该死的,弄得跟在境外作战一样的láng狈不堪!
那么要换谁呢?局势要求必须摒弃所有偏见,选出来一个能力最qiáng,对目前危局最有把握扭转的人。谁?大家一致认定——王曾。
但很可惜,他已经死了。
王曾死于宋宝元元年,公元1038年的冬天,也就是一年前。死时就像寇准当年那样的灵异,某天凌晨时分,突然间天上一颗大星陨落,直接掉在他的寝室外不远。他的家人吓坏了,急忙禀告他。这时王曾已经卧chuáng不起了,他淡然一笑:“后一月当知。”
一个月之后,王曾故去。时年61岁。国家追封他为侍中,谥号为“文正”。这是很高的待遇了,但对王曾来说,仍然不够。王曾一生走在两个极端里。一方面功名富贵达于顶点,国家首相、枢密等要职随手可得,一方面却自奉极简,吃的穿的比老百姓qiáng不到哪儿去,请客送礼等官场恶习更别想跟他沾边。
他老朋友的儿子来看他,饭后他送的礼物很风雅,是几轴简纸。世侄很高兴,宰相大人的墨宝啊,可是打开一看,字是好字,纸却是别人写给王曾的旧信纸。这事要正确分析,王曾不是抠门,而是向官场传递一个信息。
在王曾的主导下,政府至少是清廉的,别想请客吃饭送礼。而且历史记载,王曾资质端厚,眉目如画,进退举止温文大度,虽可亲近但绝不敢亵玩。当年的大才子杨亿怎样?敢和寇准没大没小,可面对王曾时始终规矩老实,这就是人格和修养的力量。
有这个人在朝廷里,至少会起到半个萧何的作用。汉相“镇国家、抚百姓、供军需、给粮饷,源源不绝”,王曾至少可以轻松做到前两项,那是难度最大的,至于军需和粮饷,国家朝局稳定了,还有问题吗?
可惜他死了,于是千不qíng万不愿,还是得让那个人出山。虽然那人非常的招人烦,没法让人心服。
吕夷简。
吕大宰相卷土重来,也算是第三次宣麻拜相了,超过寇准,追上赵普,怎一个显赫了得。不过背后的底蕴也再清楚不过,跟前边选的打仗人才一样,都是矬子里拔大个,不是最佳人选。
这些赵祯都清楚,选了吕夷简就得先担心有人找麻烦,他立即就想了那个超级的大麻烦人——范仲淹。没完没了地一定要搞垮吕夷简,只要想想过程,连皇上都头疼。为了一个起码的工作环境,赵祯特意把范仲淹找来,为自己的新宰相做和事佬。
范爱卿,夷简还是有可取之处的,你知道吗?这次起用你,是夷简举荐的啊……却不料范仲淹微笑着回答,陛下,我与夷简只有政事之争,并无私人之怨,现在国事为重,臣知道怎么办。皇帝很迟疑,搞什么,bào烈变yīn险了?懂得说一套做一套了?
