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声剧烈的爆炸,使我挣扎着醒来。这时世界已经平静了,月亮已经偏西了。已经是后半夜了。但这种平静只是暂时的。陡然,窗外又在那里人马嘶喊,大呼小叫。是隔壁邻居的鼻息之声呢,还是有人真的在那里嘶喊呢。我不知不觉就流下了泪。
1、打麦场
牛蝇·随人召开新闻发布会换了一个地方。过去大家开新闻发布会,不管是前村长猪蛋也好,同xing关系者回故乡的领头人俺孬妗冯·大美眼也好,抑或是荣归故里的秘书长刘老孬、大资产阶级小麻子也好,都是在村西粪堆旁的牛屋。BBD、ABD、NHD和CCD的摄像机,星罗棋布地架在粪堆上,对着牛屋的掏粪孔。牛蝇·随人上台以后,却要将新闻发布会换一个地方。他的这一举措,别说我们,就连他的新闻发言人、过去的资深政治家、前副总统基挺·米恩也没有料到。基挺·米恩也被打了个措手不及。他在巴黎服装店定做的公务服装,都是按照牛屋的场合、光线和色调定的。现在再让人改做,别说人家不改,就是改,时间上如何来得及?上次服装师从巴黎飞过来,就看了牛屋而没有看别的地方。就是时间来得及,再让服装师从巴黎飞一趟,这笔费用打在哪里呢?月底怎么充账呢?但事qíng也不能这么拖下去。戏就要开场了,你总不能让我光着屁股;我们没有着急,基挺·米恩倒着急了。本来兴冲冲地在那里试装,试装的时候,还趁机摸了摸管服装和道具的两个小姑娘的耳唇和下巴,对人家丧失立场地说:看我是一个同xing关系者,其实我对异xing也挺感兴趣。不然我怎么叫基挺呢?两个小姑娘在那里低着头吃吃地笑。现在气急败坏地──知道什么叫气、急、败、坏吗?事后刘全玉教授在chuáng上和柔和的灯光下提问──光着屁股跑到牛蝇·随人家,也不管牛蝇·随人正在和石头做事,冲着chuáng上就嚷:
「cao你妈老牛蝇,为什么要改发布会的地点?改之前,为什么不提前一个礼拜通知我?一上台你就要迁都,南京和巴黎有什么区别?前人的遗产就不可以继承吗?泼脏水也要连孩子泼出去?这就是继承和扬弃的关系吗?你只想到三十年河东就没想到三十年河西吗?你只知道在chuáng上顺利地搞了白石头──这样一个嫩瓜一样的雏儿让你破了瓜,多么地可惜,你就不知道你将要死无葬身之地吗?你在欧洲是一个流氓无产阶级,以为到了亚洲也可以用巴黎街头的小痞子行为,来指导一场伟大的变革运动吗?你以为过去翻车的猪蛋和冯·大美眼,都是吃gān饭的吗?同xing关系运动还要不要搞下去,我们的故乡要向何处去,这些大是大非的问题你百无主意──一切都百废待兴,却在琢磨改一个小小的新闻发布会地点,这不是丢了西瓜捡芝麻是什么?新闻在哪里发布不一样?牛屋和粪堆旁就不出达达主义了吗?我身处高位多年,知道你们这些街头痞子的伎俩,大的方面束手无策,就拿这些针头线脑的事qíng充数──仅仅为了不让事qíng给搞坏了。不是不要领导,就怕那些不懂大局胡子眉毛一把抓的人。新闻发布会的地点历来是固定的──不管谁上台,都要发新闻;发不发新闻,都一个样子;于是就用一地点。如果每人上台都要盖一个白宫、阿房宫和白金汉宫,我们的人民如何受得了?不管从大处着眼还是从小处入手,这个新闻发布会的地点都不能变。大家对牛屋已经习惯了,有感qíng了,一改地点连内容都显得单薄和走样了。新闻发言人的公务服已经在巴黎定做了,我已经开始试穿了,我跟两个服装和道具已经开过玩笑了,已经有了约会和定下饭局了,现在你两片嘴唇一哆嗦,地点说变就变,这让我向所有的人怎么jiāo待?你总不能让我像你现在这样光着身子上镜头吧?俺故乡的乡亲、老婆孩子看到我这个样子,会作何感想?这时受到的损失就不单是我个人的了……」
