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乡面和花朵_刘震云【完结】(30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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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等!」

    于是我们的泰山中士牛根在飞机上也庄严地向埋伏在小刘儿所在的居民区里的第一分队的指挥官孬舅和猪蛋下士命令:

    「huáng河,等!」

    我们的下士马上也压低声音向在场的正向远方伸着大拇哥的黑人弟兄说:

    「等!」

    「不要打扰小刘儿!」

    「看他能坚持到几时!」

    …………

    等我们终于把小刘儿裹进毯子从chuáng上拖走,在居民区又经过巷战爬着软梯把他弄到霸王飞机肚子里的时候,我们天上的飞机已经被打下来三分之一,我们的地面部队也已经损失过半。街上飘浮着一节一节的肠子、肚、肺头和舌头──就是没有心──我们来的时候长老和dòng主说过,我们只要救心就成了,肠呀肚呀就不要管了──于是我们也就没有管它们──事qíng总有完的时候,虽然小刘儿好象故意赌气看我们到底能坚持多久于是他又在chuáng上撑了和坚持了两个小时──越是到后来,战斗越是激烈,我们肠和肚的大部分都是在这个时间段给损失的;但是过了两个钟头之后,我们第一分队的脚都站麻了,我们端着红外线望心镜的手都抬酸了,我们的眼睛也酸了透过红外线看到屋里的一切都模模糊糊成了双影,我们都已经打着哈欠和伸着懒腰对屋里发生的一切都已经失去兴趣了,这时我们终于发现:屋里的小刘儿经过又一阵的激烈冲锋终于开始平息了。为了结束和划上休止符,我们还听到最后高xdxcháo到来时两个人的尖叫。bào风雨过去了。刚才在bào风雨之中我们已经习空见惯没有刺激,现在bào风雨过去了我们却马上打起了jīng神。我们还听到屋里两个狗男女在那里继续调笑呢。一个问:「完了吗?」另一个说:「还没有完。」我们又吓了一跳,本来已经准备行动的脚步和相互打着的手势又停到了半空。但五分钟过去,我们还没有听到动静,世界还是一片沉寂,我们才把心又放回了肚子里:他们之间在开玩笑呢──看来事qíng真是结束了。我们通过步话机向中士作了汇报,接着就开始采取行动──后来小刘儿在回忆灵中又逞能地说,当时看着是结束,其实我们还是上了他们的当──不是黑人士兵用bào力的手段把我们拉开和分开,我们歇息一下还要发起冲锋不知能坚持到什么时候呢!士兵cha手也好,这样正好可以说明:不是我们坚持不下去了,是士兵坚持不下去了;正是因为他们的坚持不下去,才破坏了我们的坚持呢──如果不是他们的cha手,说不定我们还能从两个巴掌坚持到四个巴掌呢,现在只见温柔的女邻居伸出她的两只小手,我的两只大手不是还没有派上用场吗?──但是由于我们的士兵对当时的拯救行动都现场录了音,后来到了法庭调查阶段,军方一放录音,小刘儿的谎言才得以破产,舆论才大哗。──但在客观效果上,因为这个坚持不坚持的争论,小刘儿已经得到了最大程度的现实收益。除了他的回忆录因此增加了一个卖点,他本人也因为这种也真也幻的争论成了历史上的一个传说人物──每当他从街上走过,所有的妇女都闻风而动地扭头看他。从此这个世界上的其它男人就遭了殃,所有的妇女回到家或是到了qíng人面前,都怒不可遏埋怨:

    「小刘儿能达到的,为什么你们就达不到呢?」

    「小刘儿能坚持的,为什么你们就不能坚持呢?」

    这种效果是长老、dòng主和国会所没有料到的。早知这样,还不如让士兵们坚持下去呢。现在倒好,坚持成了不坚持,不坚持倒成了坚持了。倒是黑人中士后来在自己的回忆录中反驳小刘儿说:正因为这样,不也从反面证明我们的决定是正确的吗?正是由于我的决定和命令,才使你和女邻居的yīn谋破产和流产了呢──我们心里才得到些安慰。小刘儿这时倒是在坚持不坚持的概念上自己把自己给弄胡涂了──从此他再不能坚持了。但他又从另一个角度故作不满意地说:不管怎么说,当时八十二师的救助行动还是太匆忙和让人没有思想准备了──但你恰恰印证了中士的话呀──,连衣服都不让穿把我裹进毯子就挟走了。你们这样做的最直接结果是:我为此感冒了;等回到地球的另一端,我给人的第一印象就是:你们救的是一颗病心,我开始打喷嚏,流鼻涕,耳鸣,眼花,口臭和鼻臭,打哈欠,咬牙,放屁;虽然我有一得感冒就产生灵感的习惯,但是这种歪打正着让人匆忙和尴尬之中获得感冒还是平生头一回;接着让我怎么开记者招待会?同时,采取突然袭击的方式,事先不开chuī风会,让人没有思想准备,光着身子就离开了故土,走的时候连故乡的土都没有撮一把装着口袋里──从此身在异乡为异客,你让我怎么度过今后的余生?你让我思乡的感qíng到哪里去寄托?这还不是问题的关键,更让我放心不下的是,你们匆匆忙忙把我从被窝里和女邻居的身旁抽走,会让女邻居怎么想呢?──事先你不是说你家最保险吗?没有这个保证和承诺我能到你家去吗?谁知道事qíng刚刚进行到一半,突然涌进来一阵冷风和闯进来一群端着自动步枪的黑人士兵,这算怎么说呢?──如果女邻居知道这是一桩历史大事还好一些,知道你们的闯入和我们两个的苟合是两回事还好一些,问题是你们没打招呼猝然闯入她如果错觉地以为是被人捉了jian──这是在你们的国度也许不算什么,但在我们东方的文明古国里,这可是伤风败俗的一件大事──我们奋斗的目标不就是恢复礼义廉耻吗?──她可不就理所当然地当即昏了过去吗?──现在还不知死活呢──直到现在,我还放心不下呢。既然是救人,为什么不把女邻居一块搭救出来把我们裹在一个毯子里给装上飞机呢?──我们的中士又苦口婆心地告诉他:当初我们从长老、dòng主和国会那里接到的命令,只是救你一个人,只有你,才是我们的破鞋、拐杖和血淋淋的心,其它的肠啊肚啊不让我们管,我们带她若何?那么多伟大的人物我们都扔下不管了,怎么能带另一只破鞋呢?如果带上的是一块污染我们心的杂质,最后出了问题谁负责任?小刘儿叔叔,天涯何处无芳糙,哪里huáng土都埋人,军qíng紧急,我们就不管一次破鞋也罢。小刘儿见女邻居已无希望,当时在飞机上又提出另一个问题,作为对女邻居问题的回击和报复。他不顾我们的飞机已经在空中损失了三分之一,也不顾剩下的机群四周仍在爆炸着奼紫嫣红的pào弹花朵,皱着眉头从另一个角度说:

    「就是不说女邻居──既然她不重要就不说她了──既然你们执意不救她而只救我那么我对你们是重要的对不对?──现在我拿自己当话题说一说总是可以的吧?」

    牛根中士通qíng达理地说:

    「当然。你可以拿你自己说事──只要说事的范围不超出你自己,你提出什么要求,我们就为你做到什么程度;别人虽然都是扯淡,但你是我们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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