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这是宋史_高天流云【完结】(12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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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分析一下这件事,似乎完全是个个案,像他这样突发奇想,除了自己以外,连个同谋都没有就敢去颠覆大宋,从赵光义的嘴里往外分食吃,怎么看都怎么是一个地道的疯子。但问题不在他的IQ指数上,而是要想一下,为什么他能一路行骗,仅仅凭着一匹官马,以及“朝廷使者”的名头就能把那么多的沿途官吏都玩弄于股掌之中?甚至到了边镇,一句话就把全部武将都上了绑,差一点就全砍了脑袋?

  而且要qiáng调的是,这些职业玩刀子的人不仅没敢反抗,就连怀疑都不敢,如果不是刘文裕想拉关系走后门,就真的被集体拿下冤杀了。

  为什么呢?要知道,这时只不过是太平兴国三年,也就是赵光义刚刚当上皇帝不到两年,难道武人就已经混得这样矬了吗?

  事实上,是早就这样矬了。众所周知,宋朝的武将没地位,可谁也想不到他们竟然是以这样的速度失去地位的。

  有一件事,足以说明问题。

  话说有能耐的伙计连老板都得另眼看待,那么给整个国家守大门的将军又应该有什么样的待遇呢?别说之前的五代以及大唐,就算是一手创立宋朝兵制、打压武人气焰的宋太祖赵匡胤,都对边境上的军队实行“一国两制”。

  边防军可以随意动用当地的财政赋税收入,可以独立从商盈利,不仅可对内,对外和异族jiāo易也可以,而且一律免税。并且可以随意动用得来的钱招募勇士、收买间谍、奖励士卒……总之想怎么样就怎么样。这都不算,赵匡胤还在开封城里给这些边关大佬们修别墅,规格之高连施工的官员都看不过眼上报——这不对,都超过皇室亲戚的规格了!

  赵匡胤却大骂——不懂就闭嘴!边关将士远比什么皇室重要,“急速造来,无使复言!”

  到了赵光义时代又怎么样呢?在他刚登基时,不超过一个月,边关就出事了,而且是最恶劣的那种。不是被外族攻破,而是边关将领们窝里反。

  瀛洲防御使、监霸州军马仁瑀,擅自命令部下出边境掠夺,选择的出境口是齐州防御使、判齐州李汉超的地段。这就出事了,马仁瑀不地道,抢了李汉超的口中食不说,还给李汉超吃了个大苍蝇。因为事后契丹那边必定要报复,可找谁呢?只能是李汉超。马仁瑀整个白占了便宜,还把李汉超当傻子耍。

  李汉超恶xing勃发,马上就找马仁瑀火并。这时新皇帝赵光义出面了,他不打不骂,不急不躁,相反选择的办法非常温馨,充满了以前晋王的仁者风范——他派人分别给马仁瑀和李汉超送去大批的金银缎帛,并且摆酒给两人说和调解。

  矛盾是暂时的,友谊是长久的,和谐是必需的。于是一场边关火并就此平息。事qíng过后,赵光义才找了个机会,把马仁瑀调到了辽州,让他们俩离远点。

  以上的事qíng,似乎表明了赵光义是个相当可人的领导,至少比他哥哥要温柔多了。但是,历史证明,武将们把事qíng给做错了。是的,没有证据能证明这件事是马仁瑀、李汉超,甚至更多的武将们合伙演的一出戏,用意就是要给赵光义一个下马威,让新皇帝知道些好歹,从而捞到更多的好处。

  更没证据能表明,这件事之后武将们都很开心,因为他们的目的达到了,皇帝还真的是蛮上路,他们惹祸可皇帝摆酒,面子大得没话说。

  事实是这直接给赵光义敲响了警钟,让他刚上任就不得不对武将们重新审视。而且,“豪勇”的武将们忽略了一个至关重要的事实,赵光义不是怕他们,而是在乎这件事对他的“国王之梦”的影响。

  那时远征北汉的禁军还没回国。

  想想看,国内的事qíng还没全搞定,禁军又都在国外,边境再出事,那就真的外焦里嫩彻底歇菜了。所以,赵光义只能选择保持晋王的老面孔——我忍。

  但事qíng没完,时限转眼就到。转过年来,潘美、党进刚刚回国报到,赵光义就立即变脸。他向全国所有的节度使们下达了一条死命令。

  令——天下诸州把各节度使子弟的名单全部上报,然后按名单要人,限期到京。一共有一百多人,把这些高gān子弟都补充到殿前司去,去gān一些承旨之类的贱职,就此圈养。

  这是在做什么呢?对,人质。赵光义已经把部下们当成了各封建属国,要他们送自己的儿子进京为质,以后听命令服指挥,就一切都好,不然你们的儿子们就会人头落地!

  是可忍,孰不可忍?!

  职业军人们本已经开始淡泊的血xing杀气被空前的危机感再次唤醒了,每个人都不自觉地握住了刀柄。那是我的儿子,我的长子!我一生刀头舔血,九死一生,为的是什么?难道不是封妻荫子吗?可现在居然连儿子的命都要保不住了!谁知道这个变脸比翻书还快的新皇上什么时候会彻底翻脸,与其那时受苦,不如这时痛快!

  但榜样的力量是无穷的,这时京城里出现了一个被当时的士大夫们所激赏,更被后世的文人们全体称颂的“文明”之举。

  国家的第一军人枢密使曹彬,无论什么时候,走在哪条街上,只要迎面遇到了士大夫们,他一定会“引车避之”。

  武人们的领袖也低头了,而且据说是心甘qíng愿的……这是怎样的一盆凉水啊,浇得宋朝全国的武人们都垂头丧气,心灰意冷。就从这时起,掌管全国军务的枢密院的地位,从五代时的领袖朝廷,到宋初时与中书省分庭抗礼,到这时就只能退居次席了。

  这是好事吗?是,或者不是,没法讨论。就像几十年之后的“澶渊之盟”一样,一百年间的和平是好事吗?是吗?不是吗?要说好,百年无战事,上帝啊,放眼全人类的整个历史,有过这样的太平日子吗?但它直接的后果是把宋、辽两国都彻底养成了肥猪,只要出现一只野láng,就都成了盘中餐口中食,两国的皇帝哪个也没跑了,都亡国为奴了……至于他们治下的黎民百姓就更没法看。

  所以,这时赵光义的所作所为,曹彬先生的谦恭退让,都功罪难说,对错莫辨。反正事qíng就是这么发生了,军队里的人变得贬值,他们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那些只会说些之乎者也,然后用一撮shòu毛在宣纸上画线条的文人们步步高升,飞huáng腾达。

  有的人忍了,可有的人站了出来。那是名将曹翰。他站在赵光义的面前冷笑着说,作诗有什么了不起的?以臣看来,那些酸丁们写得还远远不够瞧!请听为臣赋诗一首——曾因国难披金甲,耻为家贫卖宝刀。他日燕山磨峭壁,定当先勒大名曹!

  好诗!赵光义击节叫好。诚然,名将曹翰文武双全,而且人生经验丰富,随便意与气合就能酿成佳句,但赵光义只是叫好,完全无视诗中的愤怨之气,他转过身来就再次向文人加恩。

  没过多久,宋朝在太宗年间的第一次科考就开张了,并且“一举首登龙虎榜,十年身到凤凰池”——凤池,中书省、宰相府也。也就是说,区区十年之后,这些考中的举子们就能当上宰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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