军。这且不说,大王更有阮将军的舟师,所向无敌啊!”
贲成向来以子胥自居,此时闻听吕棕将伦奇比做伍子胥,心中颇为不快,鼻孔里哼出一声,轻声哂道:“如此说来,吕大夫当是自比伯嚭(pǐ)了!”
伦奇一向主张伐齐,不赞成掉头伐楚,因而对始作俑者吕棕心存芥蒂,听闻此言,亦哂笑一声:“是啊是啊,伯嚭之位,非吕大夫莫属了!”
谁都知道伯嚭是吴国大奸,不仅害死伍子胥,即使吴国也是亡在此人手中。吕棕本欲讨好二位,不想反遭奚落,脸上一热,不无尴尬地强作一笑,将头转向江边,正巧瞧见阮应龙的帅船,大声叫道:“看,阮将军到了!”
不一会儿,阮应龙的帅船靠岸,阮应龙快步下船,叩见无疆。众臣簇拥无疆回到大帐,无疆听完阮应龙禀完舟师情势,甚是满意,望贲成道:“贲爱卿,大战在即,你先说说整个情势,诸位爱卿议个方略!”
贲成抱拳道:“微臣遵命!”起身走到形势图前。
众人也站起来,跟他走去。
贲成指着夏口:“我大军距夏口不过百里,夏口有楚军五千,据哨探回报,主将早于五日之前将其妻子家小送往郢都,城中百姓,多已逃亡。守军旗帜散乱,皆无斗志,若是不出所料,夏口唾手可得!”略顿一下,目光落在云梦泽,“过去夏口,就是云梦泽,楚无舟师,几乎就是无险可守。闻我兵至,楚宫猝不及防,一片混乱,昭阳大军皆在项城与魏对峙,楚王紧急征调西北边军,上柱国屈武部众正在陆续赶往郢都。”
无疆乐不可支,斜睨地图,微笑着对贲成道:“贲爱卿,阮爱卿这也到了,你且说说,如何进击方为完全之策?”
“回禀大王,”贲成道,“微臣以为,我可兵分两路,陆师过夏口,渡溳水,经新市,涉汉水,由竟陵袭郢。舟师溯汉水进击,一则确保粮草无虞,二则协助陆师涉渡汉水。”
贲成的话音未落,阮应龙急道:“末将以为不妥!”
“爱卿请讲。”
“末将以为,舟师可分两路,一路运送辎重,随伴陆师,一路溯江水直逼郢都。过去夏口,江宽水阔,又有东南风可借,我可全速绕道洞庭,直逼郢都!”
“国师意下如何?”无疆转向伦奇。
伦奇捋须道:“微臣以为,阮将军所言可行!”
正在此时,一偏将匆匆走进,报道:“禀报大王,据哨探来报,楚王引军十万屯扎于竟陵,正沿汉水设防,楚王御驾亲征,就住在竟陵北侧的内方山别宫!”
“呵呵呵,”无疆连笑数声,望伦奇和阮应龙道,“熊商连家底都用上了!伦国师、阮将军,依寡人之见,熊商这厮既在竟陵,我们就不必绕大弯了。舟师从夏口溯汉水直上,助陆师围攻内方山,活擒熊商!”
众臣领命而去。
无疆叫住吕棕:“吕大夫,张子那儿可有音讯?”
“回禀大王,”吕棕奏道,“听说张子已受楚王重用,被拜为客卿,赐爵赏金,对他甚是器重!”
“好!”无疆一拳震几,“张子得用,灭楚必矣!吕爱卿,你即设法与张子联络,听听张子是何安排?”
“微臣领命!”
