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想当年雍熙北伐怎样,只不过30万人左右。毫不夸张地说,这是宋朝有史以来最大的一次军事行动,同时也是空前绝后、唯此一次的攻击。宋神宗压上去的筹码,不仅是军队的数量,更是自王安石改革以来,所产生出的财富。
做出这些决定,宋神宗本人也惴惴不安,他找来了枢密院的人,问你们觉得怎样。军方一片沉默,好久之后,枢密副使孙固才慢慢地说了八个字。
——“举兵易,解祸难。不可。”
宋神宗很烦躁,像是在说服孙固,更像是在说服自己。
——“西夏内乱,我不取则辽国取。难道我们要坐视辽国做大吗?”
军方再次沉默,宋神宗说的是对的,以耶律洪基没事都敢向宋朝勒索土地的贪婪,近于分裂的西夏算是什么?好一会儿之后,他们提出了最后一个问题。
请问陛下,这次西征的主帅是谁?
李宪。
这是宋神宗给出的答案。听到这两个字,军方的代表觉得一阵阵的头晕,好多好多的话堵在喉咙里,一时之间不知先说哪句好。
因为根本就没必要说,这个问题是常识,从古至今从来没有人犯过这种错。李宪,是一位军事型的太监,王韶收复熙河时,曾经做过副手。这是资历,并且不讳言地说,宋朝的太监与唐朝的不同,与清朝的不同,与明朝也不同。他们中间有一些人足以称得上真正的男人。
第四章 真宗朝的秦翰
秦翰谦恭,《宋史》记载他“翰xing温良谦谨,接人以诚信”。秦翰勇武,前后战斗,身被四十九创。在成都平叛时,身中流矢五战五捷,攻克益州,却把战功让给了部下;秦翰坚韧,决定北宋命运的澶渊大战时,身在最前线,七十余日不解甲,直到辽国退军。
当他病逝时,禁军以父兄之礼葬他,他是一位合格的军人。
可就算是秦翰此时复生,也不能担当元丰西征的主帅。枢密院说得好,此次西征是为了平定西夏,这是图谋灭国之举,这种程度的战争,从来没有由一个太监来担当的!
而宋神宗给出的答案,居然是不止一个太监,而是两个,外加一个外戚。
另一个太监是河东军主将王中正,鄜延军种谔由他节制;外戚是高遵裕,这是宋朝此时天字第一号衙内,他是高琼的孙子,高继宣的儿子,论身份是宋神宗的外叔祖。这么大的来头,怎么能落在王中正的下风呢?于是乎泾原军刘昌祚就由他指挥。
五路大军中,只有种谔、刘昌祚是主战宿将,居然连自主的军权都没有。
此时此刻,相信大家都想起了两个人名——王韶、郭逵。他们分别平定了西北和南方,论经验、论能力,哪一点都比上面这五个人qiáng太多,为什么连提都没提过?
这就是命运弄人了,不仅是他们的悲剧,更是宋朝的不幸。
郭逵是注定不用的,哪怕他南征时做得尽善尽美,把jiāo趾杀得jī犬不留都一样。那时他功高震主,不杀他就是恩典。这时带着点小罪名提前养老,说实话是最理想的结局了。
至于王韶,他已经死了,就死在战争爆发的前夕。他以军功报国,收复熙河是多大的功劳,可是在他的列传里,是这样结尾的。
他的朋友多是南方的楚人,所以立身不正。晚年时颠三倒四,像个jīng神病一样,得的病是“疽”,身体溃烂,连五脏六腑都能看见。为什么这样呢?就是因为他杀人太多了……(韶晚节言动不常,颇若病狂状。既病疽,dòng见五脏,盖亦多杀徵云。)
这个世界还有半点的公理道义吗?!
不过这怪不到神宗的头上,《宋史》成稿时,他早就死了好多年了,别说区区一个王韶,就连他本人贵为帝皇,一样被篡改生平。这时我们只需要知道,宋神宗是一个非常认真、谨慎的人,他做出的每一个决定都有他自己的用意。
哪怕是派太监和亲戚当主帅,后面的事实会告诉我们,面面俱到的结果是怎样的。
回到现实,不管谁反对,宋神宗的意志不可违背,人员、兵力、攻击路线、主帅都由他决定,甚至出兵的日期。
宋元丰四年(公元1081年)八月八日,鄜延军种谔突然发动,冲出守地绥德,击破一支西夏军,斩首千余级。开门大吉,神宗却紧急叫停,种谔的老毛病又犯了,其余四路还没有准备好,你先杀出去gān吗?
这就是种谔的风格。他是西北名将种世衡的儿子,老种相公的一切特点在他的身上都得到了发扬,比如白手起家、自力更生。
老种当年手创青涧城,小种建立了绥德城;再比如聪明狡诈不择手段,老种当年连使反间计,借李元昊的手杀了西夏的野利兄弟,小种在建立绥德城时风格也不那么慈善。
绥德城本在西夏境内,由名将嵬名山驻守。大约有300名首领,近2万户百姓,兵力在1万以上。这样的实力比当时的小种高太多了,蚂蚁要搬大象,招数就不能太平常。在一整套的招降手段里,他坑蒙拐骗、笑里藏刀、先斩后奏,把西夏人、自己的顶头上司薛向、陆诜,甚至宋神宗都给骗了。
怎么骗的?无非八个字——“仁不统兵,义不行贾”,这是战场上的真理。因为与这次举国伐西夏无关,所以把细节省略掉,不说。
回到正题,在元丰四年的八月末,宋神宗展开了巨大的地图,向西北方向凝视。一个比雍熙北伐更加庞大、jīng细、有层次感的战略出台了。
抛开一连串的地名、人名,以最直观的方式结构,可以发现宋朝的五路大军在西夏的国境线上一字排开。从左至右,依次是李宪、刘昌祚、高遵裕、种谔、王中正。
看格局,最外围分别是两位大太监,宋神宗还是充分考虑到了谁的战斗力最qiáng,把灵州这个攻击重点留给了刘昌祚、高遵裕两位将军,甚至扫dàng定难五州的种谔也能起到牵制的作用。那么为什么还要把斗志旺盛不可遏制的种谔qiáng行留住呢?
这涉及战略的重点。
主攻在中央,那么偏偏在最旁侧启动,一定要把西夏的主力军团吸引过去。在这个战略思想下,最左侧的熙河兵团李宪部最早发起攻击。八月下旬,李宪出熙河,绕过兰州,向西市新城挺进。行进中,每个宋朝士兵都清楚,他们很快就能遇见西夏人。
因为王韶。
王韶熙宁开边时,把吐蕃人打垮,连带着把西夏人也牢牢地压制在边境线上。巨大的威胁让西夏时刻都警惕着,两方面都知道难免一战,只是时间早晚。
两军相接,宋军名义上是6万余人,可惜只有近3万是宋朝人,另外的3万是原来的熙河吐蕃部人,而遇上的西夏军团是两万余名纯骑兵。内部有问题,面对的是重兵,李宪的任务是必须取得压倒xing的胜利,只有这样,才能达到战前的目的。
激战开始,算是这股西夏军倒霉吧。他们都知道熙河兵团厉害,是宋朝最近一次在实战中有过辉煌大胜的部队,可是很不巧,几年不见,熙河兵团又长能耐了。
不再只是好勇斗狠、血腥拼杀,熙河兵团在旷野中摆下了一个奇怪的阵式。身为开化不久的民族,西夏人当然不知道这阵式的来历,或许连原创者是谁都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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