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谷子的局1~6_寒川子【1到6部完结】(35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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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此言简直就是在赤裸裸地斥责苏秦。

  苏秦面色羞红,表情尴尬,垂首不知所措。

  现场鸦雀无声,众人表情皆是惊讶。

  惠文公转头扫射众士子一眼,凛然说道:“诸位士子有目共睹,近几年来,中原列国纷纷称王,唯嬴驷不敢越雷池一步者,皆因于此。”目光移至苏秦身上,“因而,苏子所言之帝策虽好,却非治秦良药,一则嬴驷羽毛未丰,气候未成,无力实施。二则嬴驷本为庸人,难以忘本,无心实施。”

  苏秦沉默无语。

  “好了,”见场上气氛做足,惠文公音调有所和缓,嘴角微绽一笑,“今日嬴驷有幸听闻苏子高论,获益匪浅。眼下时辰已迟,嬴驷尚有杂务,不能与苏子还有诸位士子尽兴畅谈了。待嬴驷忙过眼前一时,择日再来此地,与众位及苏子谈地说天。”

  苏秦起身,叩拜于地:“草民叩谢君上恩宠!”

  惠文公缓缓起身,内臣唱道:“君上起驾回宫!”

  众士子纷纷起身,再次闪开通道,纷纷于两侧跪下,齐声叩道:“恭送君上!”

  惠文公扫视众人一眼,大踏步走出。

  嬴虔、公孙衍互望一眼,再望一眼仍然叩拜于地的苏秦,轻叹一声,紧随而去。场上士子看到众军卒撤走,也都悄无声息地步出英雄居,自始至终,竟无一人吱声。

  北风呼啸,天寒地冻。

  论政坛上,苏秦依旧跪在那儿,表情木然。离他不远处站着贾舍人,静静地望着他,看那样子,似想过来劝慰几句,抑或拉他起来,却又迟迟未动。

  不知僵有多久,门外传来车马声。贾舍人打个激灵,迎出门去,见是师兄竹远。贾舍人迎住竹远,向他扼要讲述了秦公亲听论政之事。

  竹远轻叹一声,一句话未说,缓步走至苏秦跟前,轻声叫道:“苏子。”

  苏秦抬起头来,木然望着他。

  竹远话外有音:“天有不测风云,你看这天,说冷也就冷起来,苏子不宜一直守于此处。”略略一顿,将话说得又明一些,“走吧,苏子最好离开此处,走得越快越好!”将手搭在苏秦肩上,别有用意地重重一按,长叹一声,径去房中。

  苏秦由不得打了个寒噤,转眼看向房外,天色果然骤变,乌云压顶,朔风呼呼,说冷真就冷起来。

  听到不远处传来竹远沉重的关门声,苏秦缓缓起身,拖着沉重的双腿,一步步挪回客栈。

  是日黄昏,雪花纷纷扬扬,大地一片洁白。

  在运来客栈的独门小院里,苏秦痴痴地坐在客厅里,两眼凝视着窗外的老槐树。将近一个时辰的落雪使槐树的枝条披上银装,那支曾经送走吴秦的大枝上面,也已积起一层厚雪。

  苏秦正在望着老槐树发怔,门外响起敲门声。

  苏秦心中一动,开门一看,却是店家。

  店家深揖一礼,笑道:“请问苏子,此处住得可好?”

  苏秦还过一揖,赔上一声干笑:“还好,谢掌柜关照。”

  店家又是一笑:“苏子在小店已住两月有余,所交押金早已用完,饭菜、日用均在小店赊欠。小店本小利薄,苏子,你看这——”

  苏秦心头一寒,知店家见他前途无望,前来逐客了,也就敛起笑容,淡淡说道:“掌柜莫要客气,住店自然要付店钱。麻烦店家算算,在下尚欠多少?”

  店家早有准备,从袖中摸出一块竹片,递给苏秦:“在下已经算好,请苏子过目。”

  苏秦接过竹片,扫瞄一眼,惊道:“在下仅住两月,已付五金,何以仍欠这许多呢?”

  店家微微一笑:“回苏子的话,账是一笔一笔算出来的,本店断不会多收一圜钱。苏子是十月晦日黄昏时分入住本店的,迄今已过两个晦日又两日,按照本店规矩,当算三个满月,店钱为一十二金。苏先生一日三餐,吃用折合五金。另有房舍清扫费、洗衣费、茶水费、洗浴热水费、养马费、草料费、马棚费、轺车费及其他日用,又折三金,打总儿当是二十金。先生已付五金,尚欠一十五金。”

  苏秦心头火起,脸色紫涨:“似你这等算法,岂不是黑店了吗?”

  店家又是一笑:“本店久负盛誉,不曾黑过一客,苏子何出此语?”

  “好,我且问你,店钱每月四金,可你讲好减去一金的,为何仍算四金?”

  店家略想一下,拍拍脑门,笑道:“噢,对对对,在下想起来了,确有此事!这样吧,本店减去一金,苏子再付一十四金即可。”

  “你——”苏秦气结,“既然是每月三金,在下仅住两月单两日,算作三月,加起来也不过九金。”

  “苏子别是误解了,”店家笑道,“在下的确说过减你一金,但指的是第一个月,并不是每月都减一金。”

  苏秦冷笑一声:“在下总算明白,那位仁兄何以会吊死在你这店里!”

  “这——”店家脸上挂不住了,微笑换作干笑,“一事归一事,苏子莫要扯到他人。”

  “好了,”苏秦冷冷地下了逐客令,“你出去吧,剩余多少,在下明日一并付你。”

  店家哈腰笑道:“苏子想也不是赖账之人,明日付也成。苏子歇着,在下告辞。”

  店家走后,苏秦关上房门,脸色煞青,在厅中连走几个回,打开包裹,拿出钱袋,摸来找去,竟然只有三金,再摸身上,也不过四五枚铜板,一时愣在那儿,思忖有顷,屈指算道:“卖田共得三十金,还大哥一金,置衣八金,置车马八金,开坛三金,押店家五金,在函谷关置换一金……”

  苏秦七算八算,真也只有这么多了。苏秦起身又踱了几个来回,弯下腰去,顺手拿起店家留下的账目,自语道:“如此算账,真太气人。店钱自应包括清扫费、热水费等,至于养马费,当真是第一次听说,轺车存放也要收费,更是匪夷所思。怪只怪自己入住时未曾问个明白,眼下只由听他摆布了。也罢,先生这轺车想是值些钱,待我明日将它卖了,还他就是。”

  翌日晨起,苏秦起床,见雪止了,赶到后院套上车马,径往集市。店家担心他偷偷溜掉,使人远远跟在后面。苏秦瞥见,犹如吞下一只苍蝇,只盼速速寻个买主,还上他的黑钱,离开这处伤心之地。

  这日是腊月二十八,因是小月,再过一日就到年关了,因而集市上人来人往,到处都是置买年货的老秦人。苏秦寻个热闹处停下车子,卸下马匹,拿出备好的木牌插在车上,上面早已写有“鬻车”二字。不一会儿,果有几人围拢过来,照着轺车东瞅西瞧,其中一人趴在雪地上,审看车轴。

  苏秦裘衣锦裳,却在这儿卖车,面子上也觉过不去,因而并不睬他,顾自微闭两眼,站于一侧。审有一时,钻入车下的那人站起来,拍了拍沾在身上的积雪,问苏秦道:“先生这辆车子,要卖多少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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