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这是宋史_高天流云【完结】(35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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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次他得到了最gān脆的一次打击,一直沉默的韩琦终于说话了——如果一定要去河东,我去好了。不需朝廷一人一骑。

  范仲淹彻底崩溃,这就是他的同志加战友,有这样亲密的冤家吗?!怒火郁积,他都快爆炸了,实在没忍住,他转身又回了金殿,单独和皇帝jiāo涉,并且把韩琦刚才的话复述了一遍,这不是国家大臣应该有的工作态度,韩琦小儿,实在过分!

  换来的却是皇帝持续的沉默……赵祯当天没有任何语言或者举止被记载流传下来,当范仲淹走出开封,去陕西方面上任时,没能带出一兵一卒。

  他走了,不管有过怎样的内幕和经过,都成了既定事实。前面第1部分的事qíng依次产生了。范仲淹走后,新政君子们一个个被踢出了开封京城。第一个是欧阳修,他从知谏院下岗,去当河北路都转运使;第二个人是宰相晏殊。

  说来搞笑,这位文学大前辈,竟成了宋朝版的李商隐。李诗人夹在唐朝的牛、李两党中,身为牛党份子,却娶了李党前辈的女儿,弄得终身潦倒,里外不是人。晏殊也是这样,他是范仲淹、欧阳修的大恩人,富弼的老丈人,却对新政半点都不感兴趣。

  于是欧阳修被贬,他很高兴。知谏院方面的孙甫、蔡襄联名挽留,也被他拒绝。这下子谏官们火冒三丈,把他的老底都揭了出来,爆料当年他给仁宗生母写的墓志铭上没注明母子关系,最近还调禁军修私宅。就这两点,晏殊丢官罢职,去颖州当知州,官还没有欧阳修的大。

  第三个人是枢密使杜衍,接着是知谏院里的jīng英,孙甫和蔡襄。第四位大人物在第二年,庆历五年的三月份时产生,韩琦终于也丢官了。或许直到这时,他才会清醒,没有范仲淹,他韩琦算是什么。

  最好笑的是尹洙。这位特别喜欢和范仲淹死掐的人,面对事实,悲从中来,是后悔还是痛苦,说不清,他给皇帝写了封信,哀叹说“昔日见用,今之见疏,”都是您一句话的事啊。

  可让皇帝说了这种话的原因是什么呢?有没有你尹洙的努力啊?尹洙很伤心,过了两年,到公元1047年时他病死了。比他死得更早的是狂热的诗人石介,他给夏竦写了好几百个字,夏竦只回敬了一个字,他就受不了,几个月之后就挂了。

  伟大的文学天才都是这么的脆弱……

  如此这般,事儿还没完。大人物们都搞倒,下面的群众也不能放过。悄悄地说,号称中国五千年历史里最文明、最开明的宋仁宗时代,也曾发生过一起微型的文字狱。

  这次事件和号称宋朝人才储备银行的馆阁重地有关。

  前面说过,馆,指的是宋朝的皇家图书馆。如崇文馆、集贤院;阁,指龙图阁、天章阁等皇宫大内御书房。这些地方都有学士、直学士、侍从等官员,一般来说,有了这种职称,就等于半只脚踏进了两府、两制,就算不能终生富贵,也肯定名满天下。

  这时的馆、阁人才非常的年青,名字和头衔都很多,我们不必一一列举,说的是这个事的经过。盛夏过去,秋季来临,话说宋朝的官员是中国所有朝代里最幸福的,每年有法定节假日77天,注意,这是常设的。还有新增的65天,同时还有一些约定俗成的私人小聚会。

  这次的事,就是京师百司库务每年chūn秋两季都举行的赛神会。这一天里宋朝每个衙门的官员都可以喝酒聊天,随意享受,直到通宵达旦。事儿出在了进奏院。进奏院,顾名思义,是地方呈报中央,中央发给地方的文件联络处。这时的负责人叫苏舜钦。