基挺说着说着,就停下不说了。因为他发现说着说着,牛蝇·随人没有任何反应,在chuáng上该怎么gān事,还怎么gān事。gān完事,倒在白石头屁股后「呼呼」地睡着了。看着他睡着,基挺倒有点佩服他。别看是小痞子出身,遇到大事还真能沉得住气。说睡着就睡着,也不简单。世界上有多少伟人每天都在失眠?一睡觉就让人们给他赶雀儿。他一入睡,普天下的人民都松了一口气。这孩子,可睡着了。再不会跟我们闹和再不会给我们找麻烦了。但要他睡觉是多么地难哪。这牛蝇,说睡着,谈着话就睡着了。因为这一点,就算基挺不满意,我们人民也不应给他出难题。他说新闻发布会改一个地方,我们就改一个地方吧。但改在哪里合适呢?哪里还有牛屋的粪香和稻糙秧子发出的暖意呢?俱往矣,过去的峥嵘岁月。其实基挺没有与猪蛋和冯·大美眼做对;他们唯一得罪基挺的,就是他们在台上时,没有让他当新闻发言人,后来他们被平息了,基挺就成了牛蝇的新闻发言人。区别仅仅在这里。打麦场上的往事,已经开成了一朵朵红杜鹃。其实说起来也没有什么呀──历史到了叙述的时候,往往要比真实的历史复杂许多。这场骚乱起于青萍之末。月亮升得高高的。地里的麦香随着夜风飘了过来。大家在打麦场上笑语欢声。小刘儿眼中的亲人和大腕,都清闲而有风度地散坐在那里。刘老孬、猪蛋、曹成、袁哨、小麻子、瞎鹿、六指、白蚂蚁、白石头、刘全玉、郭老三、沈姓小寡妇、曹小娥、女兔唇、女地包天、牛根、路村丁、脏人韩、小蛤蟆、吕伯奢、冯·大美眼、呵丝·温布尔、卡尔·莫勒丽、基挺·米恩、巴尔·巴巴、小刘儿、小刘儿他爹(哪一个场合都拉不下他呀)……可算是大腕云集。世界的轴心就在这里。是一个Party。是一个商量世界重新分配的闲谈。世界上大多数人的命运,就掌握在我们这些人手中。个个穿著西装、戴着礼帽,或是gān脆穿著大裤衩子光着脊梁;穿著拖地长裙,戴着手套和腿罩,或是gān脆穿一个三点或是一点式;浓妆淡抹总相宜。坐在藤椅上,坐在已经熄火打开舱盖的专机座位上,或是gān脆一下就倒在一地月光的打麦场上。或紧张或懒散,都有风采;噘着嘴绷着嘴,都是大家。天气有些炎热,有人摇着大芭蕉扇子,有人gān脆在自己太阳帽檐下,安装一个小空调;看上去相得益彰。唯一露怯的也就是俺爹了。自己没有空调,就不能摇着芭蕉扇在一边潇洒吗?有什么好事,还能漏掉你的?就不能给你儿子争口气吗?但他就是压抑和按捺不住自己。本来他和巴尔·巴巴坐得挺远,这时一屁股挪到了人家跟前。挪的时候,还故作不在意的样子,其实这种故作反倒增加了它的(以下一段,手上的文本是乱码——无痕茶楼注):
「不说别的了,都是自己弟兄,乘一个凉快!」
倒让巴尔·巴巴吃了一惊。我的空调,他怎么就可以来乘凉快?但没等他思索过来,俺爹的脸,就凑到了他的帽檐下,凑到了空调的凉慡的微风之中,就开始和他脸对脸。一个浑浊的huáng眼珠,开始不错珠地盯住人家的蓝眼珠看。这时巴尔·巴巴又迷惑了。他不是来乘凉快的吧?他是以此为借口,来开始和我搞同xing关系了吧?不是事qíng还没有开始吗?不是大幕还没有拉开吗?不是各人还没有经过整体场面和人员的均衡然后才相互挑选和配对吗?怎么一个浑身汗臭的老梆淬,就先下手为qiáng了呢?这就是故乡的民风和风俗吗?这里就没有法律和规定吗?这没有村规和民约吗?这是俺爹给后来的骚乱埋下的一颗种子。当然,这也不会是骚乱的全部原因。如果把一场骚乱的全部原因都归到俺爹身上,也太高抬他了。但到后来俺爹写回忆录时,却把这场骚乱,和自己的乘凉恬不知耻地拉在了一起。似乎这场骚乱,就是他掀起的一样。其实他在当时也就是想占人家一个微小的便宜,乘了空调自己又不掏电费。为了这点便宜,他在当时还不惜出卖自己的儿子呢。他一边乘凉一边对吃惊还没回过神来的巴尔·巴巴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