黛玉一边想,一边观察,看见花花绿绿的一群人又往怡红院来了。再仔细看,就见贾母扶着熙凤,后头跟着邢夫人、王夫人、周姨娘和丫环们进院子去了。黛玉又想起有父母的好处来,又泪珠满面。过了一会儿,看见宝钗和薛姨妈等人也进去了。
忽然,紫鹃从背后走来对她说:“姑娘吃药去吧,开水又放凉了。”黛玉不耐烦地说:“你到底要怎么样?催什么催,我吃不吃,管你什么事!”紫鹃笑着说:“好容易才不大咳嗽了,又不吃药了。大清早在这个潮湿地方站了半天,也该回去休息了。”一句话提醒了黛玉,她这才觉得腰酸背疼,不过还是坚持站了一会儿,才扶着紫鹃,回了潇湘馆。
一进院门,看见满地的竹影和苔藓,她不由地想起《西厢记》中“幽僻处可有人行,点苍苔白露泠泠”的句子来,叹口气说:“莺莺啊,你确实是个薄命的人啊,可是你还有守寡的母亲和弟弟啊,可是我黛玉连一个亲人都没有啊!”这时,架子上的鹦鹉见她回来了,“嘎”的一声扑了下来,吓了她一跳,她恼火地说:“找死呢,又弄了我一头灰。”
鹦鹉仍旧飞上架子,开口叫:“雪雁,快掀帘子,姑娘来了。”黛玉用手敲着架子说:“喂食了吗?”那只鹦鹉长叹一声,用黛玉常用的口气,接着说:“侬今葬花人笑痴,他年葬侬知是谁?试看春尽花渐落,便是红颜老死时。一朝春尽红颜老,花落人亡两不知!”这不是黛玉念得《葬花吟》吗?黛玉、紫鹃听了都笑起来。要让鹦鹉说话,需要坚持着长时间的给它说同样的话。这么难的诗鹦鹉都会了,可以看出黛玉每天说多少遍啊。
黛玉让人把架子摘下来,挂在窗外的钩子上。她进了屋子,在窗前坐了。她吃完了药,窗外竹影映到窗纱上,满屋子感觉凉凉的。黛玉觉得很烦闷,就隔着纱窗逗鹦哥,又把喜欢的诗词教给它。
再说宝钗回到家,见母亲正梳头呢。一见她来了,薛姨妈就说:“大清早跑来干什么?”宝钗说:“我来看看你。昨天我走了,他是不是又过来闹了?”说着,她挨着母亲坐下,不由地哭了起来。薛姨妈见她一哭,自己控制不住,边劝边哭。
薛蟠在外边听见了,连忙跑了进去,对着宝钗,左边作个揖,右边鞠个躬,嘴里不停地说:“好妹妹,绕我这一次吧!我昨天喝醉了酒,回来的晚了,路上让鬼附体了,到了家还没醒,不知胡说了什么,连自己也不知道,惹得你生气了。”宝钗刚才还捂着脸哭泣呢,这下差点儿被他说笑了,就抬起头来,朝地上啐了一口:“你这是说相声呢。我知道你嫌我们娘儿两个,是要变着法儿赶我们走呢。”薛蟠赶忙陪笑脸说:“妹妹这话从哪里说起来的,这样说我都没法活了。妹妹从来不是这样胡说的人。”薛姨妈抢过话头说:“你只会怪你妹妹胡说,难道昨晚你不是胡说吗!”薛蟠说:“妈妈也不用生气,妹妹也不用烦恼,从今以后我再不和他们喝酒闲逛,怎么样?”薛姨妈撇撇嘴:“你要能改好,那公鸡也能下蛋了。”
薛蟠一脸正经地说:“我如果再和他们在一起,妹妹就啐到我的脸,叫我畜生,怎么样?现在父亲去世了,我不能多孝顺妈多疼妹妹,反而让娘生气妹妹烦恼,真连个畜生也不如了。”说着说着,他把自己都说感动了,禁不住流下了眼泪。薛姨妈本来已经不哭了,听他一说又勾得哭起来。宝钗勉强笑着说:“你闹够了,又惹得妈哭起来了。”薛蟠赶紧擦了擦眼泪,笑着说:“好,好,不提这件事了。我去叫香菱来倒茶给妹妹。”宝钗说:“我不喝茶了,一会儿就走。”薛蟠又凑上去:“妹妹把金项圈拿给我瞧瞧,是不是该去清洗一下了。”宝钗说:“黄澄澄的,清洗它干什么?”薛蟠又问:“妹妹也该做些衣裳了。要什么颜色、花样,告诉我。”宝钗摆摆手:“现在的衣服我还没穿完呢,不用再做了。”这时,薛姨妈换好了衣裳,拉着宝钗到大观园去了。薛蟠也回自己屋了。
薛蟠还是有可爱的地方的,你看他,生起气来不管不顾,但赔礼道歉也是诚心诚意,又要给做衣服,又要帮着清洗首饰,你说谁还能再生他的气?谁还忍心去打他那张笑脸?
薛姨妈和宝钗到了怡红院,见院子里站着许多丫环|老婆子,就知道贾母她们都在这里。母女二人进来后,大家互相问了好。见宝玉躺在床上。薛姨妈问他好些了吗。宝玉忙着欠身,答应着“好些了”,又说:“惊动了姨妈和姐姐,我真是不好意思啊。”薛姨妈忙扶他躺下,又问他:“想要什么,只管告诉我。”宝玉笑着说:“我想起来,一定向姨妈要去。”王夫人又问:“你想吃什么?等会儿给你做。”宝玉笑着说:“也倒不想吃什么,就是想起那一次做的那小荷叶儿、小莲蓬儿样的面汤好吃。”他说的应该是用面煮的疙瘩汤。熙凤笑着说:“听听,口味不算高贵,就是太麻烦了。”
贾母喊了好几声,让人赶快做。熙凤笑着说:“老祖宗别着急,等我想一想这模子谁存放着。”问了这里,又问那里,最后还是管金银器皿的仆人把模子送了来。看来,贾府物资管理很混乱啊,也许是因为财大气粗不大在乎这样的东西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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