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上放着行李。陈步森说,回来了?
刘春红看了他一会儿,伸手就左右开弓搧了他十几个耳光。陈步森一声不吭地让她打。打完了,刘春红说,你怎么进来的?陈步森说,撬的。刘春红说,狗改不了吃屎。这句话让陈步森心中如针扎一样,他觉得自己是圣洁的人了,可是她说他改不了吃屎,她说的没错,他还是没改。
你想走就走,把我一个人抛在那里;你想来就来,撬我家的门?刘春红说,是不是要我感谢你撬我的门?要不要?因为你没撬别人的门,你撬了我的门,是看得起我?她又搧了他几个耳光。陈步森还是忍着。最后他说,对不起你。
刘春红坐在床上不说话。陈步森说,我是个罪人。刘春红说,本来就是嘛,有什么希罕的。陈步森说,我没地方去了。刘春红说,你不是找你的女人才回来的吗?怎么,她没有收留你吗?至少她可以送你进监狱,解决你住的问题。陈步森说,我真的要进监狱了,因为我把该说的都对她说了。
刘春红就回过头来看着他,有好一阵子她没说话,在判断他有没有说假话。陈步森说,我配合医生向她回忆了那天晚上的过程,她恢复记忆了。刘春红问,那你还能活吗?陈步森说,我逃出来的。
刘春红站起来,狠狠地踢了他一脚。
你不能在我这里住了。她说,迟早会有人来找我问你的事,这里不安全。我的车还在下面,我们再跑,跑得远远的。
陈步森说,春红,我不想跑了。
十三.恢复记忆的试验(4)
刘春红说,那你想死,是不是?
陈步森说,我也不想死。我信主了。
……刘春红骂道,你信个屁,信主能让你不被枪毙吗?信主能让你不被抓住吗?你这样的人,还信主?命都保不住了。少罗嗦,快跟我走。
陈步森说,我怀疑现在警察都知道了,每个路口都有我的照片,我们连高速路口都过不了。
刘春红沉默了……她突然抓狂,双手在陈步森身上猛打乱抓,喊,好你个陈步森,你混蛋,你害得我好苦,弄得我人不像人鬼不像鬼!
说完哭泣起来。
陈步森站起来,把衣服弄好,说,那我走了,你保重。
刘春红抓住了他,说,别,你到哪里都是找死,我有一个出国的朋友有空房子,在建国路,你就藏在那里。陈步森,你离不开我的,也只有我肯救你,你是我的,死了也只有我替你收尸。
陈步森说,我不能再连累你了。
刘春红骂道,你连累我还不够吗?到时候我跟你一起算总帐!
当晚,陈步森和刘春红来到了建国路的房子。刘春红让他呆在这里,什么地方也不要去,她住在她自己的新房里,会出去打探动静,然后到这里告诉他消息。她买了两个专门的手机卡,供两人专线使用。刘春红说,那个女人已经抛弃你了,从今天开始,你物归原主。
十四.我是否痊愈?(1)
在接下来的一周内,陈步森在钟摆的两极摇荡:有时他沉浸在幸福的喜悦中,不停地向上帝祷告,忘却了所有的烦恼;有时他又活在恐惧中,急切地想知道冷薇获知他是凶手之后的反应。虽然他明白结果不可能是好的,但仍然心存希望,陈步森一遍又一遍地回忆和冷薇一家和谐相处的时光,不过他也知道,这种感觉可能一去不复返了。
但并没有针对他本人的危险出现,一切似乎是平静的。刘春红到精神病院和冷薇的住处附近打听过,没有得到指向陈步森已被发现的任何证据和消息。这是否意味着冷薇真的没有报警?或者是她对突然发生的变化心存疑虑?这种转变是巨大的,对于冷薇来说,如果不是亲眼所见,凶手出现在自己面前并和她成为朋友的事实是万万不可能的,直到现在,她仍无法相信,她宁愿相信这只是一次特殊的治疗行为。但冷薇认出了他。她的确认出了那个人,那个摁住李寂使他沦于暴击致死的凶手。房间里的凶手和医院里的朋友,那一个更真实?如果亲眼所见的都是真实,那么作为杀手和作为朋友的陈步森都是她亲眼所见。
