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过一番谋议,昭阳决定将母亲项氏生病一事透露出去。昭氏、项氏、黄氏等一向与昭氏亲近的名门望族,尤其是昭奚恤的故旧,得知音讯,纷纷前来探视。一时间,昭阳府前车马踊跃,昭阳迎来送往,与这些权贵结成势力。
这日后晌,昭阳正在待客,家宰邢才匆匆走来,在昭阳耳边私语几句,昭阳大惊,将邢才拉至一边,急问:“你说明白些,张仪怎么了?”
“张仪回来了。”
“几时回来的?”
“与景翠一道回来,刚至郢都,方才在景府吊唁呢。”
昭阳目瞪口呆,愣怔有顷,方才干笑一声,摇头道:“真是怕处有鬼,痒处有虱了!速召陈轸,就说本公有请。”
邢才答应一声,转身急去。
不消半个时辰,陈轸使人抬着礼箱,亦来探望。昭阳使长子昭睢招待其他客人,将他请至书房,支开所有仆从,关上厅门,抱拳道:“上卿大人,张仪回来了。”
“在下知道了。在下还知道,是殿下密函请他回来的。”陈轸微微一笑,语气甚是平淡。
“哦?”昭阳瞠目结舌,“这……怎么可能呢?”
陈轸笑道:“柱国大人,在楚国,没有什么不可能。”
“上卿此话何解?”
“大人试想,楚国虽大,其实只有四户,熊、屈、景、昭是也。一户为君,三户为臣,这是数百年来破不除的规矩。今日景氏虽然失势,景氏一门却在,还有屈氏一门,也不会甘心让权柄复归于昭氏。据微臣所知,一年来陛下将朝政交予殿下,而与殿下亲近的却是何人?是景氏门中的景翠,是屈氏门中的屈丐、屈暇,还有一人,就是靳尚。而与靳尚相善之人,则是这个张仪。”
昭阳思忖有顷:“即使如此,屈、景二氏总也不至于将令尹之位拱手让于外来人吧?”
“哈哈哈哈,”陈轸朗声笑道,“我说柱国大人,楚国的令尹之位又不是没让外来人做过,两百年前有孙叔敖,四十年前有吴起,您是做大事的,怎能忘记呢?”
“这——”昭阳抓耳挠腮,无言以对。
“再说,”陈轸接道,“请问大人,屈氏一门中可有贤人能任令尹?”
昭阳思忖有顷,摇头。
“景氏一门中,可有能任令尹者?”
昭阳再次摇头。
“再问大人,”陈轸微微一笑,不急不缓,“如果您是屈、景二氏,就眼下情势,是拱手将令尹之位让于昭氏呢,还是交付外来人张仪?”
昭阳低下头去,思忖有顷,抬头望向陈轸:“上卿大人,在下愚昧,眼前何去何从,请大人赐教。”
“赐教不敢。”陈轸笑道,“在下倒是有个宝物,大人若有闲暇,可去一观。”
昭阳猜不透陈轸的葫芦里在卖什么药,点头允道:“在下愿去一观。”
“好!”陈轸起身,礼让道,“柱国大人,请。”
二人来到陈轸宅中。进得门来,昭阳大吃一惊,因为正堂的砖地上,正中铺一大块红色地毯,两旁各挂一道深紫色的布帘。
陈轸望着昭阳茫然不解的样子,笑道:“柱国大人,请!”携其手走至前面,分宾主坐下。
昭阳越发不解,指着两边的布帘:“上卿大人,这是——”
陈轸“啪啪”两声轻轻击掌,左边的布帘拉开,现出一排异域乐手,各执乐器,严阵以待。
昭阳正自惶惑,陈轸又是“啪”的一声,众乐手齐声演奏,奏的却是楚调。纵使昭阳出身名门,精通音律,却也不曾听过这般以异域乐器演奏楚音楚调的,一下子竟被吸引住了。
奏有一时,节奏突然加快。昭阳正自惊愕,右边幕帘一角依序转出六位歌妓,踏着节奏舞蹈。昭阳观过不少舞乐,却看不透她们舞的什么,但见倩姿晃动,鼓乐声声,如入仙境。
陈轸约他来看宝物,不想却是一场歌舞,实令昭阳不快。看有一时,昭阳的脸色渐渐阴沉,转头正欲发问,一阵密集鼓点传出,幕角再次掀起,一阵香气袭出,一身西域装饰的白肤美女伊娜缓缓走出,踏着鼓点,旋入地毯中心。
衣着大胆、肚皮全裸的伊娜金发碧眼,深目高鼻,丰胸纤腰,一身异香,肌肤细腻洁白,无一处瑕疵,一身舞艺更是惊人,时而扭腰翘臀,时而单腿过头,时而左右摆头,时而旋转如风,当真是千种风骚,万般风情,莫说是楚地女子,纵使赵姬越女,也不及万一。昭阳完全被她吸引,两只大眼瞪得像铜铃似的,嘴巴大张,竟是看得傻了。
一曲舞毕,音乐戛然而止,伊娜弯腰,用笨拙的楚音唱个大喏,旋入幕后。
陈轸见昭阳的目光直追幕后,微微笑道:“柱国大人,此宝如何?”
“天生尤物,天生尤物啊!”昭阳回过神来,赞不绝口。
陈轸哈哈大笑起来,笑毕,吩咐众人撤去帘幕,恢复客堂原貌。
昭阳的心思却在伊娜身上,见众人皆去,小声问道:“如此尤物,上卿如何得之?”
“回柱国大人的话,此女是西戎在两年前献予秦公的,秦公未及享用,转赏于在下。在下赴楚,顺便带她来了。”
昭阳顿觉失望:“如此说来,此女是上卿的心肝了。”
“哈哈哈哈,”陈轸笑道,“什么心肝不心肝的,一个女人而已。不瞒柱国大人,在下带她至此,原也不是为了自用。”
“哦?”昭阳急道,“上卿大人既不自用,又作何用?”
“特意留予大人享用。”
昭阳初时一怔,旋即喜道:“在下谢过上卿了!”略顿一下,似又想起什么,抬头望向陈轸,“上卿既是送与在下,为何两年来将她藏于深宅,一丝儿不露呢?”
“因为时机未到。”
“此话怎解?”
陈轸示意,昭阳凑过头来,陈轸私语有顷,昭阳听毕,思忖有顷,长叹一声:“唉,不瞒上卿,这些日来,在下辗转反侧,苦思冥想,生出万千念头,哪一个也不及上卿大人这条妙计啊!”又顿一时,越想越是佩服,慨然道,“好哇,真是一个连环套,一环接一环,环环相扣,凭他张仪鬼精鬼灵,万难逃过此劫了!”
“不瞒大人,”陈轸笑道,“在下留下此宝,为的就是此人。只要踢开张仪,在这大楚之地,还有何人敢跟大人争夺令尹之位?”
昭阳微微点头,有顷,凝神望向陈轸:“若是上天惠顾,大事成就,上卿大恩,可叫在下如何报答?”
“此言差矣,”陈轸拱手还礼,“你我之间,谈何报答?有朝一日在下狼狈,落荒来投大人,大人倘若念及在下这些苦劳,不离不弃也就是了。”
“这个放心,”昭阳敛神正色道,“只要在下一息尚存,我看哪个敢动上卿一根毫毛!”
52书库推荐浏览: 寒川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