紧接着发生的事让吕夷简都不适应,他突然接到了范仲淹的一封信。信里非常诚恳地说,凡为官者,私罪不可有,公罪不可无。以前得罪,全为公事,不意宰相雅量高致,以国家为重奖拔仲淹,深为感谢,望与宰相内外互助,渡过国家难关。
吕夷简看着这封信,心里大为感慨,弹指近两年,今日之仲淹再不是昨日之仲淹了。
但感慨归感慨,他心知肚明,范仲淹的真实目的只有一个。前方打仗,打的是后方的钱粮,大宰相,你要认真办事,别拿国家大事当报仇工具!但无论如何,范仲淹的这个姿态千金难买,吕夷简是个明白人,往后近四年之间,他没做过任何出格的事。
至少是对范仲淹主管的鄜延路。别人就不好说。
宋朝的重心在宝元三年,公元1040年的五月份之后,开始向西北倾斜。可以说举倾国之力去报三川口宋军全军覆没之仇,在这样空前巨大的军、政、财全体动员的qíng况下,范仲淹、韩琦、尹洙、庞籍、种世衡、狄青等人都有了用武之地,在之后7个月的时间里,他们每个人的愿望、努力和遭遇,就是当时宋朝国势的体现。
各有不同,难言对错。
从西北第一高官,陕西经略安抚使夏竦说起。话说大佬很好当,主角才轻闲。越是上层的人物,就越不需要注重细节。
理由就像美国的五星上将麦克阿瑟说的——我只管下令进攻,至于怎样进攻,是参谋们和下边人的活儿,与我无关。
夏竦也是这样,何况这时范仲淹、韩琦等人正从中央往陕西赶,细节根本没法展开,于是百无聊赖,他想出了一个超宏观的对敌策略——诱降赏格。这是宋朝官方赏格的升级版,宋夏战争开始,宋朝曾经下令,无论谁杀了李元昊,就以定难军节度使、西平王等李家世代爵位替换。你杀了谁,就可以继承谁。尤其是党项人内部优先,鼓励西夏方面自己动手。
夏竦为了增加效果,给赏格加了码,他在边境上发了榜文,说“有得元昊头者,赏钱500万贯!”500万……这个数字都多恐怖,可以参照一下《水浒传》里的生辰纲。能让良民铤而走险当qiáng盗也不外乎10万贯,那么增加50倍之后,生xing野蛮,无父无君的蛮夷匪类们会有什么反应?
将心比心,夏竦信心十足,就等着哪一天有人提着一颗血ròu模糊的党项脑袋来领赏,或者好多个党项人提着好多颗血ròu模糊的党项脑袋来争着领赏。管他怎样,是不是真的杀了李元昊,西夏内部都会一团糟,真是妙不可言。
至于赏钱,由于脑袋的辨认难度的提高,或者宋朝的货币外汇的升降调节等不可预知等原因,总会有所变动的。谁让主办方有权解释一切?
主意很美好,回应得也超有创意。党项方面很快就有了反应,居然是李元昊本人亲自回复。他说了:“有得夏竦头者,赏钱两贯!”
2贯VS500万贯,正好1比250,夏竦瞬间沉默,多么严肃的一件事啊,就这样成了笑柄。他终于看清楚了现实,李元昊不仅能打仗,更会开玩笑,是个全面型的对抗人才。
想和此人争锋,只有实打实地做事,别想着歪门邪道取巧,西夏那边儿从来就没正过。
于是办实事的人出场,范仲淹来了。这时有一个原则,你不能在知道了未来的qíng况下,来欣赏一个伟人的登场。身临其境,回放真实,这才能看到当时的边境qíng况,还有范仲淹是个怎样的人。说范仲淹,他在别人的眼里,是一个传说中的惊天动地,又大冒傻气的怪人。
“天”是皇帝,“地”是宰相,此人一门心思地与天、地作对,放着京城里的高官,注定了宰执身份的前程不要,一次次闹事,直到被下放到地方上反省,这样的人在宋朝当时的官场里实在少见。是怪人,还是狂人?反正不是个正常人。
在他自己心里,却是一片黯然悲凉。这一年他52岁了,头发已经斑白,妻子已经谢世,连身体都快垮了,他得了肺病。回首大半生,他早已全盘否定了与那些“黑恶势力”较量的意义,但新的生命却没有开始。可以说这次西夏挑衅,是国家的灾难,也是他个人的机遇。
他应该是满怀着治理国家、安抚边境的伟大目标而来,却没有半点的豪qíng壮志。国家多难,小心翼翼,办实事,哪来的那些làng漫和壮志?在这样的指导思想之下,他看到的边境就是一片荒凉,满目疮痍,尤其是他接的是范雍的班,主管的是鄜延路延州府,这里已经被李元昊打穿了,时刻都面临着再次战乱的危机,他怎能不小心小心再小心?到任之后,他定下的第一个战略方针就是个“守”字。万事先放下,先安定自身才能想到别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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