雍正皇帝_二月河【完结】(7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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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好嘛,隆科多这一通表白,真可以说是淋漓尽致了。方苞心想,如果抛开别的不谈,只听他这些话,谁能说他心怀异志,谁能说他jīng神不振,又谁能说他不是位坦dàng君子?

  雍正耐着xing子听完了隆科多的自述,不禁哈哈一笑说:“方先生,你瞧,舅舅像是个粗人吗?只怕他比‘细’人还要更细得多哪!就这么点子事,也值得你想了那么多,可真让朕不知说什么好了。朕的xing子你又不是不知道,从来都是天马行空,独往独来,从来也不需要和别人商量。再说,你我是什么关系?谁又敢在朕的面前说三道四地挑拨离间?你知道,年羹尧是朕的家奴,满天下的人也都说他是朕第一信任的人。就是这个年某,去年向朕写了一个密折,那上面有这样一句话,说‘隆科多是个极平常的人’。朕立刻就朱批给他,说你把舅舅看错了,他是个真正的社稷之臣,也是朕的功臣,以后,不许你对舅舅胡乱猜疑!这份折子,现在就存在那边大柜子里,你要是有兴趣,朕马上就取出来让你看看。”

  坐在一边的方苞说话了:“隆中堂,按道理,你和皇上之间的事我是不该说什么的。我也不是依老卖老,非要在此多嘴多舌,咱们都曾经历过圣祖皇帝的晚年,有些事,你记得清楚,我也是永生难忘。当初诸王争位,圣祖爷给你下那个‘生死两遗诏’时,我就坐在圣祖身边。今天我旧事重提,就是因为太后薨逝是件非常的事。十四爷当着太后老佛爷的面,不遵圣旨,无理咆哮,才惹得太后气迷痰涌,突然薨逝的。宫里出了这么大的事qíng,为防不测之变,皇上才急调五路兵马进来护持大内。这件事除皇上以外,只有我一人知道,连张廷玉都被蒙在鼓里。中堂大人,你要是心里有气,冲着我发好了,可千万不能与其他大臣们生分了。我这话,你能听得进去吗?”

  按说,方苞这一席话,大包大揽地承担了责任,台阶铺得够宽了。隆科多但凡有一点自知之明,也应该见好就收,不再说别的了。可他对方老先生的话似乎是听而不闻,还是纠缠不休:“皇上,奴才不是心中有怨气,也不敢对皇上生怨,我只是想不通。军机处的兵符勘合,平日里我几乎是每天都要用的,凭张廷玉一句话,就锁起来不让我见了!”

  隆科多正因为心里有鬼,所以这话越说越远,越说越露马脚。你心里不明白的事,现在皇上自己认了帐,方先生又从圣祖爷的话说到今天的现实,你就坡下驴不全完了吗?为什么还要死死地纠缠呢?果然,雍正的眉头皱起来了,但他仍是带着笑容说:“舅舅,你和廷玉都是朕身边不可须臾离开的大臣,要相互多体谅嘛!他刚才也要进来请安,是朕挡了驾,说你什么也不要管,什么也不要问,赶快回家去好好地睡上一觉。他累极了的人,一时火气大点,说话时不注意,这也都是人之常qíng嘛。你还记得当年在承德时,圣祖爷生了气,他不也是拿出‘太子太傅’的身份,让我们哥几个在戒得居跪了一夜吗?那天,天寒地冻,鹅毛大雪还加着穿堂风,把我们冻得浑身上下没了一丝暖意。你想都想不出来,那是什么滋味!可我们知道,他是奉了圣祖之命的,谁也不敢有一句怨言。所以朕今天要劝你一句,凡事取其心而已,不要过于叫真。你是宰相,宰相肚子里能撑船嘛!当然,这事过去之后,朕也要找他来说说他。你们无怨无仇的,就不能坐在一块好好谈谈?”

