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这是宋史_高天流云【完结】(28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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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从御史台开抽,当时的长官是杜衍。杜衍是个两袖清风的好官,他活着的时候“不置私产,第室卑陋,葛帷布衾。”就是没有私家存款、没有大房子、没有好被褥。到他死的时候“殓以一枕一席,小塘庳家以葬。”即没有陪葬,没有大坟。可他最后的官职却是集贤殿大学士、兼枢密使,为宰相,迁太子太师,封祈国公。

  这样的头衔,这样的品德,就算活在无产阶级社会主义的新社会,也是楷模了吧?别忙,再接着看杜衍的能力。杜衍让大宋朝各级官员都恨之入骨,此人的公认外号是“官吏克星”。他什么都懂,谁也别想在他面前耍任何花样。但欧阳修就要从他最qiáng的这一点着手,告诉这位克星,御史不是你那样当的!

  欧阳大才子提起笔来,给杜长官写了封信。主要内容有两点。

  欧阳修解释了一下什么是“主簿”,定义为这本不是言事的官员,是御史台的内务人员。于是定义延伸,即石介的行为就是多此一举,根本没有说话的权力和必要。很好,相信杜衍看了一定会会心一笑;但大才子马上笔锋一转——那么为什么石介还是说了话呢?这正是他的高明和杰出的地方啊!试想他没权力都说话,那么他有权力了又会怎么样呢?对,他会加倍地说、努力地说、忘我地说。这正是一个御史最应该具备的素质!

  于是结论出现:石介不仅不该被降职退货,反而应该正式进入言官的行列,成为御史台的正式员工;

  欧阳修展望了一下开除石介的后果,逻辑如下:现在把石介给退货了,接着还要选人。选的人必须得比他更好。可好的人怎样表现?对,好辩,一定是好说话的。但以石介为例,好说就会被开除,于是再次选才……周而复始,恶xing循环,什么时候是个头儿呢?对,只有等到找到了那些不好说话的“人才”,你们才会满意!可那还是言官吗?!

  于是结论再次出现:马上把石介请回来,官复原职,并且升职,这才会杜绝可能产生的循环式言官失语证的可能……

  不知道杜衍当年看到这些分析的时候是不是脑子很晕,不过事qíng的结果是欧阳修被qiáng力反震,胸闷、缺氧等等头晕迹象都开始出现。因为杜衍的反应是——不用。

  我不反驳、不理会,只是不用你,你还有何话说?老天在上,实在这才是最英名的对策。杜衍不知是从哪里感知到眼前这个毛头小子的真实底蕴,还是说他歪打正着,没心qíng和小孩子一般见识,没理他。反正综合以后三四十年里的事例分析,这才是对付欧阳修的最好办法——千千万万别去理他,不然事儿就会无限扩大,不可收拾,敌我双方都会jī飞狗跳。

  欧阳修的事告一段落,出师不利,休养生息,只好去等下一次机会。他的名头已经打了出去。毕竟让御史台长官低头不语,骂不还口也不是随便谁都能做到的。可是与这个时段站在风头làng尖上的那些人、那些事相比,他还是太渺小了,根本不值一提。

  帝国宰相又换人,吕夷简荣升首相,李迪几乎是自动跳崖,成全了他的首相梦。

  事qíng由当时的一位名臣范讽引起。范讽,字补之,进士及第,论官职,他达到了两府之下的最高等,曾以龙图阁直学士的身份权领三司使,而且长期在御史台工作,曾经一度做到了御史中丞。此人胆子极大,非常活跃,在近十几年以来的所有大事里,都有他的参与。比如,刘娥贬除曹利用,他曾经悄悄地对刘太后说:“今权臣骄悍,将不可制。”他当时的官,不过才是太常博士。

  玉清昭应宫被雷击烧毁,刘娥要重修,他不仅反对,而且还反对追查失职人员,理由是老天爷烧的东西,要是把这结果归于某个人,是篡夺上天的成绩。

  还有无论如何都要把钱惟演赶出京城,不许这个靠裙带关系往上爬的“五代遗孽”当宰相;以及到山东当官时,当地发生饥荒,他把宰相王曾家里的粮库打开了,搬出几千斛粮食赈灾;他甚至还对契丹人叫过板,有一年他出使辽国,路过幽州城北,只见平原旷野,高云长天,突然慨叹:“此为战地,不亦信哉!”

  契丹人不知如何回答,只好默不作声。最近的一次风头,他出在废郭皇后的事儿上。他在吕夷简表态之前,就率先说过,皇后没生出儿子,早就不称职了。凡此种种,都可以看出这个人的xing格——胆大、xing狠、敢做,而且目光敏锐,料事极准。

  他不是顶级大臣,可什么事都敢掺和,并且都赌蠃了。唯独最后这一次,但这也不能怪他,谁在事先时,能知道哪件事才是极限,哪个人才真正的惹不得呢?

  那个惹不得的人,叫庞籍。庞籍,字醇之,单州成武人。及进士第,按部就班熬小官,从县到州再进京,非常规范。按说从哪个角度来看,他都离着前面范讽所惹过的那些人十万八千里远,根本不够瞧。

  惹他就惹了,又有什么大不了?但问题是庞籍主动惹的他。

  庞籍进京之后的官也很杂,开封府、大理寺,最后转到了御史台做殿中侍御史,就是在这个位置上,他把范讽弹劾的。先说弹劾内容,有点绕,容俺细细道来——范讽当时是三司使,以财政总长的身份为左藏库监库吴守则申请升官,理由是监官有方,没丢东西。这是他的职权范围之内,很正常,但是私下里发生了一件事,他又拿出了jīng美的银制鞍勒送给吴守则作贿赂。这就奇怪了吧,大宋朝财政总长啊,居然给下属一个小小的仓库保管员送礼?!

  别急,再看内幕,特别正常。吴守则的女婿,就是导致大宋朝皇帝挨耳光、皇后被废除、大殿门口成菜市场、范仲淹孔道辅被勒令下乡改造的尚美人的异母弟。怎样,七扭八歪,目标准确,一定要和皇宫里最炙手可热的人拉上关系。这也着实地符合范讽一贯的做事风格,胆子大、眼光毒、下手狠,只是动作太快了点,转眼之间耳光门事件发作,尚美人已经出家,成了太上老君的人了。

  注意,截止到这里,范讽还没有什么错犯出来。提拔手下、婚姻自由,这在宋朝都很合法。但要命的是突然之间范讽觉得ròu疼——钱哪,给吴守则的贿赂太多了!怎么办?正巧他离职出京,到兖州去当官。临走之前,他大声喊穷,然后就把翰林院里用白金做的各种器具给拿走了数千两(重量计)。接着三司使大人的经济型头脑自动运转,这些白金被利用得非常划算。

  他从开封带走,一直到了齐州才出手,据说两地的差价又被他赚了不少。以上就是这件事浮出水面的违纪始末。

  稍加分析,看看这事的大小。其实只是鄙视加好笑,贿赂自己的下属,卷带翰林院的金器,哪有半点的使相风度?三司使可是大宋朝名义上的第三高官啊,做成这个样子,为何还不去自杀?于是无论怎样定xing,都不够罪大恶极。

  但结果超可怕。无论是庞籍还是范讽,外加上他们的支持者,都斗得头破血流丢官罢职。先是庞籍以御史的身份进行弹劾,被受理,范讽被紧急召回答辩,结果是庞籍输了,首相李迪亲自判定庞籍所奏不实,被反坐,处罚是迁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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