蔡氏兄弟之才,在某些方面绝不在苏氏兄弟之下。比如说书法、政治才能。尤其是早慧、品质出众的蔡卞。当时是熙宁三年,王安石掌控天下,主持改革,是朝廷第一权臣,他一眼就看中了蔡卞,把女儿嫁给了他。
蔡京几乎在仕途开始的第一瞬间就和宰相挂上了钩,这比考中了状元还让人惊异。只不过王安石是与众不同的,他对蔡氏兄弟的要求很严格。
别想在京城里当太子爷,你们还年轻,都到基层去锻炼吧。
在王安石当政的九年时间里,二蔡奔走在边远州县之间,与高官厚禄无缘。不过这竟然有了意想不到的好效果,当王安石罢相之后,不管是新党还是旧党,都对蔡京兄弟很有好感,认为他们有cao守,淡泊名利,和邓绾、吕惠卿等趋炎附势之徒截然不同。
有了这样的官场评价,再加上王安石的关系,神宗对他们很有好感。在元丰初年,蔡卞当上了起居舍人,蔡京当上了中书舍人。几年之后,当神宗病危时,蔡京高升为开封府尹。
当上了首都市长,职权很大了,蔡确想对付首相,直接找到了他。很多复杂的内幕都转化成了两句话。
蔡确:“我们支持皇六子赵佣。”
蔡京:“好。”
蔡确:“我们对付王珪。”
蔡京:“好。”
蔡确:“明天早朝,我和章惇一起向王珪摊牌,你带人守在政事堂窗外,他敢反抗,你杀了他。”
蔡京有一个极短暂的停顿,“好。”仍然如此回答。
上面的jiāo谈有点古怪,相信大家都看出来了。比如说蔡确为什么会去找蔡京呢?从关系上讲,王珪是蔡京的座师,是官场上非常牢固的嫡系关系。
连当年赵匡胤都非常头疼,弄出个殿试来亲自当老师,拆散这种官场裙带。为什么蔡确视而不见?很简单,有更牢固的关系。
北宋历史上姓蔡的高官很多,比如蔡确、蔡襄、蔡京、蔡卞。其实他们是亲戚,有非常近的血缘。蔡确和蔡襄是同一个爷爷,他们的曾祖和蔡京兄弟的曾祖是亲兄弟。一笔写不出两个蔡字,与这个比,什么座师也没用。
可是还有第二个异常的地方。
蔡京太乖了。无论蔡确说什么,他都满口答应,其听话程度,别说是兄弟,就连上下级都很少有这样痛快。说来这就是蔡京的苦难,同时也是他的特色了。
纵观蔡京一生,他没有根基、没有靠山,从帝国最偏远的小地方考出来,就连王安石看上的也是他的弟弟。这样的出身,想往上爬的话,只好委曲求全。
他非常清楚这一点,从最开始时就半点锋芒都不露出来,和每一个人打jiāo道,都透出来足够的热qíng和周到。久而久之,他形成了自己独一无二的官场存活方式——零拒绝。
这是个非常罕见的特例,俗话说人无钢骨安身不牢,不论是在家庭里还是在社会上,男人要有脾气,女人更要有脾气,不然每个人都会欺负你。一句话,不善于说“不”的人,是没有地位,更得不到地位的人。
那么蔡京的前途会是怎样的呢?会成为一团任人揉搓的面团吗?
这些要拭目以待,一点点地剖析开,才能真正明白。现在要记住的就是他的特色——零拒绝。
可是零拒绝也得有个尺度吧。看看蔡确要他gān的事,那是带人到皇宫深处的政事堂里砍当朝首相,真要是这么办了,别管王珪是不是能砍死,也不管是雍王赵颢上台,还是皇子登基,他本人都是铁定的死路一条。
明摆着是个火坑,蔡京怎么就一口答应了呢?
别急,蔡京现在的肚子都快乐抽了,他以无比、空前、绝后、变态的忍耐力才忍住没笑出声来,平静地把蔡确送走。然后集结人手,携带管制刀具,等着第二天的行动。
第二天,蔡次相、章大人率领了大批手下进入皇宫,与三省、枢密院的大臣汇合,去神宗寝宫前问疾(神宗还有最后一口气)。在神宗的病榻前,大家很安静,退出来之后,蔡确把大家领到了枢密院的南议事厅里。
这时王珪已经快虚脱了,他很老了,又生着病,这样来回折腾,基本就快坚持不住了。偏偏蔡确这时找上了他。
蔡确还好点,章惇一如既往地凶狠,他看着王珪就来气,这个老而不死的家伙怎么看怎么烦人,一次次地想坏事!
说,你是拥立皇子呢还是拥立皇子呢,今天你要是敢反对,要你人头落地!
大厅里鸦雀无声,大臣们都愣住了,大宋朝开国以来还从来没人在办公场所这样威胁过首相,现在皇上病重、首相丢脸,不是真的要出大事了吧。
却看见王珪一动不动地坐在那儿,像是真被吓傻了,好半天没说出一个字来。其实他是快气晕了,一种被恶搞的快感让他想跳起来骂街,也想仰天大笑,大叫真过瘾,太好玩了。
他本身拥立的就是皇子,现在蔡确和章惇拿刀子bī着他拥立皇子,而这个皇子早就确定好了只有皇六子赵佣一人……这不是在开玩笑吧!
同样微笑的还有躲在窗外、带着数十把钢刀的蔡京。以为他真的傻吗?蔡确找到他时,他一瞬间就搞清了这个逻辑,所以才答应得那样痛快。带刀就带刀,进宫就进宫,无论如何这事儿都不会流血,乐得做这个人qíng,把忠心表得鲜血淋淋。
好半天之后,王珪终于缓缓地说出了一句话:“上自有子,复何议?”这句话出口,章惇立即长出了口气,神宗可以瞑目了,皇位没有旁落。
蔡确却勃然大怒,这等于向天下公开,皇位是自然传承,根本没什么拥立之人。这么半天都白忙活了?正想着再做点什么,章惇已经带着他走下一道程序了。
大臣们重新进宫,不管神宗还能不能准确地表达意识,得把由皇六子继位的诏书传下来。当天赵煦终于有了皇太子的名分,走出皇宫时,三位顶级大臣的脸色各自不同。
王珪神色灰败,油尽灯枯,他再也支撑不下去了,很快就将死亡;
蔡确咬牙切齿,意犹未尽,他怎么也没想到老得不能再老、懦弱得不能再窝囊的王珪会在关键时刻变得jīng明,一句话就毁了他的美梦;
章惇意气昂扬,他不管事件里有多少内幕,也不管谁有什么想法,重要的是目标达到了。就像是要让他更兴奋一些似的,出宫门时他迎头遇上了事件的死对头,雍亲王赵颢。
章惇对敌人下手,从来都表在明面上,要赢就赢得嚣张痛快。他迎了上去,大声说:“已得旨,立延安郡王为皇太子。你觉得怎样?”
赵颢马上低头:“天下幸甚。”
哈哈哈哈,章惇大笑离去,他相信这才是处理这类事件的最好方式。就是要摆在明面上,让赵颢当众低头,彻底打倒,以后少了别样的心思,不仅是对国家,对赵颢本人也是爱护。
在他的身后,蔡确仍然贼心不死,他不甘心。这时邢恕又出现了,他的主意真的是很多。他要蔡确向外界宣扬——延安郡王赵煦是他带人进宫bī着王珪同意册立的。不管过程怎样,不管真相怎样,哪怕是谎言,也要不断地重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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