眼见楚王听从张仪和魏争越,大事将成,陈轸长叹一声,草成一书,喊来随身侍从,让他火速呈送秦公。
惠文公接到陈轸的羊皮密函,展开读之:
〖君上,楚人已在溳水以西、汉水以东扎下巨袋,坚壁清野,欲鲸吞越人。越人不知是计,长驱直入,径入口袋。纵观整个过程,越人弃齐谋楚,亦步亦趋走向死亡。楚人弃魏谋越,一气呵成,中无一丝破绽。据微臣探知,楚、越之争这局大棋,皆是张仪一人所下。张仪与庞涓、孙膑俱学于鬼谷,今日观之,其才当在孙膑之上!
臣 陈轸敬上〗
惠文公连读数遍,眉头紧锁,陷入深思,有顷,取过笔墨,伏案写道:“陈爱卿,不惜一切代价,挤走张仪!赢驷。”写完,招来公子华,吩咐他道,“你到国库支取千金,再选一批珠宝,从速送往楚地,连同此函一道,交付陈轸!”
“臣弟遵旨!”
“张仪?”公子华走后,惠文公再次展开陈轸的密函,凝眉自语,“又是鬼谷!这个鬼谷,怎能尽出此等人物?”
惠文公轻叹一声,缓缓闭上双目。
第五章 破釜沉舟,苏秦卖家产夜奔秦国
话分两头,与张仪分手之后,苏秦迈开大步走向洛阳。没走多久,苏秦渐渐放慢脚步。出山之后的第一步尚未迈出,就被张仪忖出,倒是让他颇费思量。
欲谋天下,须知天下。此前,自己的眼界只在洛阳,进鬼谷之后,眼界虽开,也多是间接性的,列国情势或存于想象中,或存于书本中,或来自道听途说,究竟如何,他真还是一无所知。张仪此去楚国,孙、庞已事魏国,有这几人在,楚、魏已经基本知情。秦国是他的目标,燕国有姬雪在,也可暂时忽略不计。余下的大国中,唯有齐、赵、韩三国,他毫无头绪。
沉思良久,苏秦决定暂不回家,踅身东去。经过一月跋涉,苏秦来到临淄,在稷下安居下来。天下显学皆集稷下,这里可谓人才济济,门派如林,众多稷下先生各执一说,互相攻讦,着实让苏秦大开眼界。苏秦在此既不愁吃喝,又有好房子可住,过得倒也逍遥,不知不觉中竟住数月,期间并无一丝儿张扬,莫说是鬼谷先生,即使庞涓、孙膑之事,他也绝口不提,只是冷眼旁观列国情势。先是楚国伐宋,后是魏伐项城,大败楚人,迫使昭阳撤兵,再后是越人南下谋楚,楚、魏议和,昭阳南下御越。
列国的一连串热闹,看得稷下学者们瞠目结舌,唯有苏秦真正明白。他在会意一笑后,于这年夏日,二十余万越人完全钻入楚人布下的巨型口袋之际,背起行囊,前往赵国,在邯郸又住数月,于秋叶再落时返回故里——洛阳。
渡过洛水时,树叶多已黄落,时令已入初冬。与六年前离家时的狼狈完全不同,苏秦此时心清气爽,渡过洛水,卷裤子涉过伊水,踌躇满志地踏上轩里村北头那个他自幼攀上攀下不知多少次的土坡。
苏秦身背包裹,屹立于坡顶,俯视眼前这个曾经生他养他的村落。在这里,他可清楚地看到苏家院中那棵已落光树叶的椿树。坡下是村里的打谷场,场中央是几堆垛起来的秸秆。几只狗正在打谷场上追逐,许是过于沉迷于嬉戏,它们竟然忘却职守,对他这位不速之客视而不见。一群母鸡正在秸秆垛下奋爪刨食,一只羽毛闪亮的公鸡昂首挺立,不无自豪地审视他的这群妻妾,时不时“咯咯咯”地叫出几声。
轩里村仍然是六年前的样子,也与他在夜静更深时无数次想象中的村子毫无二致。苏秦似是一下子回到了现实中,摇摇头,轻叹一声,缓步走下土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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