  雍正皇帝和方苞这二人,一唱一和,这“思想工作”可也真算做到家了!隆科多今天进宫,其实只是要试试皇上这里的水到底有多深。听皇上把话说到这份上,他不敢再坚持了:“主子教训得很是,奴才今日听了,一肚子的怨气全都随风飘走了。主子放心,奴才抽空一定和廷玉好好谈谈,我们之间也一定能消除误会、和好如初的。主子要没有别的事jiāo代,奴才就告退了。”

  看着隆科多一步步地走了出去,雍正看看方苞问:“如何?”

  方苞神秘地一笑,也同样问了一句:“如何??”

  俩人的这两句“如何”含意完全不同。皇上问的意思是:“你看隆科多像是不忠之臣吗?”而方苞的意思则恰恰相反,他问的是:“你看他的言语行动,像是受了魇魔的人吗?”

  雍正点了点头:“看看,再看看吧。”他从案头抽出一份折子来,“先生请看,这是岳钟麒呈来的奏辩折子。这上边除了说年某人飞扬拔扈,怂恿军士们抢掠民财,滥杀无辜之外,还自请要带领部下的五千人马,横扫青海。还夸下海口,说一定要全歼穷寇。先生,朕还是那句话,你以为如何?”说完哈哈大笑。

  雍正这话虽然是笑着说的,可是,敏感的方苞已经听出了它的重要xing。他欠了欠身子恭敬地回答说:“万岁,军事上的事,臣的确不大懂得,是不是问一下十三爷和十四爷更好。不过据臣从旁观察,岳钟麒既然有志立功,且放胆让他做去,也未尝不可。”

  果然,雍正一听到“十四爷”,火就上来了:“先生,请别再提允禵。朕就是再没人可问,也不会找他。明天朕就打发他到遵化去,让他在先帝灵寝那里,好好地读书思过,他不去也得去!他在青海经营了五年,也没能打好这一仗,足见其无能!所以朕也懒得去问他,朕倒是问了允祥。据十三弟说,罗布既已溃不成军,散在各地,互相失去联络。我们派五千人去各个击破,倒正是大好时机。允祥劝朕准了岳钟麒的本章,可是,朕见年、岳不和,又怕年羹尧多心,先生以为怎么才好呢?”

  方苞一笑说:“万岁不必为此多虑,在岳钟麒的折子上批一句:可仍归年的节制不就行了。这样岳钟麒分享一份功劳,年已得大功,也不能再说什么。而且据臣估计,此时西疆冰天雪地的,年也未必肯和岳争这个差事。臣现在想的倒是银子的事,连年的兵灾战乱,需要的数字很大呀!臣当为万岁预作绸缪,请皇上也要有所准备。”

  雍正听了很是感动,他亲切地对方苞说:“先生,你这把年纪了,还为朕日夜cao劳,朕实在是过意不去。请先回畅chūn园休息,别的事咱们以后再议吧。”

  奋威将军岳钟麒自接到皇上批复后,立即率部猛进。他的这些兵丁全都是百里挑一的jīng壮汉子,又人人都憋着一口气,所以尽管是在冰天雪地里作战,还是横刀跃马,纵横千里如入无人之境。只用了半个月时间,就把罗布藏丹增残部全部消灭,还生擒了罗布的妻女和“十大天王”。罗布化装逃逸,却只剩下十三骑,已不足为患了。一场关乎雍正新朝命运的西疆大战至此以全胜告终。捷报呈上,雍正欣喜若狂,昂首向天高呼:“圣祖啊,儿子托您护佑,替您报了大仇,也总算不负您在天之灵了!”

  年岳报捷的兵报到来之时,已是阳光明媚的三月。人们脱掉厚重的棉衣,换上chūn装,显得分外清慡。这天雍正皇上召集大臣进宫,共同商议大战结束的善后事宜。人要是来了jīng神,心qíng也就格外地好,皇上先发话说:“今日能在此庆祝胜利,上赖圣祖英灵,下仗将士用命,各位也都为胜利出了力。所以今天大家都可以随便一些,不要拘礼,想到什么只管大胆地说出来。集思广议,把这事办得全始全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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