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武皇帝之刘秀的秀:嗜血的皇冠_曹昇【完结】(11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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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吴汉所指的王兄子,即刘秀长兄刘縯的两个儿子——刘章、刘兴,此时正在南阳新野,与阴丽华同在邓奉的保护之下。刘秀没有儿子,那这两个侄子就是他当然的继承者,也就是吴汉他们未来将要效忠的主人!

  吴汉一言止纷,军心就此大定。

  关于这一细节,《剑桥中国史》的解释相当有意思。在《剑桥中国史》看来,更始皇帝刘玄的支持者为大绅士氏族,他们已经把高官厚爵瓜分干净,而那些小绅士阶层,则成为权力的圈外人,无法真正挤进权力核心,从而成为心怀不满的失意者。所以,这些小绅士阶层要想成为一个权力的圈内人物,唯一的办法就是拥立一个自己的皇帝。刘秀来到河北之后,很明显地成为一个强有力的皇位候选人,于是顺利吸引了一大批小绅士阶层的支持。而对这些小绅士阶层来说,他们的前途是和刘秀的命运捆绑在一起的,只有刘秀成为皇帝,他们的个人利益才会跟着最大化。因此,当他们听说刘秀已经战死时,他们拒绝散伙,因为他们已经成了权力的圈内人物,他们不愿意放弃这一有利条件,而是一致同意用刘秀的侄子来取代刘秀,成为他们新的主人。

  以上解释,体现的是一种西方式的思维,即把人当做纯粹的理性人来处理,而理性人的行为,利益是唯一的动机。殊不知,中国古人的行为动机,在“利”字之外,更有一“义”字在。尽管如此,《剑桥中国史》所言,终究也有以采之。

  日暮时分,刘秀带着耿弇、马武等人安全返回范阳大本营,军中欢声雷动,山呼万岁。

  人每每要在失去之后,才懂得珍惜。刘秀的短暂消失,一个意外的效果就是让所有人都明白过来,刘秀对于这支军队究竟有多么重要!而刘秀的威望,非但没有因为这一场败仗而有所损伤,反而更加高涨,达到了一个前所未有的高度。

  刘秀既回大营,在诸将死劝之下,不得不放弃再度亲征的念头,尽遣吴汉、耿弇、景丹、盖延、朱祐、邳彤、耿纯、刘植、岑彭、祭遵、坚镡、王霸、陈俊、马武十四位将军,各率部曲,追剿尤来、大枪、五幡残众,从潞东追至平谷,斩首一万三千余级,又穷追至右北平无终、土垠之间,前后行程千余里,再追至浚靡,这才班师而还。幸存的尤来残众散入辽西、辽东,又遭到当地的乌桓、貊人抄击,死伤殆尽。

  【No.6 称帝之路】

  更始三年(公元二十五年)五月,河北流民大体荡平,加上冯异的南方战区和邓禹的西线战区也是捷报频传,诸将见时机已到,于是动员刘秀称帝。

  马武先打头阵,来谏刘秀,其原话为:“天下无主,如有圣人承敝而起,虽孔子为相,孙子为将,犹恐无能有益。反水不收,后悔无及。大王虽执谦退,奈宗庙社稷何!宜且还蓟即尊位,乃议征伐。今此谁贼而驰骛击之乎?”

  马武的话,大致讲了两层意思。一是不称帝的坏处:帝位这东西,一定要先下手为强。你刘秀现在不称帝,万一将来出来一个特牛的圣人抢在你前头称帝了,到时候,哪怕你身边有孔子当丞相,孙子当将军,也只怕无能为力了。二是称帝的好处:现在打仗,譬如进攻洛阳、河东,说起来打的都是友军,都是同僚,总有些不那么理直气壮。只有称帝,彻底与更始朝廷划清界限,打起仗来才能名正言顺,可以毫无顾忌地想揍谁就揍谁。

  刘秀听完,大惊道:“将军何出此言?可斩也!”

  马武道:“诸将都这么以为!”

  刘秀于是晓谕诸将,称帝之事,不可再提,敢言者斩!

