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蚂蚁在那里哭了起来。本来白蚂蚁不哭我们还不觉光头有什么,现在这么一哭我们一下也觉醒了觉得白蚂蚁哭得和说得也有道理。六指也太大意了。六指也太不拿我们当回事了。我们放心地把我们的命运──而且是最后的命运jiāo到你手上,我们放心和松心,是因为相信你的能力和责任心,我们放心和松心的前提就是你肯定会为我们上心和事qíng做出来肯定让我们放心,谁知道你上来就做了一个让我们同类伤心的头呢?这个效果不是我们想要的。我们觉得你提出一个头型的思路这头型就肯定像毛毛辫那样既朴素又生动出奇了,就像毛毛辫本身是朴素的而让它往上翘是出奇的一样,谁知道你的智能和能力让一个毛毛辫就消耗光了呢?一到我们这里就毫无灵感和智能出来的效果就稀松平常和让我们失望伤心了呢?怎么说是光头就是一个光头了呢?是大意了骄傲了不用心了还是gān脆就没有想象力了现在做出大意和稀松的样子来掩饰你的限制和低能呢?本来我们是无所谓的,白蚂蚁如果接受了它我们其实也就跟着接受它了,但是白蚂蚁到了关键时候还是看出他是有分辨能力的呀,群众并不是愚不可及的呀,看到他伤心和在那里哭闹我们可不就物伤其类和感到愤怒了吗?本来我们和白蚂蚁在过去也存在着很大的分歧不管对世界的感觉还是对人生的看法,但是现在我们要统一地和一律地上吊了,这个时候我们的群体意识和集体主义的jīng神一下就从我们身上像蛇一样苏醒了。白蚂蚁不答应,我们就不答应;白蚂蚁在那里捂着自己秃头无法见人一样地大哭我们也不免兔死狐悲地在那里伤心落泪和小声嘤嘤地哭起来。白蚂蚁的今天就是我们的明天呀,白蚂蚁的头型马上就是我们的头型呀,想到这里,我们也一块感到没有出路如果是这样我们也活不下去了就像大小三军一下到了兵败如山倒的绝境里,前边是滚滚波涛的huáng河,后边是穷追不舍的敌军,我们只能大小三军一齐扔下马鞭在那里仰着大脸傻哭了。一开始还是嘤嘤,后来就成了一曲撼山动地的悲歌了。白蚂蚁领头,我们合唱。这个时候白蚂蚁的领导yù和虚荣心倒也得到了极大的满足。这众口一辞和众人一哭显然是剃头匠六指没有料到的。这时我们才想到,过去一个剃头匠,哪里有什么领导艺术知道怎么对付群众正常qíng绪下的群众他都不知道怎么对付就别说特殊时期和特殊qíng绪下的群众了。看来刚才的毛毛辫也不过是瞎猫撞上一个死老鼠罢了。他一下就慌了手脚和乱了阵脚。他一下就恢复成过去的六指了。把局面搞得这么乱也是他无意之中现在要他有意识地去收拾和挽回这个残局他就没有这个能力只能在那里搓手和曝牙花子喽。这是他没有想到的。他事后也承认这一点。每说到这一幕的时候,他一下就红了脸和在那里叹息不已。事过境迁他还在那里控制不住自己的qíng绪流露,就可见当时他把事qíng处理得糟糕的程度了。当然他也会找一些表面的原因来为自己开脱,拉着我的手好象跟我挺知心地说:
「全是那根烟把眼睛燎的!燎得我当时一点心qíng都没有。」
看我撇着嘴不信,又红着脸承认:
「当时我还是大意了。」
我在那里又斜了他一眼说:
「恐怕也不单单是大意的问题吧?」
他就在那里咕嘟着嘴不说话了。或者自我解嘲地向我耸耸肩不好意思地「嘿嘿」一笑。这也算是一件使他终生后悔什么时候想起来什么时候就摇头禁不住要胡说出一句什么来排泄自己羞愧qíng绪的事了。看着愤怒的「哇哇」大哭的群众,他就像幼儿园的老师看着一屋子「哇哇」大哭的孩子一样感到束手无策。这可怎么办怎么才能哄住他们呢?光头不行什么行呢?到了这个时候世上已经出现了一个光头六指心里也没底了。你不是埋了一辈子发和剃了一辈子头吗?到了这个时候经验也不起作用了。这事qíng我以前没有遇到过。没有遇到过的根本原因是因为我六指一下也没有碰到过这么多一块让我理发的和剃头的。本来以为是一个简单的事,本来以为头虽然多但是发型一致还是比过去头虽然少但是到理发馆、发廊、美容院来的狗男女们矫qíng地还一人一个头型好对付,谁知道到头来倒是简单的变得复杂了,以前的复杂倒成了今天的简单呢?于是在那里束手无策和不知如何是好。事qíng到了这种地步,六指也就不那么刚愎自用和狂妄自大了,也就不是那么保持众人命运都在我一人手中握着的感觉了,就好象那些矜持矫qíng摆出一副凛然不可侵犯的少女,到了40岁开始走下坡路的时候,就落花流水无可奈何地不敢再摆自己的臭架子一样,六指这个时候面对众头也没了主张。这个时候如果出现一个主张能够把六指从群众的怨声载道和哭声中也就是水深火热之中给解救出来,不管这主张是什么这主张是谁提出来的六指马上就会放弃原则予以采纳。六指一下就糙jī了。六指一下就软蛋了。40岁的女人对她18岁时连眼皮都不眨一眨的人现在也和颜悦色了。六指也要马上咧着大嘴哭起来了。六指抖着手对我们说:
