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觉是皇上的替身和尚,也是在青海塔尔寺剃度出家的。他想想捷报上的那些话,却不免心中难过:“这一仗打得虽好,可毕竟是杀生太多,青海省恐怕没有十年是难得恢复元气了。还有一点,年羹尧万万不该为打这一仗和岳钟麒闹僵,善后之事,又何其难也。”文觉看看雍正那闪烁不定的目光又说,“岳钟麒带兵进驻松潘,与年从甘肃调来的兵统属不一,互相争功,几乎闹到剑拔弩张的地步。贼酋罗布从而得以乘机逃逸,为明chūn糙肥水足之时的反扑留下了隐患。这件事年羹尧无论怎么说,也难辞其咎。更何况九爷在军中甚得人心,万一有挑拨离间之事发生,就可能酿成大祸,万岁可不能掉以轻心哪!”
雍正听文觉说得有理,也不能不有些忧郁:“唉,年羹尧此人就是这个毛病,恃才傲物,不能与人平等相处。这些朕都知道,可这比起他在青海的胜利来,毕竟是小事。朕悬得老高老高的心,终于能放下了。哎?方先生,你怎么总不说话呀?”
方苞正襟危坐,正在埋头苦思,听见皇上问他,才抬起头来说:“我以为万岁的见解是对的,举大事应当不计小节。我正在想着两件事,这两件事都有点让人费解:按常理推断,青海大胜,年羹尧一定会立刻向朝廷报捷的,可是至今他那里却是只字不见。如果没有兰州将军呈来的密折,主上大概还不会知道。此事细细想来,说它是咄咄怪事,恐怕也不为过吧。”
文觉说:“哎,这事不奇怪。仗刚打完,战场要清理,军俘要处置,事qíng多着哪!再不然就是年羹尧另有新的举措,还没来得及奏明朝廷……”
“不不不,绝不可能!这不是年羹尧的秉xing。”方苞断然否定,“再说,岳钟麒既然和年羹尧合力参战,他也该有折子来嘛。还有一件耐人寻味的事,我刚才从畅chūn园来的路上,听我的书僮说,北京城里满街都在哄传一个消息,有人说年羹尧兵败战死,也有人说他已经自杀了!”
雍正一惊,忙问:“你的意思是说……”
“军报早就来到,只是被人扣下了!”
“那,谣言又是怎么回事??”
“谣言是可以杀人的!”
方苞一语中的,雍正呆在那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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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六回 防事变调兵保皇位 争功劳不惜当屠夫
方苞确实是见事jīng明,他一句警言说出,把雍正和文觉全惊呆了。他们都痴痴地看着方苞,却听他冷冷地说道:“螳螂扑蝉,不知huáng雀在后。前方战事虽已告终,年、岳之争也算不了什么大事,而北京才是一点差错都不能出现的地方啊!圣祖归天不满一年,太后又溘然薨逝,此正是国家多事之秋。臣以为,这次大丧要和圣祖殡天时一样,处处都要计虑周详。”
“那依你说,应当怎样办?”雍正紧盯着方苞问。
方苞与邬思道不同,邬思道进言时唯恐不详,而方苞却只是点破,并不直言。听到雍正问他,他也只说了一个字:“防!”
雍正知道,这个防,就是防串连,防闹事,防宫变,防造反。但这话只能心知,不能明说。便转过脸来对文觉说:“你是和尚,做你的法事去吧。叫张廷玉来。”
张廷玉很快就来了,他顶着满头满脸的雪,却又不便当着皇上的面抖落,叩见已毕说:“皇上,慈宁宫那边诸事齐备,请皇上示下,何时起丧?”
雍正心疼地看看张廷玉,关切地说:“快,快把身上的雪抖落gān净再慢慢地说。赐茶,赐座!唉,多亏方先生想了这个法子,让搭了灵棚,不然兄弟们可怎么忍受?”
张廷玉回答道:“臣要说的也正是这件事,三爷弘时和十四爷允禵都要叫臣来领旨,说各自分散开来在灵棚里哭灵,似乎与太后的大礼不甚妥当。守孝从来就是件苦差事,他们说,还是到太后的灵柩跟前去更好。”
雍正听了这活,不免吃了一惊,十四弟不愿进灵棚,自是qíng理中事,可是,弘时这小子怎么也掺和进来了,他想了一下说:“谁不是先皇骨血?冻病了也都是朕的罪过,你传旨给太医院,叫他们多派几位医生进来侍候。另外各处棚子里关照太监们轮流照管灯火、取暖的事,这次一定不让一位皇亲生病。该哭灵时都进到大殿里,回来就各归各的灵棚,这样就好了。廷玉,你到上书房和军机处看看,看有没有年羹尧或岳钟麒的军报。哦,对了,你叫德楞泰和张五哥来一下。”
张五哥和德楞泰进来后,雍正皇上对他们说:“太后薨逝,人心悲痛,朕又岂能不悲不痛?可是,朕为天子,又不能不顾及到一些大事、急事,所以朕的灵棚就设在这康寿宫里,这里离太后的粹宫近一些,方先生在这里陪着朕也方便。德楞泰,你选二十名侍卫,日夜守候在这里,听候召唤,不准擅离。朕给你个手谕,让宫里的侍卫们全都听你的调遣,你呢,要按方先生的命令行事。”
德楞泰大声说:“奴才明白。可是,领侍卫内大臣还有好几位,他们要是有什么指令,我听也不听?”
雍正说:“朕不是已经说过了吗?你只听方先生一人的!”
“扎!奴才明白。定要护好皇上和方先生的安全!”说完他回身大步走去了。
雍正在殿里来回踱步,紧张地思索着这个“防”字的奥秘和实施方案:“方先生,请你起糙个手谕给张五哥,让他现在就出去传旨:顺天府和兵、刑二部的衙役官军,进驻到神武门,在那里关防出入;丰台大营,要毕力塔亲自带领,进驻从前门到西华门南一段;西华门北,则要西山的锐健营选派一千人马驻守;东华门要步军统领衙门派兵驻守。所有入城兵丁都要自带帐篷,准备露营。”
他的话刚刚落音,方苞就写好了谕旨,雍正接过来看过,又亲自用了印玺,jiāo给张五哥。五哥迟疑地接过诏书说:“奴才遵旨。不过东华门和西华门原来都是隆科多管的,原驻兵丁要不要调防?皇上的这个旨令是不是要告诉隆科多?”
雍正知道,张五哥最是心细,怕他看出了自己的心思,便好言抚慰说:“隆科多舅舅这几天还要守灵,他顾不上这么多,就不要告诉他了。现在里里外外的所有事务,都由张廷玉管着,你传完旨后,再告诉张廷玉一下好了。传朕的话,兵马进城后,一切都听他的调度。让他关照户部,粮秣柴炭要供应充足,每个入城的兵士,先发五两赏银,大丧过后,朕还要另颁赏赐。五哥,你是先皇在世时的老侍卫了,你自己先就不要胡思乱想,朕这样做,也是图个平安,并没有别的意思,你去吧。”
这真是一个多事之秋,多事之夜,双方的所有重要人物都在紧张地忙碌着。张廷玉奉旨来到上书房,查问有没有西边的军报。上书房的人说,军报向来是保存在军机处的,这里也没有见到年羹尧的任何奏章。张廷玉脚步不停地又来到军机处,却见这里只有刘墨林一个人在。便问道:“你什么时候回来的?怎么今夜就你一人当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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