寇准好权,皇帝好什么?周怀政开动脑筋,想了又想,以他在皇帝身边工作多年的经验,终于想出了办法。从这时起,此人躲在皇宫内院,把大宋朝的宫廷内外都搅得翻天覆地。
周怀政的办法在现代来说,俗称叫做“对fèng”。主要手段就是自己是丙,游走在甲与乙之间。对甲说,乙已经同意了,再同时找到了乙,说是甲要他来的。
在古代呢,就更形象些,“狐假虎威”的升级版。两只对面掐的老虎,都面对着同一只狐狸,可在它们的眼里,都觉得该狐狸来头太大,千万惹不得。
具体cao作如下:先是要朱能在永兴军地界内的乾祐县(今陕西柞水)“发现”了天书。这很方便,朱能的职务就是那里的巡检。这样就把寇准推到了风口làng尖上,因为永兴军正是他被贬之后的辖区。请问寇准得怎么办呢?赞成?做梦,寇准是正直的代表,qiáng硬的化身,一直都在批判造神。
那么反对,天书送上门,正好当场戳穿。可这是在找死,近十多年来“天书奇谭”就是宋朝的第一国政,一个落难的大臣敢扼杀天书于摇篮之中,那罪名比欺君还要大,是在欺天!
于是寇准只有装聋作哑,视而不见。老子不管总成了吧?但别忙,在同一时间,周怀政已经找到了皇帝。对皇帝说,天书又降临了,宋朝的好运再次出现,而且这次与众不同,降落点是在寇准的地盘。
试想这时赵恒的心qíng。正在乱蜂蜇头,被“神的报复”吓得心理扭曲,jīng神失常,结果突然再次得到天书……天哪,不会是上天原谅了我,真的写信来了吧?那可是寇准,人家不撒谎的!要么就是另一种qíng况,寇准终于善解人意,懂得体贴皇帝了。寇老醯子有变成寇爱卿的可能。无论哪样都是惊喜,都是救命的稻糙!
于是皇帝被打动,更妙的是,为了保险起见,赵恒还一贯地谨慎了一下。他私下里召见一位大臣(某些记载里说是王旦,但这时王旦早死了),问这事靠谱吗?永兴军降天书,那儿有过这种前例没?
该大臣更谨慎,而且明显地厌恶造神。他这样说:“既然在寇准的辖区,那就让寇准上报朝廷吧。他一向不信天书,如果他都来证明,天下人才会相信。”
结果这句话,就把整件事qíng搞定。
这句话原封不动地飞向了陕西,传进了寇准的耳朵里。只是稍微有一点点的变动,说话的人变成了皇帝赵恒。
这样就相当于寇准突然接到了皇帝抛过来的媚眼。多少年了,自从澶渊之役结束后,他就再也没享受过这样的待遇。一时间都要受宠若惊了。但不忙,无论出于什么目的,第一次的拒绝都是惯例。
寇准摇头,我不信天书,这事我得查。就算是真的,我也不管它。
可远在京城深处的周怀政早有预料,不qiángbī不硬劝,而是出门遛了个弯,到一个王曙的小官家里转了一圈。然后王曙紧急打马出京奔向永兴军,寇准就此被搞定了。
王曙是寇准的女婿,把京城里暗流涌动,王钦若已经失宠很快就会罢相的信息告诉了岳父。多简单,只要您顺从了皇帝的意思,宰相十有八九就会落入您的掌中!
寇准迷茫了,权位与cao守,信念和yù望,这样的对比是多么的qiáng烈,要怎样才能安守志向,做人们心目中的那个“寇准”啊……结果他没能超越自己的宿命和身份。
他不过就是一位官吏,宋朝的一个臣子而已,他的职业就是当官,那么敬业些难道是错误吗?
公元一〇一九年,宋天禧三年三月,知永兴军寇准上报,在乾祐县发现了天书。一个月之后,皇帝赵恒派专人迎接天书进京。宋史中真宗一朝的最后一次天书终于出现了,与前面相比,这是一次彻头彻尾的政治把戏,在当时,看出这一点,并且出于各种目的来反对的人相当不少。各派人物,正邪两面,都有人跳了出来。
包括孙奭和鲁道宗,也包括天书老大王钦若。前两个人的反对是因为一直在反对,后面的那位就是因为自尊心受了伤害。天书一直是王钦若的专利啊,居然被侵权了,而且是多年的死对头。不可忍受,一定要反对。
但是无效,这时全盘失控了,就连寇准本人想反悔都晚了。在他起身去京城之前,他的一个门客曾经最后一次警告他:“此行凶险,您有上中下三策可选。上策,您走到河阳(今河南孟县),就自称有病,决不入朝,只当地方官;中策,就算入朝,也要在大殿之上,公共场合,揭露乾祐天书的虚假,这样才可以保全您一生的清白令名;如果您一定要宰相,那实在是下策,声名尽毁,所得无几,您会追悔莫及……”
寇准大怒,败兴的蠢物,怎知本宰相的抱负!此去可以gān掉王钦若,可以一展鸿图,天书只是暂时的权宜之计,我以此上台,但以本xing办事,我还是我,天下人怎会蔑视我的名节?!
就这样,寇准重回京师,王钦若在当年的七月罢相,他在七月十七日,天禧三年的六月十三日重回相位。天地豁然开朗,命运开始对他微笑了。这时他没有任何一个敌人,放眼望去,皇宫内外,朝野臣民,全都唯他马首是瞻,都是他的盟友。只要善加利用,他就可以既成全自己,又造福苍生,甚至把宋朝重新拉回到巅峰!
千秋伟业,万世传颂,都在向他招手。寇准,你要好自为之啊……
简单说一下寇准的形势乐观到了什么程度。先说他的直系手下,在东府方面,三位副手分别是:李迪、王曾、丁谓。
这三位参知政事,前两人都是状元,分别是公元一〇〇二年、咸平五年(王曾),公元一〇〇五年、景德二年(李迪),在宋史中都是学品兼优的正人君子。如果说两人的区别,那么李迪就是文采风流型的马知节,关键时刻也会变成手榴弹;而把王旦去掉些过于泛溢的仁德和软弱,再加上些圣相李沆曾有的果断qiáng硬,就是王曾。
他们和寇准都是老关系。寇准两次被贬到陕西,李迪就是那边的转运使,在落难中都处得很好。王曾更近些,相当于寇准的门生。此人中状元时年仅二十九岁,当时寇准是宰相,非常赏识他,破格提拔,让他当上了右正言、知制诰,能和皇帝朝夕见面,很快就进入了权力的内层。
但既为君子,就有原则。这两个人虽然与寇准站在了一起,却是“党而不群”的人。也就是说,不是什么事都顺着寇准乱来,人家都有自己的调子。但是下一位,就是既要党,更要群的人。
丁谓。
前面说过,他也是寇准亲手提拔起来的,这么多年以来丁谓知恩戴德,对寇准毕恭毕敬,一心想亲密亲密再亲密,不过这就犯了一个大错误。
寇准是个欺负人的人,要获得寇准的尊重,那实在太难了。历史早已证明,你是他的上司不成,他甚至会找办法搞垮你;你是他的下属更不行,他对你呼来唤去,如使奴仆,如曹利用;你就是皇帝,他都能把你按到椅子里,何况他是你的恩人,而你还低三下四……唯有你既有才华,又有原则(别是个xing,不然就掐起来了),还得自尊自重,这样才能千辛万苦地获得寇准的低头——比如王旦,那过程多艰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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