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这是宋史_高天流云【完结】(15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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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进入五代,天下分崩离析,中原动dàng,可是河套之地牢牢地掌握在党项人的手里,还把陕西北部的盐州、延州两地并入,变得更加庞大。

  到了北宋初年,这一片土地已经在党项族人手里经营了近两百余年,牧场广袤,牧养无数牛羊,出产名种战马,与汉地jiāo界,胡汉两种生活方式并存。其中党项的农耕极为发达,与宋jiāo界的七里平等地,放眼望去,皆是党项人的储粮之仓。尤为可贵的是,其南部更出产当时可以作为货币流通的上等青盐,且产量巨大,一年能出产近一万五千斛……这是一片多么富饶神奇的土地啊,历数中原诸州,能不能再找出另一块物产如此齐全,地域如此广大的土地呢?

  能吗?!

  如果你是赵光义,这样一份旷世厚礼从天而降,你要不要呢?

  要?还是不要?

  在当年的大宋朝堂之上,能瞬间把这问题返回到最初的取舍点上的,不是一位超敏锐的政治高手,就是一个品牌纯正、无可救药的傻子。

  抛开定难五州的丰富物产不说,光看它的地理位置,就必须得牢牢抓住,绝不放手。

  银州——今陕西省榆林市横山县党岔镇;

  夏州——今陕西省榆林市靖边县红墩间乡白城子村,回到五胡乱华时代,这里就是匈奴人赫连勃勃所建大夏国的都城“统万城”;

  宥州——今内蒙古鄂托克前旗城川镇;

  绥州——今陕西省榆林市绥德县;

  静州——有些争议,指认最多的是今陕西省榆林市米脂县(李自成故乡)。

  翻开现在的地图,这些地方都压在大宋国都开封城的左上方,直接威胁到关中平原。关中,赵匡胤曾经设想迁都到这里的长安。这样,问题就简化了,如果定难五州有人作乱,大宋国陕西境内的永兴、鄜延、环庆、秦凤、泾原、熙河等六路经略都将不得安宁,其辖区的金明、塞门、承平、平戎等三百七十余砦,屈丁、安定、定远、安塞等三百五十堡更要时刻备战。

  所以,谁如果想不要它们,那他纯粹是个疯子、傻子,甚至是一个卖国贼。

  但是请留意,这时如果有人神qíng呆滞、目光闪烁、全神贯注地思索,还在念叨着要还是不要,那么这个人就真是太……不好说,不能说他有多聪明,起码是很理智。

  因为你用最笨的办法想一下啊,这样的好地方,为什么当年的太祖皇帝赵匡胤就没伸手呢?再往前数,为什么连天可汗李世民也仅仅是在那儿设立节度使的职位,并且随便当地人“恤其家属,厚其爵禄,听其招募骁勇以为爪牙,凡军事悉听其便宜处置”呢?

  因为“羁縻”。

  “羁”——马络头,即“马嚼子”。有了这东西,人类才能驯服牲畜。引申到政治手段上,就是派出军队去硬xing压服。

  “縻”——牛缰绳,和“羁”差不多,“马用羁、牛用縻”,但这里就泛指温柔亲切的软招子。不能总打,得在适当的时候,用经济、物资,甚至皇帝的女儿们去安抚一下。

  只有这样,又拉又打,简称胡萝卜加大棒,才能勉qiáng把彪悍难制,又地处僻远的异族人收服。而且小心,这些人时刻都会背叛。就算到了明、清两代,边疆的改土归流都从没消停过。

  但要说明的是,以上种种,都不过是常识。赵光义自幼读书,他父亲、他哥哥当年在战场上抢战利品时,都特意给他一车一车地往家里拉书,这点小科普对他来说真是太儿戏了。高明的人要往深里想,历史只能代表历史,不然魏晋南北朝时,那些胡人还敢梦想到中原来撒野吗?

  赵光义抛开陈旧的历史概念,仔细地分析起这批西夏人无偿送礼的原因。

  来的人是西夏定难军节度使李继捧,他带着自己的全家老小献地归降。明说了,就是想在开封城里当个京官,再不回去。但是里边却另有文章,严格地说,这时他已经被西夏人抛弃了。

  原来的领袖是他的哥哥李承筠,两年前死了,儿子太小,只好由弟弟,也就是李继捧来接任。可惜他不是赵光义,在那片必须很qiáng很bào力才能生存的土地上,没人服他。没办法,篡位就要分生死,眼看危机临头,他突发灵感,想起了在很久很久以前,世上流行过一种保命法则。

  唐朝末年的藩镇时期,混不下去的节度使可以偷偷地跑到皇帝身边宣誓效忠,然后就能良田美舍安度余生。这不是很好吗?于是李继捧就来了个照本宣科。

  很好,综上所述,宋朝的分析结果立即得出——一,假设李继捧是真心的;二,如果他是真心的,那么西夏部落就已经乱了;三,如果西夏部落乱了,那么就必须得抓紧时间了。

  西夏是块超级肥ròu,看看它的四周,东南方是完成了统一大业的宋朝;东北方是当时全世界最qiáng大的民族契丹;西方是繁荣的西域大国高昌;西南方最要命,是他们的世仇,高原上的种族吐蕃。哪一面都是虎视眈眈。你不下手,自有别人下手,你要下手,就必须得抢在别人的前面!

  怎么办?这个时候,难道还允许赵光义犹豫吗?

  赵光义迅速伸手,他赐给李继捧大批金银财宝,给李氏一族在京城盖起了超豪华住宅,然后向党项方面下令,所有李氏族人立即全体搬家,目的地,京城大房子。

  同时派尹宪为夏州知州、曹光实为都巡检使,文武齐备,几乎是在瞬息之间就把当地的“土官”变成了内地xing质的“流官”。

  了不起吧,改土归流在赵光义这儿做得就是快。

  政令发出,宋朝人紧锣密鼓去西夏捡便宜,一切也都进行得非常顺利。党项的贵族们百分之九十九都非常听话,他们俯首帖耳离开了自己祖居两百余年的故乡,跟着宋朝的“护送”军队向开封进发。其中李继捧的叔叔、绥州刺史李克文尤其恭顺,他把唐僖宗赐给党项人创业之祖拓跋思恭的铁券御札都带来了,献给了大宋的皇帝赵光义,以此表示全族改头换面,重新做人。

  看到这里,是不是觉得很眼熟呢?如果把李继捧改成钱俶,把西夏换成吴越,是不是一切就都是夕日重现了?都是主动送上门来,都是举族搬进开封,从此和宋朝的官家们做邻居,一切美满和谐。

  真的吗?

  要注意,这都是对宋朝人而言,请换到党项人那边去思考,他们每一个人都是李继捧吗?内迁的消息就像一只筛子,把党项人中最桀骜不驯的人过滤了出来。

  这一天,银州城有一个刚满二十岁的党项青年,他带着几十个随从,抬着自己rǔ母的棺椁,来到了城门口。他对把门的宋军说,要到城外去给rǔ母安葬。

  理由充分,况且他的身份也不算太高贵,他只是李继捧的一个族弟而已,当时的官职是管内都知蕃落使。

  就这样,他们出了城,然后从棺椁中取出了弓箭兵刃,纵马狂奔三百余里,逃入糙原深处,在现今鄂尔多斯大糙原水糙最丰美的地斤泽地区扎下了营寨。就在这里,西夏人的反抗开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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