相信这是一个奇怪的空窗期,一切消息都停滞了。陈步森心中想了解真相的愿望却越来越强烈。不是要了解案情的愿望,而是要了解冷薇对他的态度是否改变。陈步森终于耐不住了,偷偷地跑了出去,他想到医院去看看。
陈步森潜到凤凰岭,接近精神病院的大门时,发现了一个让他吃惊的画面:冷薇正在离开医院,她出院了,淘淘和外婆也来了,还有几个他不认识的人,他们正在上两部出租车。陈步森看到冷薇时,心跳得快要窒息了:她穿着蓝色套装,头发修饰得整整齐齐,仿佛出殡的遗孀。她虽然痊愈了,但是在陈步森看来,她的眼神仍是飘散的。在离开之前,她往医院的大楼看了好一会儿,看的时间太长了,以至于众人催促,她才上了车。
车子向城里疾驰而去。
陈步森跟上了。他慢慢地跟踪到冷薇的家楼下。他胆大包天了。从看见淘淘的那一天起,这个人就变了,变得无所畏惧,或者说变得鲁莽和愚蠢。陈步森躲在大树的后面,注视着冷薇一家上了楼,完全从他的视野消失。他的心中弥漫上来一股忧伤:他觉得他永远失去了上楼进到那个房子的优待。
陈步森产生了一个大胆的想法。第二天上午,他来到了他第一次遇到淘淘的地方:幼儿园。他觉得从孩子身上了解信息既方便又安全,即使遇到危险也能迅速脱离。陈步森来到幼儿园时,孩子们还在上课,他只好一直等待。陈步森在附近不停地溜跶,看上去他真的是疯了,一门心思就在冷薇一家身上,忘记了危险,也忘记了自己犯的罪。
淘淘终于出来了。他刚到草地上就发现了陈步森,大声叫刘叔叔。陈步森立刻明白淘淘到目前为止并不知情,心中竟有狂喜之感,跟他第一次在这里试验出淘淘没有认出他时一个样。陈步森对淘淘召手,淘淘跑过来,问,刘叔叔,你为什么不来看我,带我出去玩儿?陈步森不知道说什么好,他说,叔叔忙呢。淘淘说,你带我去玩。陈步森问,你妈妈在家吗?淘淘说我妈妈病好了,在家做饭给我吃。陈步森问,她说到刘叔叔了吗?淘淘歪了脑袋想,说,没有,因为你不到我们家来了。陈步森低下头,他在想为什么冷薇在家不说这件事?难道一切真的过去了吗?或是冷薇还没有完全醒来?她只是随着自己的愿望,什么东西应该醒来什么东西应该沉睡,分得很清楚?还是她知道了真相,只是不愿意承认?陈步森脑中瞎想,混乱一片。这时,淘淘闹着说,刘叔叔,你要带我去玩。
陈步森想赌一把了,他的第二个疯狂的举动,就是在中午的时候提前接走了淘淘,他跟老师说淘淘需要去治牙,老师认得他,就让他接了孩子。陈步森带淘淘结结实实地玩了一把,打发了一整个下午的时光。然后在放学时准点把淘淘送回幼儿园。然后他躲在远处等待。
在接孩子的人潮中,陈步森赫然看到了冷薇。她仍像孀妇一样,面无表情,接了淘淘就骑单车走了。可是她突然停了下来,脚跨在单车上,头四下转动,当她的脸朝着这里看过来时,陈步森觉得魂飞魄散。冷薇的表情是震惊的,眼神恐怖地四下搜寻,陈步森知道她要搜寻什么。他的呼吸越来越紧,身体有一种极度的疲倦感,慢慢地蹲下去,想,过来吧,把我抓走,这样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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