  还师至中山,诸将再次联名上奏。其书曰:

  〖汉遭王莽,宗庙废绝,豪杰愤怒,兆人涂炭。王与伯升首举义兵,更始因其资以据帝位,而不能奉承大统,败乱纲纪,盗贼日多,群生危蹙。大王初征昆阳,王莽自溃;后拔邯郸,北州弭定;三分天下而有其二,跨州据土,带甲百万。言武力则莫之敢抗,论文德则无所与辞。臣闻帝王不可以久旷,天命不可以谦拒,唯大王以社稷为计,万姓为心。〗

  这份奏章,同样还是讲了两层意思:一是朝廷的江山,本来就是你们刘秀兄弟打下来的,现在你称帝,只不过是取回本来就属于你的东西,没什么好惭愧的。二是以你现在的实力,完全足以称帝,也没什么好谦虚的。

  刘秀已有明令,再敢言称帝者斩!诸将却依然劝进不迭,何哉?无他,诸将压根就不信刘秀不想称帝。你不想称帝,你会杀谢躬?你会打洛阳?你会平河东?这可都是在和更始朝廷对着干!这已经是公然造反!总之,称帝该干的事,你一件也没落下,而且还干得津津有味。你不想称帝,谁信呢!

  刘秀扣住奏章,不批不理会,然而这次却不再说要杀人了。

  还师至南平棘,诸将再次联合,当面劝进。刘秀依然推辞道:“寇贼未平,四面受敌,何遽欲正号位乎?诸将且出。”

  听刘秀的意思,已经不再拒绝称帝,只是说现在时机还不成熟,相比较而言,态度已经有了很大的进步,诸将大感欣慰,于是告退。

  众人告退,而耿纯独留,谏刘秀道:“天下士大夫捐亲戚,弃土壤,从大王于矢石之间者,其计固望其攀龙鳞,附凤翼,以成其所志耳。今功业既定,天人亦应,而大王留时逆众,不正号位,纯恐士大夫望绝计穷,则有去归之思,无为久自苦也。大众一散,难可复合。时不可留,众不可逆。”

  耿纯之说辞,与《剑桥中国史》的分析如出一辙,即:大家之所以跟着你混,就图你当了皇帝之后,你吃肉,大家跟着喝口汤而已。如今你一再不肯称帝,你不吃肉不要紧,然而害得大家连汤也喝不上。一旦大家对你绝了望,再想挽回他们的人心,可就难了!

  耿纯说得恳切,刘秀也是听得动容,郑重答道:“吾将思之。”

  这一思,就思到了鄗城,刘秀却依然没有反应,诸将不由得纳闷起来,难道他们看错刘秀了?难道刘秀真的没有称帝的野心?

  更有人发挥出疯狂的想象力——难道当初刘玄将刘秀放出洛阳的时候,两人之间曾有过什么秘密约定不成?而刘秀现在的所作所为,其实都是为了将刘玄拯救出绿林军和赤眉军的魔掌?这么想固然离奇,但毕竟也不是全无可能,说到底,他们虽然跟着刘秀出生入死,甚至不惜为之牺牲性命,但是关于刘秀,他们又真的了解多少呢?

  这一日,一位瘦小的儒生忽然闯入鄗城,满头乱发,状貌狂狷,疯疯癫癫地在大街上高呼着刘秀的名字。适逢吴汉经过,大怒,揪住儒生就要一顿饱揍。一旁的朱祐赶紧拉住吴汉:“先别揍。”吴汉怒道:“为什么不揍?”朱祐道:“这人看着面熟,在你还没把他揍变形之前,我想先认认。”

  朱祐扒开儒生的一头乱发,揉搓着他的五官,端详良久,然后惊喜叫道:“强华!”回头又对吴汉道,“还好没揍。这可是主公和我的太学同窗,当初和主公同住一间宿舍的强华。”

  朱祐带着强华去见刘秀。强华一进大门,立刻手舞足蹈,往里狂奔,喊着刘秀的名字,大叫道:“我找到了!我找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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