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武皇帝之刘秀的秀:嗜血的皇冠_曹昇【完结】(1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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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失国之君,拜别都城而后亡去,盖乃礼节。刘玄这是第二回逃离长安。上一回,没人要求他行礼,因为大家相信他还能杀回来。这一回,宫女们却要求他行礼,因为她们知道,刘玄这回大概一去不能复返了,他已经没有本钱再杀回来,他的江山已经丢了。

  虽是逃命之际,性命攸关,刘玄却也不得不下马,向长安城三拜,然后上马,扬鞭急驰,消失于一片苍茫之中。

  至于这些被刘玄撇下的一千多名宫女,结局则极其悲壮。刘玄逃亡之后,这些年轻而美丽的姑娘,便将自己幽闭在宫殿之内,与世隔绝,鲜衣盛妆,击鼓歌舞,一如往常。然而粮食很快断绝,只能靠挖院子中的芦菔根,或在池塘捕鱼,勉强果腹维生。不断有饿死者,则就地埋于宫中。后来新任皇帝刘盆子偶然闯入,宫女向刘盆子叩头喊饿,刘盆子命中黄门送米,每人数斗。再后来,刘盆子跟着赤眉军跑路,宫女们断了粮食,悉数饿死,竟无一人离宫。

  刘玄再次逃出长安,乃是本年九月之事。远在河北的刘秀,称帝已三月有余,闻知此事,特地颁下诏书,封刘玄为淮阳王,有敢杀害刘玄者,罪同大逆,诛其三族。有将刘玄平安送来河北者,加封列侯。

  坦率来讲,刘秀这道诏书只为收买人心,于刘玄本人则毫无意义。刘秀倘若真有诚意要救刘玄,他完全可以命令邓禹加速向长安进军,然而事实却是,除了诏书的这一纸空文之外,刘秀并没有采取任何实质性的行动。

  口惠而实不至,最是可恨!

  【No.2 天子之降】

  再说刘盆子的大哥刘恭,一直留在刘玄身边担任侍中。自从赤眉军立刘盆子为皇帝之后,刘恭套上枷锁,主动来到监狱,坐牢待罪。没人拦他,然而也没人理他。等到刘恭听说刘玄败走长安,便又走出监狱,打算追随刘玄。这回同样没人拦他,然而也没人理他。长安的监狱,还真是形同儿戏。

  刘恭出狱,在城中碰见定陶王刘祉,两人结伴而行,追出长安百里,便看见刘玄一人一马,正徘徊在渭水之滨。

  堂堂的一代天子,如今已成了孤家寡人。

  刘玄见了刘祉、刘恭,苦笑道:“事已至此,我有何颜面再见二卿!”说完,便要投河自尽。刘祉、刘恭二人见刘玄早不投河,晚不投河,偏偏见了他们二人便要投河,便知刘玄只是演戏,并无死意,于是苦苦劝住。

  三人相顾无言,天下虽大,却已无容身之处。正惆怅间,一队骑兵呼啸而至,转瞬之间,已将三人团团围住。

  刘玄暗叫一声“我命休矣”,却见领头军官滚鞍下马,向他倒头而拜,口中大呼:“右辅都尉严本,护驾来迟,还望陛下恕罪。”

  刘玄闻言,不禁又惊又喜。

  严本这样的小官,刘玄以前根本不会放在眼里。然而,在此时刘玄的眼中,严本就是他的救世主,远比三公九卿之辈管用。

  最关键的是,严本手中有兵。

  如今这世道,只有兵才是唯一的硬通货。

  刘玄扶起严本,慰劳有加,问严本道:“你有多少兵?”

