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这是宋史_高天流云【完结】(2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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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时的局面变得非常的让人撮火,这一对死冤家你能看我,我也能看见你,但是都无能为力。有一首歌是怎么唱来着——你在山涧头,我在山涧尾,日日思君要杀君,共饮一涧水。

  但是就在这样难得的片刻安宁之中,一样隐伏着极大的杀机。随着时间的推移,谁是真正的追击者和逃跑者还不一定。首先刘崇被打散的人马逐渐地再次汇集,历史记载,这天晚上柴荣的命运其实仍然站在悬崖的边上,因为刘崇很快就又有了近一万多人的兵力。而且大家千万不要忘了,在开战之初,刘崇的部队里还有一万多的契丹人。这些力量如果能有效地集结起来,柴荣还是要面临失败。

  那么这些契丹人到底去哪儿了?刚才乱成了一锅粥的战场上始终都没有他们的影子。他们就像是失踪了,就算是现在,北汉和后周都一样找不到他们的行踪。其实很简单,他们已经提前回国了。

  开战之初,契丹的主帅杨衮是很想给刘崇这个契丹皇帝的老侄子出把力的,可惜刘崇根本不领qíng。他一看见柴荣的人马很少,立即就觉得请契丹人来是个大失误。这么好的买卖自己做多好?何必要分赃给别人?于是他非常明确地告诉杨衮,你们契丹人可以休息了,那边有一片高坡,你们爬那上面去,好好看着我是怎么打败后周的。

  于是好脾气的杨衮就都照办了,他始终站在高坡上,绝不弄湿鞋,看完了刘崇和柴荣的全部表演之后,就带着gāngān净净手脚齐全的人马回家去了。

  但是这些后周军队和柴荣都不知道,他们只知道现在本来就不多的人马更加少了。在白天的战斗中,近三分之一的右翼人马在崩溃之后投降了一些,战死了一些,其余的都被樊爱能和何徽带着向后方逃走,虽然已经派人去追了,可是还没有消息。中军和左翼“杀敌一千自伤八百”,也没剩多少,而且都累到了身体极限,这时和北汉人近得呼吸相闻,一旦再次开战,他们一样还是站在刀刃上!

  怎么办?所有人的目光都再次集中在了柴荣的身上。柴荣却沉默着,他望着不远处人影晃动的北汉营地,心中在默默地念着一个人的名字,这个人才会真正地决定这次战斗的胜负乃至整个后周的存亡。

  那就是刘词……刘词,你怎么还不来?

  刘词在当天的半夜时分终于赶到了,他带来了柴荣盼望已久的后援军队,而且还带来了樊爱能和何徽的消息。这两个人一直在不停地逃跑,而且逃跑的决心和表现实在是太不常见,简直让人瞠目结舌。

  首先他们一边跑一边抢劫,见什么抢什么,好像国土已经全部沦陷,得马上备战备荒。然后他们逃跑的意志无比顽qiáng,谁拦着跟谁拼命,柴荣先后派出了好几个近臣和亲兵将官来召集他们回去,结果都被他们一刀一个给gān掉,表现了逃跑到底永不回头的决心。尤其是当他们遇到匆匆北上的刘词时,竟然还把刘词也一把拉住,告诉他皇帝已经大败,前线的部队都投降了,识相的和我们一起逃吧!

  幸运的是这个被柴荣选中jiāo托了整个国家命运的人堪称稳重,刘词不动声色地甩开了他们,一不跟他们走,二不跟他们翻脸,一切都以尽快赶上柴荣为基准。

  就这样,命运再次拯救了柴荣,他在黑夜中再不耽搁,马上向北汉营地发起冲击。这时的刘崇已经彻底没有办法了,勉qiáng接战,一触即溃,那条横在身边的涧水成了绝大多数北汉人的葬身之地,在初chūn冰冷的涧水里,躺满了北汉人的尸体和他们的辎重。

