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谷子的局1~6_寒川子【1到6部完结】(38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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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苏秦略略一想,将那只未咬的烧饼还他,又从袋中摸出一枚周钱,赔笑道:“伙计,这饼我已咬过一口,不好还你。我这赔给你两枚周钱,你把这钱拿回去,保管你家掌柜夸你!”

  卖烧饼的却哭起来,扯住他不放:“我不要你周钱,我只要赵币!”

  显然这是个刚入行的伙计。苏秦苦笑一下,见街上围观的人越来越多,越发尴尬,正自苦思摆脱之计,有人从袖中摸出一枚赵币递予卖烧饼的:“小伙子,我这枚是赵币,替这位客官付你。”

  卖烧饼的接过一看,连连打揖:“小人谢官家了,谢官家了!”

  苏秦抬头一看,见是贾舍人,又惊又喜:“贾兄!”

  贾舍人揖道:“舍人见过苏子。”

  苏秦忙还一礼,不无兴奋道:“真没想到会在这儿遇到贾兄。”

  “在下候你多时了!”贾舍人呵呵乐道,“不瞒苏子,你一踏进南门,在下就觉得像,只是苏子这身衣冠,在下不敢冒认,又不忍错过,只好跟在后面。若不是遇到这桩事儿,在下真还吃不准呢。”

  苏秦审视一眼自己的破旧衣冠,笑道:“贾兄也以衣冠取人?”

  贾舍人大笑起来:“既然是人,能无衣冠乎!”

  “咦!”苏秦似是想起什么,收住笑容,“贾兄方才说,贾兄在此候有多时了,在下愚钝,敢问此话何解?”

  贾舍人避而不答,笑问:“苏子可有歇脚之处?”

  “在下刚至邯郸,尚未寻到可意店家。”

  贾舍人手指前方:“在下寄身丰云客栈,房舍还算宽绰。苏子若不嫌弃,权且与在下同住如何?”

  苏秦正因囊中羞涩而为下榻之处犯愁,连忙揖道:“承蒙贾兄关照,在下恭敬不如从命了。”

  贾舍人还一揖道:“苏子,请!”

  “贾兄,请!”

  二人径投丰云客栈,贾舍人引苏秦走入自己租居的小院,安置好苏秦的住室,召来小二,要来几盘小菜,一坛陈酒,倒满两爵,举爵道:“苏子一路辛苦,在下聊以薄酒一爵,为苏子接风。”

  苏秦执爵于手,却不举爵,问舍人道:“在下方才所问,贾兄尚未回复呢。”

  “不瞒苏子,”贾舍人放下酒爵,缓缓说道,“自苏子走后,秦公甚是懊悔,特使在下赶赴洛阳寻访苏子。旬日之前,在下寻至轩里,见到令弟苏代,他说苏子前一日刚走。在下问询苏子去向,闻知你奔邯郸来了。在下急追,竟是未能追上。在下思忖,苏子是步行,必走小路,在下乘的是车马,走的是大道,自是无缘碰上。在下只好快马加鞭,先至邯郸,寻下这家客栈,日日守在南门口,果真守到苏子了。”

  苏秦举起酒爵:“有劳贾兄了。”

  贾舍人亦举爵道:“苏子,为苏子接风。”

  二人饮毕,苏秦放下酒爵,望着贾舍人:“看这样子,贾兄是要在下重回咸阳?”

  贾舍人重重点头:“是秦公之意。秦公要在下务必寻到苏子,请苏子再去咸阳。秦公再三明言,欲举国相托,以成苏兄壮志。”

  苏秦微微一笑:“若是此说,贾兄怕是白跑一趟了。”

  贾舍人略怔:“哦?苏子不愿再去咸阳?”

  苏秦点头。

  贾舍人小酌一杯,轻声叹道:“唉,错失苏子,当是秦公终生之憾。”

  苏秦又是一笑:“秦公若用苏秦,亦当是苏秦终生之憾。”

  贾舍人惊问:“苏子何出此言?”

  苏秦搬起酒坛倒满两爵,举爵道:“在下与秦公,志不同,道不合,何能共谋?”

  贾舍人愈加迷茫:“苏子志在一统天下,秦公之志亦在一统天下,缘何却说志不同、道不合呢?”

  “贾兄有所不知,”苏秦缓缓说道,“秦公之志只在一统,苏秦之志,一统不过是个开启。”

  “此话怎解?”

  “不瞒贾兄,”苏秦小啜一口,眼光从贾舍人身上移开,转向户外,“说秦失利之后,在下冥思数月,总算悟出一条治乱正道。”

  贾舍人两眼大睁:“请问苏子正道何在?”

  苏秦收回目光,转望贾舍人:“贾兄可否先答在下几问?”

  “苏子请问。”

  “百家之学,皆为治乱。敢问贾兄,诸子皆欲治乱,目的何在?”

  贾舍人思忖片刻:“使天下相安,回归太平圣道。”

  苏秦点头:“再问贾兄,如何可使天下相安?”

  贾舍人略略一怔:“苏子在咸阳时不是讲过这个吗?天下相安之道,唯有两途,一是诸侯相安,二是天下一统。”

  “是的!”苏秦再次点头,“在下还说过,诸侯各怀私欲,难以相安,若要治乱,天下唯有一统。”

  “苏子之论,舍人深以为是。”

  “谢贾兄支持。再问贾兄,天下七强,终将归于谁家?”

  “以苏子在咸阳所论,天下或归于秦!”

  “正是!”苏秦侃侃言道,“在下的确说过,未来天下,必将是齐、楚、秦三国鼎足而立,逐鹿中原,而最终得鹿者必将是秦。假使在下不幸言中,列国归秦,四海一统,请问贾兄,这个天下真能相安吗?太平圣道真能普施人间吗?”

  “这——”贾舍人答不上来,垂下头去。显然,数月不见,苏秦的思考又进一步了。

  “唉,”苏秦眼望舍人,长叹一声,“现在想来,在下在咸阳时所论,实在天真。所上帝策即使成功,也是治标而不治本。标治而本不治,天下纵使一统,又有何益?”

  “敢问苏子,可否悟出治本之道?”贾舍人抬头问道。

  苏秦凝视面前的几案,声音低沉而坚定:“天下不治,在于人心不治。人心不治,在于欲念横溢。欲治天下,首治人心;欲治人心,首治乱象。治乱不过是个手段,治心才是务本正道。若是我等只为治乱而治乱,只以强力统一天下,纵使成功,天下非但不治,只会更乱。”

  “苏子所言甚是,”贾舍人沉思有顷,点头道,“天下若是只以强弱论之,这个世界真也是永无宁日。”

  “是的,”苏秦附和道,“眼下诸侯逞强纷争,互不相让,天下若要一统,必恃强力。以在下眼界观天下大势,有此强力一统天下者非秦莫属。在下若助秦公,或成此功。然而,秦人本就崇尚武力,今又推行商君之法。在咸阳数月,在下细研商君之法,感到可怕。商君之法不行教化,毫无悲悯,唯以强力服人。假使秦人真的以此统一天下,亦必以此治理天下。如此恃强之国,毫无悲悯之人,如何能行天道?天道不行,如何能服人心?天下一统而人心不服,一统又有何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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