  严本答道:“一万余人。”

  刘玄大喜道:“一万余人,足可再战。”

  严本摇头道:“赤眉军众三十余万,末将这点人马,一战必亡,恐不能行。”

  严本拒不肯战,刘玄也不敢强求,改口又道:“宛王刘赐、西平王李通、邓王王常皆在南阳,拥众不下十万。只要你能护送我回南阳,我即刻封你为大将军。”

  严本还是摇头,道:“末将麾下,皆关中子弟,恐不能随陛下远行。”

  刘玄看出来了,严本根本就没打算听他的命令,所谓的护驾,多半没安好心。刘玄于是道:“朕将东归南阳,严都尉既然无意护驾,不如就此别过。”

  严本再次摇头道:“末将恐怕也不能放陛下走。”

  刘玄惊道:“为何不能?”

  严本道:“末将放走陛下,赤眉军怪罪下来,末将只怕人头难保。”

  刘玄明白了,他已经成了严本的人质,成了严本借以向赤眉军献媚的资本。

  严本又道:“赤眉军已经下书,陛下只要投降,可以封陛下为长沙王。二十天内,陛下不降,则格杀勿论。陛下何去何从,想来不需要末将多言。”

  刘玄闭目长叹。他心里清楚,即使他拒绝投降,严本照样会把他交到赤眉军手上。无奈之下,刘玄只得遣刘恭向赤眉军请降。赤眉军命右大司马谢禄前来,迎刘玄入长安。

  十月初冬,刘玄重返长乐宫,回到他曾经的宫殿。只不过这一次,他不再坐在高高的皇帝宝座,而是光着膀子,跪在阶下,膝行向前,献上传国玉玺,向赤眉军谢罪投降。

  刘玄瑟瑟发抖,半是冻的,半是怕的。

  代替刘玄坐在皇帝宝座上的,是十五岁的刘盆子。刘盆子接过传国玉玺,心不在焉地摩挲着。这方足以颠倒众生、血流成河的玉玺,从秦始皇开始一直传到现在,代表着帝国最高权力的玉玺,在刘盆子看来,却只不过是一块最普通不过的石头,甚至,你只须要拿几块糖果,就可以从他手里轻易把传国玉玺换走。

  赤眉军众将聚集殿中,大呼小叫,争论着该如何处置刘玄。张卬提议:“不如剁了吧。”瞬即引来一片附和声:“嗯,剁了好。”

  樊崇于是下令,将刘玄拉出大殿,当庭斩首。

  刘玄投降,刘恭和谢禄算是保人。如今见赤眉军翻脸不认账,刘恭和谢禄尽保人之责,据理力争,为刘玄请命。樊崇不听,下令即刻行刑。

  两位力士拽起刘玄,向大殿外拖去。

  刘玄早已失去了所有勇气,如同一只待宰的小鸡,任由力士拖着,毫无反抗之意。

  刘恭大急,追出殿外,拦在力士身前,拔剑大呼道:“诸公不顾天下人耻笑,出尔反尔,臣请先死。”说完便要自刎。

  赤眉军嬉笑着,并不阻拦,权当热闹看。皇帝宝座上的刘盆子却同胞情深,见长兄要自杀,连忙扔下传国玉玺,跑出大殿,抱住刘恭,大哭道:“长兄若死,我也不敢独活。”

  樊崇等人毕竟不是政治人物,容易冲动,也容易感动。他们要杀刘玄,只不过是一时冲动,如今见刘盆子和刘恭兄弟情深,不免又是一阵感动,于是又下令赦免刘玄,封为畏威侯。

  刘恭不依不饶,力争道:“诸公许诺封刘玄为长沙王,此事天下皆知,臣敢请诸公践前约。”

  樊崇等人合计一番,觉得侯和王反正也没什么区别,不如索性大方到底,落一个信守承诺的美名。樊崇于是道:“既然如此,那便封刘圣公为长沙王,在右大司马谢禄麾下牧马。”

  刘恭再争道:“刘圣公既已为王,岂有牧马之理?”

  樊崇指了指刘盆子,大笑道:“咱们的皇帝还放牛呢,一个区区的长沙王,凭什么就不能牧马?”

  刘盆子看了看大哥刘恭,不无惭愧地说道:“我就喜欢放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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