  他们的皇帝却幸运地逃脱了,要说沙场老将刘崇还真是有过人之能,在乌漆麻黑敌我莫辨的战场上,他以六十岁的高龄矫健地飞身上马,骑着他契丹叔叔赠给他的huáng骝马,一路登山越岭,由小路兼程北逃,一直跑回了老家晋阳。

  就这样,刘崇活了,事后他为了纪念这次难忘的北伐之旅以及这些天里发生的种种刻骨铭心的遭遇,他为这匹无比忠贞的救了他命的huáng骝马专门修造了特制的马厩,按三品官的俸禄喂料,并赐号“自在将军”。

  这就是刘崇为了这次战争所做的最后一件事。然后他以为这就算完了,难道不是吗?他败也败了,兵也都死光光了,在后周抢的东西也都留在那儿了,还搭进去了不少的北汉制造的军需,他柴荣还要怎样?一个初出茅庐的小辈打了这样的大胜仗也应该满意了吧?

  但是他万万也没料到的是,他刚刚修好了“自在将军”的马厩,就得到了一个吓得他必须马上哭着喊着叫叔叔救命的消息。因为柴荣根本就不想就此拉倒,他已经带着人马向晋阳开拔,来找刘崇算总账了!

  柴荣来了,他生平第一次带着千军万马来主动攻击敌人。这时天还是那个天,地还是那个地,但是柴荣已经不是以前的柴荣了。而且最重要的是,他带领的军队也与之前截然不同。

  这都源于高平之战过后的一次沉思。

  在自己的国境内把刘崇赶跑之后,人人都以为柴荣会大肆庆祝一下,无论如何这是个地地道道的开门红,这一战打出了士气也打出了威风,尤其是让千千万万的人都重新认识了柴荣。更何况在实际力量对比上,后周也就此把北汉打得再无还手之力,从此以后再也不敢主动挑衅。

  但是不知为什么,胜利后的柴荣闷闷不乐,他整天把自己单独关起来,不知在想什么。

  柴荣在后怕。不错,这次他是赢了,赢得非常的漂亮,当时有多惊险和绝望,胜利后就变得多传奇,让人们认为他不仅高明神勇,而且简直就是奇迹。但他自己知道,这次战场之险,险过剃头,他不止一次地站在了生死边缘,每一次都是他必输必死的绝境……这样下去绝对不行,不是要他每一次打仗都要自己亲自当突击队去玩命吧?!

  那么到底差在了哪里?

  经过冷静分析,首先,他cao之过急了。当时他完全还可以再等一下,尽量多带些军队去迎战。但是他太急于把刘崇赶走了,才有了后来以后周雄厚的国力,而且在自己的国境内,却要以少得多的兵力和刘崇决战的劣势。想一想真是后怕,如果刘词再晚到一天,其实只要让刘崇熬过那一晚,第二天的北汉人就可能会反败为胜。

  更何况刘词还面临过同样逃跑的机会。

  想到这一点,柴荣就又恨又怒。他把自己关起来,主要的问题就是要搞清楚,为什么他的部队竟然敢于这样公开地叛变他,这件事弄不明白,他所有的一切就都是假的。那么是因为他的军队本身就不行?不,柴荣随即就否认了这点。还是这些军队,在父亲郭威还有前辈王峻的手里,就指哪儿打哪儿,绝无折扣,至少曾经把刘崇打得透不过气来。那么为什么换了他就这么费劲呢?

  原因就只剩下一点了,就是他自己不行,不能服众。

  意识到这一点,柴荣非常痛苦。他知道自己先天不足,首先没有战功;二来当王储的时间太短,满打满算不过半年;而最重要的,还是他姓柴而不姓郭(这一点真是无可奈何,虽然历史上也有称他为郭荣的,但是在人们的心中,他始终不像刘承佑接刘知远的班那样理直气壮)。可这能怪他吗?他出生在邢州龙冈,本是个庄园主的儿子,只因为他姑姑嫁给了郭威,而且长年没有生育,才把他过继了过去。那时候郭威正处在人生谷底,别说荣华富贵,就连一日三餐都成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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