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这是宋史_高天流云【完结】(438)

阅读记录

  如果没有前面关于新法的各种分析,单就他说的话来说,的确没什么错,甚至年青人很有激qíng,值得赞赏。但是有了前面的分析之后,就会知道苏轼的立场越滑越远,彻底抛离了自己原来的出身,变成了喝民血、食民膏、奴役百姓为乐的士大夫。

  我们是平民,我们厌恶他!

  抛开这种一千年以后的立场关系,回到宋朝当时的官场。王安石忍无可忍了,小苏同学就算文章好、声誉高,你不好对政府的决策这样明目张胆的抵触吧?

  你终究还是国家公务员吧。

  没别的好说,就算查不出他有什么实际错误,思想意识上造成的不良影响,就足以让他贬职反省。苏轼被下放到江南的杭州,人间天堂一样美丽的城市里去做官。

  是惩罚,但不残酷。

  在宋人文化史上占有非常重要地位的苏轼杭州之缘正式开始。

  接下来的人是吕诲。这位前言官领袖突然间病死了。回忆一下,他在王安石的新政还没有实际公开时,也就是连最初的均输法还没有面世时,就和王安石势不两立了。

  那次著名的弹劾之后,他主动要求外放,绝不和jian邪共处一堂。

  神宗满足了他,让他到邓州(今河南邓县)当知州。按说这地方、这职位都相当的不错。既在长江以北,又没到西北láng窝,非常优待了。可是吕诲感到的不是这些,他越来越愤怒,尤其是看到王安石的新法一个接着一个,没完没了地铺开之后,他的愤怒真正做到了不共戴天。

  生生地气病了。

  神宗知道他病了之后,特意下旨接他回京城调养,什么都不用gān了,一心养病吧。但这不是问题的中心点,心病还需心药治,王安石的新法如火如荼,遍及天下,这种局面一天没有改变,吕诲的心qíng就一天没法好转。

  这就没办法了,难道为了吕诲一个人,去改变国策吗?

  宋熙宁四年年底左右,吕诲在京城病死。他的死,也改变了一个人的命运。司马光。司马光当时在永兴军,知道吕诲病危后,火速赶往京城,去见最后一面。

  当他赶到吕诲病chuáng前时,吕诲已经闭上了眼睛,呼吸都停止了。司马光放声大哭,恨自己就迟了这么一步。可是突然间吕诲qiáng争开眼睛,挣扎着要坐起来,他望着司马光的方向,不管看没看清,说出了最后一句话。

  ——“天下事尚可为,君实勉之!”

  可以想见当时司马光的心qíng,他之所以来,是因为吕诲一直是他的战友。往事历历在目,从立仁宗太子到英宗濮议再到神宗时王安石新政,两人的政见惊人地一致。可以说一直为着同一个目标奋斗。

  现在的局面,可以说他和吕诲都是失败者,王安石胜利着。

  可直到死前,吕诲还这样重托他。这是信任,更是责任,他得怎样做,才对得起一个垂死者的最后愿望呢?

  在这样的局面下,我没法进行什么评判。因为感qíng和对错,有时真是太冷酷了。但为了说明问题,可以试一下。

  比如抛开感qíng谈对错。那样很容易就能得出结论。第一,吕诲到底是好人,还是坏人?第二,他的这种死法,到底是可笑,还是可恨,还是可敬,抑或可怜?

  答案一,一个人的对错,基本上是没法做出总结的。jīng确地说,只能是他在这个时期这件事上,是对的。在那个时期那件事上,是错的。

  只能是这样。而且那种把一生各时期的对错计算一下,来个所谓的盖棺定论的做法更是无厘头。请问你得用什么公式,才能计算出各个时期的正确值、错误值,最后相加减,得出正负数?

  可能吗?

  根据这个原则,吕诲在立太子、濮议时,代表了当时的正直道德观,不阿谀当权者,不向当朝皇帝低头。他是对的,而且相当有种,是个有原则的男人;而他在神宗朝时,面对王安石变法,他的表现,经过我们前面关于新法的一系列分析,可以得出结论。

  他站在士大夫一边,坚持既得利益,阻碍宋朝为了新生进行的大换血。在这个前提下,他是错的。

  这种分析,不仅是针对吕诲一个人,那样根本就不值得在宋史这样全景历史写作中单独论述。之所以细聊,是因为它适用于神宗朝年间的所有人。

  包括王安石一派,包括司马光一派,更包括宋神宗本人。

  现在回到司马光的身上。他离开吕诲的尸体之后,表现得非常反常。按说吕诲用自己斗争到死,绝不妥协的活生生的例子告诉了他,一定要和王安石斗到底。

  天下的事还没有绝望,君实,你要努力啊!

  吕诲临死的呼喊言犹在耳,司马光的反应却是向皇帝写辞职信。他请求政府允许他从永兴军离开,到更远的洛阳去完成一生的夙愿。

  写书。

  去完成那套名垂千古,与汉代不世出的史学大师司马迁的《史记》同样辉映后代的史学巨著《资治通鉴》。神宗允许了,从这时起,司马光就彻底退出了官场。他远远地停留在西京洛阳,冷冷地盯着王安石等新法集团的一举一动。

  静静地等待着翻身复辟的时机。

  这是个可怕的对手,他绝不是放弃,而是审时度势,明白这时的王安石已经不可撼动,那么就绝不再恋战。有时的后退,是一种策略,有时的忍耐,比当场斗出个死活更有力量。

  司马光的事就此告一段落,王安石的敌人们在熙河开边前的处境也介绍到这里。最后还要再啰唆一点。前面我曾经提过的,从神宗朝开始,到北宋灭亡,一共三个主导国运,改变整个汉民族命运的政界大佬之三。

  那个人,已经登上了历史舞台。

  宋熙宁三年,一个兴化仙游(今属福建)的年青人考中了进士。他的名字叫蔡京,字元长,当时23岁。

  熙河之役,是在《宋史纪事本末》里独占一章的重要史事,它很独特,要说明白它,得先知道它包含着什么。

  从狭义上说,熙河开边是指宋神宗熙宁五年五月开始的,由王韶主领征服河湟部吐蕃的战斗。它历时三年,到熙宁八年时,王韶升任枢密副使时告一段落;

  从广义上讲,熙河开边时断时续,要纠缠到北宋灭亡前,宋徽宗崇宁元年(公元1102年)十二月,由王厚主领、童贯监军,再次征服河湟。

  至神宗拓土时,已经过去了整整30年。

  当大祸临头时,之前的每一个举动,都被认为是压倒骆驼的最后一根稻糙之前,无数根稻糙中的一根。河湟之战更是这样,它功罪难言,在史书里它有各种不同的解释评价。到底怎样,让我们用自己的眼睛来回顾审视它。

  在这之前,我们需要先知道战争都发生在哪里,各个地点,各处势力的分布。

  查资料,很容易就会有些答案。比如说,河,是河州,现在的甘肃省临夏市的东北部;湟,指湟州,现在的青海省乐都,在这片广阔的土地中间,还有些别的名字,如洮州,指今甘肃临潭;兰州,就是现在的兰州市;鄯,现在的青海西宁市。

  等等等等,貌似清楚,但不够,它们的jīng确位置,关系到王韶怎样制定征服的先后顺序,得先清楚这一点,才能理解熙河之役是怎么打的,以及这件事的难易。

52书库推荐浏览: 高天流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