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文镜被她一语道穿了心事,觉得有点不自然,脸也红了,嘴也笨了,想了半天,才找出一句话来:“哦,对对对,你说的很对。回山西还有什么难处吗?要有,你就告诉我,我替你想办法。”咳,这不全是废话吗?
“不,今天我来见你,是想向你讨个主意的。我离家这么长时间了,老子娘现在怎么样,我一点也不知道,心里头着实地想着他们,也想早点回去看看。可是,昨儿个十四爷派人到狱神庙里见了我,问我有什么打算,还问我愿不愿意到王府里去侍候福晋。十四爷是我的救命恩人,不是他,我这条小命早就没了。唉,是回家好,还是跟着十四爷好呢?”
田文镜连想都没想,就把话说出来了:“回家,回家!你在这儿gān什么呢?家中老父老母倚门而望不说,那里没有闲事啊!”他左右看了一下,在心中斟酌着怎么才能说清这事,想了好长时间才说,“这事不是一句话能说完,也不是你该着知道的。我说,你还是回家的好,而且是越早越好。别听外边人人都夸十四爷好,也别看十四爷现在身份贵重,你就动心了。其实……咳,怎么说呢,十四爷那里不安全哪!”
田文镜这话刚出口,就瞧见乔引娣的脸色变了。她淡淡地说:“好,有您田大人这话,我什么都明白了,我还是回到十四爷那里去吧。田大人,您前程远大,请多多保重。”说完她转身就走。田文镜还想再说什么,可是,已经看不到她的身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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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六回 敬师爷疑窦心中起 慰帝王机巧报天恩
田文镜好心好意地劝说乔引娣,叫她不要去沾惹十四爷,不想她却拂袖而去。这一下,田文镜心里不安了。他倒不是怕这小姐到十四爷那里告他的状,十四爷是早晚一定要倒台的人,他还怕的什么。他这不安,是因力乔引娣在临走时说的那句话。那意思再清楚不过了,十四爷要是一切都好,安享富贵,她没准还不去了呢;十四爷要倒霉了,她非去不可,她要和十四爷同患难,共命运,至死不渝!人家还是个孩子呀,家里贫穷,又没见过世面,可却能掂出轻重,掂出分量。自己这个当了朝廷命官的人,却是斤斤计较得失利害。相比之下,觉得连人格都低了三分。田文镜越想越窝囊,回头冲着站在身后的长随就发火了:“你死站在这里gān什么,还不赶快做饭去!”
哪知,这话还没有落音,就听外面有人高叫一声:“多做四个人的!”
话到人到,李卫和邬思道还有他的两个妻子走进门来。田文镜一惊:“哎哟,是李大人哪……哦,还有邬先生和……两位夫人。来来来,快请坐……你们看,我正要启程,粗笨家具全部变卖了,连个坐的地方也没有。委屈二位夫人暂且坐在行李上吧……快,预备酒饭!”
李卫服侍着邬思道坐好,自己才靠在田文镜身边,笑嘻嘻地打趣说:“行了,行了,我知道,你是出了名的铁公jī,你给咱们端出白菜豆腐来,能款待邬先生和二位夫人吗?”说着摸出一锭银子来,扔给那长随:“去,办桌酒席来!”
田文镜讪讪笑着:“李大人,这怎么好意思……”
“去去去,滚一边去吧。我今天来见你有两件事:一是向你报个喜信;二嘛,是有事相求。”
田文镜虽然薄有家产,可先是化钱捐官,当了官又不会搂钱,多大的家业也禁不住折腾啊!听李卫这样一说,他也正乐得吃顿不掏腰包的饭哪!便假门假意地说:“哎呀,让李大人破费怎么敢当,瞧,我这不是反主作宾了吗?李大人,你刚才说要给我道喜,学生不明白,我这喜从何来呀?再说,你大人身肩重任,在皇上面前又是奏一本准一本的,有什么事用得着求我呢?”
李卫笑着说:“天下哪有不求人的呢?”他向邬思道一指又说,“这不,今天我把邬先生给你请来了。这位邬先生可是江南名士,又是我李卫的老师,你们还有约在先,所以我特地请他来和你见面。你哪,什么也别说,一年五千两银子,让邬先生吃顿饱饭。怎么,你变卦了?”
“不不不,李大人取笑了,君子一言,我哪能说话不算呢?可是,我们当初说好了的是放了知府,一年三千,怎么……”
李卫仰天哈哈大笑:“你呀,你呀,白当了这些年官,真小家子气!那是老皇历了,你如今放了道台了!”
“不不不,李大人,这事开不得玩笑的。去四川当知府的票拟是昨天才由部里jiāo给我的,错不了。”
“票拟抵不了圣拟!”李卫说着从身上拿出一份扎子来,“瞧瞧,看真了!告诉你,吏部今早上接到张廷玉的指令,奉旨:田文镜改授河南布政副使、开封、归德、陈州三府道员实缺即补!怎么样,不蒙你吧。好家伙,这一次你可是真地要‘包龙图打坐开封府’了,你敢说这不是喜事?你就是不刮地皮,每年最少也能进三四万两银子,让你拿出来五千来养活一位瘸师爷,便宜你小子了!”
一直在旁边沉思不语的邬思道,看着田文镜那不yīn不阳的脸色,笑了笑说:“文镜兄,你不要错会了意思,以为我邬思道是个不知廉耻之人,诺敏倒台了,又转过身来投你;也不要以为我给你帮过忙,才来要挟你。其实,咱们都明白,诺敏的倒台,不因为你,也更不因为我,是他自己把自己扳倒的。我这人,一生出过不少错,年轻时也曾经作过些孟làng事,如今残躯将老,日暮穷途,早已不堪为朝廷庙堂之臣。但老骥伏枥,不甘堕落,所以才想佐你成为一代名臣,良禽择木,良臣择主,你若是庸人,我也断不肯瘸着两腿千里迢迢地跑到这里来找你。不过,话又说回来,这本来就是两厢qíng愿的事,我也并不是非要投在你的幕下。你若不能收容我,李卫还可以把我介绍给别人嘛。”
田文镜心里一惊:”啊?不不不,邬先生,请不要这样说。大丈夫一诺千金,文镜不才,自忖也不是那种说话不算话的人。这些天来,也不知有多少人向我荐师爷、荐幕僚了。我谁的面子都不给,一心一意地专候着先生,好早晚请教哪!”
这里正说得热闹,那个长随把酒菜送过来了。田文镜突然变得分外热qíng:“来来来,请围在这里坐。今天是田某扰了李大人了,以后有机会,我一定还席相敬。请啊,请啊,还有……二位夫人,都请啊!”
吃酒之时,田文镜还一直在心里盘算着,这个邬瘸子到底是什么来头呢?他带的这两个女人,夫人不像夫人,小妾又不像小妾,弄得我怎么称呼都不合适,真让人腻歪!还有,这个邬思道真的有那么大的本事吗,他这么狮子大张口地要钱,又为的是什么呢?
李卫今天心里有事,他可不敢多饮,略作表示便起身告辞。回去换了衣服,又急急忙忙赶到西华门递牌子请见。来传旨让他进去的是太监高无庸,他们俩是老熟人了,这李卫只要是见到熟人,话就特别多。走在通向内宫的路上,李卫悄悄地问:“哎,老高,万岁爷现在gān什么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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