「cao他大爷,你们说怎么办呀?」
「你们说怎么办,我们就怎么办;你们说什么头型对应该理什么头型,我马上给你们理不就结了?只要你们不哭」。
但应该是什么头型,我们自己也不知道。我们只知道把头jiāo给了你,我们不再动心和费脑子了,我们没有考虑应该是什么头型──你没有给我们充分的自由和时间来思考和挑选,你当时一下就先声夺人地把我们的思路和想象力的渠道给堵上了,你除了要给我们负找不着头型的责任,还要给我们负为什么不让我们去寻找的责任;既然你找不到,为什么当初不把话说明白让我们自己去寻找呢?你没有这个金钢钻,为什么揽这个瓷器活呢?弄得我们现在也和你一样,除了知道光头不行,但是除了光头什么行也和你一样不知道了。你当初的自做主张使我们有了唯一的主张,现在你没了主张;我们可不也就束手无策了吗?或者换言之我们不是没主张,而是你的没主张使我们也没了主张而现在不是我们而是你自己在束手无策,难题不是摆给我们你现在也不要推这个责任现在要我们怎么样你就跟着怎么样,一下就把这么大的思想负担加在我们身上那你当初是gān什么吃的和来着?就好象一个极权国家你一直在搞独裁现在这独裁搞不下去了为了解决你的危机你一下又要搞竞选现在又反过头来埋怨我们群众不会竞选投票是吧?我们不想为这个去替你承担什么责任,我们现在唯一的责任就是让这世界乱起来你的独裁搞不下去是次要的我们主要是让你的竞选也搞不下去,让你的独裁搞不下去它已经是过去的事了让你的竞选搞不下去可就是你目前的危机了。你以为我们不会竞选吗?你以为我们不知道真正的好看的优秀的大家虽是千篇一律但还是人见人爱的头型是什么吗?错了。就好象当初我们对你的独裁不质问一样,现在我们就是知道我们也会做出不知道的样子要把这难题留给你一个人。看着六指在那里也和我们一样张着大嘴傻哭他现在是没有别的出路和选择了他只能利用一个共同的哭来表示和我们的类同和跟我们站到一起了,你还想唤起我们的同qíng心和我们利益的共同点吗?但是我们没有上他的当,如果说以前我们在独裁的时候还是胡涂的话,现在我们到了民主和学术的时代到了临死之前总算清醒了。我们不再和谁媾和,我们不再出让我们的人生原则,沙子迷不住我们的眼,过去的重重迷雾和种种yīn谋诡计现在一下就让我们看了个穿和看了个透。本来我们在哭,我们感到走投无路,但是现在你一哭,我们倒是不哭了。我们倒要冷眼旁观和微笑着去看事态的发展了。本来是哭声震天,现在六指一哭,庞大的哭声戛然而止,就剩下六指一个人嘤嘤的抽泣之声。一下就用我们的停止把他择出来和挤出来了。本来他想用哭声来一个加入,现在这种加入反倒成了他对自己的晾晒和出卖了。我们的yīn谋马上就奏了效。我们哭声的停止就是我们烦恼的结束,我们一下把我们的责任打扫得gāngān净净,现在我们倒不着急了,一切还得看你的。就好象我们刚才还是一群迷了路的羔羊,bào风雨马上就要来临了,我们头抵屁股的那个慌乱,但是现在我们不慌乱了,我们变得安详和听天由命了,我们几千双眼睛就是大眼瞪小眼地看着牧羊人怎么办。本来牧羊人有我们的慌乱起码他的慌乱还有一种加入和同党的安慰,但是现在我们不慌乱了就看他一个人慌乱,我们不但没办法帮助你就是在qíng绪上我们也爱莫能助,这个时候我们也就报了仇和增加了他的慌乱这时慌乱就转化成一种恐怖了。哭声震天一下变成了一个苍蝇在嘤嘤抽泣,一开始他还不明白怎么回事,只是张他的傻眼就像吊孝时埋头哭的同时在偷着眼睛张望人一样──他的第一反应是对世界的变化在张望和偷窥,当这种张望和偷窥在一分钟之后让他明白了是怎么一回事的时候,他的感qíng可就来了一个大bào露,他一下就像触了电和着了火钳一样,一下就跳起来和像鬼一样惨叫了。我们这个时候可知道什么叫鬼哭láng嚎了。原来凄厉的鬼叫声并不是我们这些鬼发出来的而是那些自以为是的人在穷途末路的时候发出来的。我们目的一下就达到了。因为六指已经扔下了他的剃头家伙,开始以那里急急忙忙解自己的裤腰带要上吊了,路过已经被他剃了光头的白蚂蚁身边,还真诚地──这是六指有生以来不多的真诚了──摸了一下白蚂蚁的光头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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