  苏舜钦很年轻,大约36岁左右,他是北宋史上举足轻重的大诗人。不夸张地说,如果没有后来的苏东坡,他的名字会成为宋朝诗人的代表符号。当天他按照惯例,把拆封废纸卖掉之后,再自己掏10两白银,准备了一桌丰盛酒席。

  物以类聚,他请的都是既年青,又有才,还狂放的人。就是馆阁重地里近期风头最劲的10个。名字还是不列,没有意义,重要的是他们共有一个相同的官场符号——范仲淹所推荐的人。其特点,就是无所畏惧,是那种喜欢把脑袋往láng嘴里伸,再夸耀伤口的人。多刺激,多青chūn!

  不过这也怪不了他们,他们都没走过正常的官职升迁过程,没被“磨勘”过。是新政里“推荐”制度的受益者。之所以被推荐,不就是因为他们年青,且无畏嘛。

  当天晚上,破坏的yù望随着夜色的浓重逐渐升腾,10个生于盛世,chūn风得意的年青书生渐渐地失去节制。他们把唱曲的优伶,侍卫的官吏都赶走,把大门都关上。

  找来了两个军jì。

  放làng形骸,无所不为。他们都喝醉了,最后的余兴节目是做诗。其中殿中丞、集贤校理王益柔成为人群里的太阳,那一晚上的偶像。他变得比李白还要疯狂,诗仙最嚣张时,也不过就是喝醉了还去见唐明皇,他可好,写出了这样两句诗:“醉卧北极遣帝扶,周公孔子驱为奴。”

  皇帝是他的侍从,周公旦孔夫子是他的奴仆!还有没有天理王法?!简直数典忘祖,要知道历代之所以会独尊儒术,罢黜百家,就是因为它对皇权的唯一xing崇拜,让皇帝得到神仙一样的权力,可是小小的王益柔居然全都收了回去。

  这就怪不得别人了,史书上关于这件事,总是会qiáng调一下当时有个小人,叫李定。他想参加宴会,可是被苏舜钦拒绝,于是去御史台告密,真是卑鄙无耻。不过你们没犯事,他能告出什么?身为儒生,这样大逆不道,别人不惩罚,醒来都应该去自杀!

  御史台长官王拱辰闻讯大喜,他连夜上报给皇帝。赵祯的愤怒可想而知,御用文人居然这样回报皇恩!还等什么,连夜抓人,直接扔进开封府,特案特办,从重从严!

  第一次判刑,王益柔处斩,其他所有涉案人员全部罢免,永不录用。第二次时轻了点,王益柔永不录用,这批馆阁人员集体报废,贬到地方上当官,主持人苏舜钦罪加一等,事发在他的衙门里,罪名是“监守自盗”,被贬为庶民。

  他的确是应该区别对待的,他是杜衍的女婿,被看成是新政君子里的核心。就这样,以范仲淹为首的,呵呵,名义上为首的新政君子们从上到下,从头到脚,都被“小人”们踢出了朝廷,其手法gān净利落,合理合法,其结果一劳永逸,彻底胜利。

  与此相对的是君子们集体萎靡不解的脸,我们的失败,是为什么呢?

  这个问题很隐私,在此后漫长的岁月里,这几位万古流芳型的名臣、君子,从来没有在任何场合里公开讨论过,同时也没在各自的文字资料里留载过。

  就算后来名动八表的《岳阳楼记》,也只是抒发自己的人生理想,追求抱负,从没有半点的懊丧、自责,或者对谁的埋怨流露出来。

  之所以会这样,相信也和“君子”这两个中国封建时代里最崇高的名词有关。丢官算什么?君子固穷,安之若素。孔夫子在夸奖最得意的弟子颜回时就说过,“一箪食,一瓢饮,在陋巷,人不堪其忧,回也不改其乐。”就是要这个越穷越光荣的劲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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