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民皆兵不现实,让步兵去围追堵截骑兵难度更大,这都是摆在眼前的现实问题。更要命的是,他现在非常清楚,宋朝根本就没有发动战争的可能!
他完全是在虚张声势,以便为宋朝尽量争得一个能够接受的议和价码。
临出发前,他曾经和皇帝单独相处过。两人各有一句极其重要的话。
赵恒说:“……购买和平的价格上限是每年一百万两白银。”
曹利用的话是:“……陛下别急,臣的侍者里有懂契丹话的,曾经偷听到韩杞对他手下人的话,澶州北营的官兵让他们震惊。这次臣去谈判,会仔细察看对方的军营,如果他们有非分之想,就请皇上派兵剿灭他们。”
之后赵恒没有回答。但是他刚刚出行宫,就被寇准逮着了。
寇准也对他说了一句话:“……皇帝说上限是一百万两,可要是超过了三十万两,我就砍你的脑袋!”然后拂袖而去,再不啰唆。
曹利用感到的却不是害怕,而是难过。
寇准最先的两府职称是西府方面的副枢密使,对他来说是老上级,说什么都得听着。但是这样qiáng悍的威胁,却透出了一个无比真实的遗憾——寇准也在qiáng调和谈的价格了,也就是说,再不是主战!
这还只是他的个人推测,他不知道的是,寇准和赵恒之间也有过几句秘密的对答。
赵恒:“……我要和谈,我要花钱免灾。”
寇准:“反对!”
赵恒:“……?”
寇准:“陛下,这是千载难逢的好机会啊,现在辽国人已经是瓮中之鳖,前面有李继隆的禁军,后边有十五万人的定州大阵,更后边杨延昭都已经杀进辽国境内了!只要抓住机会,萧太后等人就在劫难逃。到那时不仅仅是一劳永逸解除警报,甚至连燕云十六州也都可以收回来,并且让契丹人就此服输称臣!”
寇准越说越是亢奋激昂,他相信,这是每一个汉人所追求的最终梦想,是可以用所有代价去换取的千秋伟业。但是可悲的是,他和赵恒就此变成了两个极端,一个是火,一个是冰,冰火不相容。那一天,寇准只能默默地告退……但是无论是他本人,还是其他的任何人,都不相信他会就此罢休,不然他就不会再是把赵光义摁住听报告的寇准,更不是刚刚还把皇帝“绑架”到前线的这个人!
可是,几乎只在半天左右,他就彻底放弃了眼前这个超级宏伟的蓝图目标。再不提什么打仗了,也不再幻想燕云诸州和长城天险,寇准黯淡地转身走开,所做的唯一一点努力就是警告曹利用,给国家省点钱,别让后世子孙负担太重!
因为,已经有流言出现,说寇准一心一意想打仗,就是想借机独揽大权,不仅把持朝纲,还要以此挟持皇上……
曹利用就是在这种背景下,梗着脖子向辽国叫板。按说他的本意是好的,出发点是崇高的,但是实际cao作起来,就是在找死。
因为他只知己而不知彼。他只知道价钱杀不下去,寇老板会砍他的头,但是根本就不知道辽国方面真正的底细。
比如说辽国近七年来为什么不停地打仗?为什么这一次不管不顾地一再纵深穿cha?这样有决心,却又为什么从最开始时,就通过私人渠道(王继忠)表示和谈诚意?……
这些东西都没搞清,你凭什么和人家谈价钱?
但是不怕,既然自己有了一定之规,铁了心做只不掉毛的大公jī,那么无论对方怎样,都完全是对方的事。这时曹利用开出了价钱,然后就稳住qíng绪,静等辽国人还价。
还价的人选出了意外,不是正使韩杞,却是辽国的“接伴”高正始。此人目露神光,跳出来第一句话就说得杀气腾腾虎头蛇尾。请听:“这次我们大辽国御驾亲征,为的就是关南的土地。如果达不到愿望,根本没脸回去见人!”
隔了一千多年,这句话都能把人气乐了。你回去有没有脸见人关别人何事?真是讨价还价啊,不过买条裤子才能用上这样的手段吧?宋朝就算再善良过度,同qíng心泛滥,也不至于把大片的土地当成遮羞费无偿送给辽国皇帝!
结果曹利用一听心花怒放,南朝文人一瞬间就把契丹人的嘴脸解读归纳成了一句成语——“色厉内荏”。别装了,辽国人心更虚!
利好,立即跟进,曹利用变得更加qiáng硬,他对着高正始,更是对着幕后的萧太后、韩德让以及耶律隆绪,说出了历史记载中的最后一句谈判关键话语:“我来谈判,就随时准备去死。只要你们辽国不后悔,就只管贪婪到底,乱提要求,那么土地你们别想得到,就连眼前的战争也别想停息!”
这一句之后,全体辽国人都就此沉默,什么都结束了。不管是不是巧合,曹利用都正中他们的要害,辽国国家制度,最核心处的那个致命缺陷,被宋朝人抓住了。
一言以蔽之,辽国的死xué就在于它的“军制”,比如说“斡鲁朵”。它就像是汉人曾经有过的藩镇,国中之国,它让辽国始终都保持着旺盛的军队实力,并且同时还不断滋长着辽人“尚武”的风气。
因为它能让士兵们出头露脸,成名立万啊。于是不断地打仗,不断涌现出“英雄人物”,这些人物转过来就手握兵权,于是更盼着打仗,这样循环下去,每打一仗,军队的实权就不断地下放到军队首脑、斡鲁朵首领的手里,辽国的皇帝就逐渐被架空。
这基本也是所有游牧民族的顽疾,不治之症,不仅仅是辽、金,就算到后来的后金(满清)时,都不好收拾。
比如说皇太极在刚刚登基时,得把军权最盛的另三位兄台同时请上金殿,一张龙椅四人坐,才能平稳下当时的局面。说到处理得当,只有蒙古,就像奇迹一样,成吉思汗在最初时就把部落混编成了军队,自己成了军队的唯一指挥者。真搞不懂,他是怎样做到的,既有“杯酒释兵权”的和谐,又能让将领们继续忠心效力,或许这就是他无敌于天下的一大原因吧。
回头说契丹,萧太后和韩德让非常清醒自己的危机,他们打定的主意就是“以战迫和”。一方面不停地修理赵恒,让宋朝从赵光义时代的颓势中缓不过气来;一方面借机向国内“诸藩镇”炫耀武力战功,证明最qiáng的“斡鲁朵”一直都在皇帝的手中(这一点极重要,不久之后,萧太后就要面对当时第二qiáng的斡鲁朵的挑战)。
但这不是长久之道,仗如果总打下去,终有一天“藩镇”的力量会qiáng大到一个难以制伏的级数,而且萧太后今年已经五十一岁了,她不可能长生不死,如果在她生前不能彻底解决这件事,那么等到他的儿子单独做皇帝时,既要面对宋朝的报复,还要紧紧压制国内的诸侯,那样的局面会让她死不瞑目的!
所以他们才会不断地进兵,跳跃xing地bī近宋朝的心脏,用尽办法把宋朝的皇帝bī到必须讲和的地步,而且这个火候、时机还要jīng确把握,因为绝不能决战。辽军这时的战斗力就算不计算士气的话,也只剩下了大约十二万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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