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死了吗?那就全去死吧!
他们冲向达官显贵的家,冲向富商大贾的家,烧杀抢掠,或许燃烧起来的熊熊大火,能让他们冻僵的身体暖和一些。
当然,这里也包括一大批趁火打劫的市井无赖。这些渣滓唯利是图、浑水摸鱼,是这个历史阶段里最可耻的小人。不久之后,他们将会做出更无耻的事。
回到赵桓身边。
宋钦宗走火入魔了,外城失陷的消息传进了皇城,他追悔、检讨、思辨,他似乎看清楚了以往的种种事qíng,还即兴发挥为种师道正名。之后,他冷静了许多,开始为自己的安危着想。
没办法,除了国库和封桩库,他什么都没了。还能做什么?关键时刻,他想起了人民。第二天,闰十一月二十六日的清晨,他下令百姓赴宣德门救驾,看看这几十万人能给他想出什么办法。
那一天,三十多万人拥到了宣德门前,这让赵桓感觉好多了。这些人给他带来了一个消息和一个要求。
消息是金军再一次派来了使者,有四个人,是昨天进城的。他们刚刚进来就被百姓摁住砍成了碎块。
要求是三十多万开封市民向皇帝要武器,城外是敌人,守军不可靠,他们要自己保护自己。
商朝末代帝王纣能在艰险之中释放囚徒,发放武器,让他们去前线抗敌。现在,三十多万百姓向赵桓要武器,这是多么难得的民心士气啊。
如果利用好了,谁说没有转机呢?至少可以多抵抗几天,等待李纲、宗泽等人率领的勤王部队的到来。
可是,qíng况变得很诡异,是赵桓下令召集百姓来想办法的,他本人却迟迟不到。百姓等烦了。在不安中,有些人再次失控。
三十多万百姓用斧头劈砍左掖门,要皇帝出来。皇帝终于出来了,可气氛却变了,本是皇帝与民同忧,一起渡难关,现在搞得像是兵变升级一样,百姓杀到了宫门前,皇帝出来和人民谈判。
赵桓站在城楼上,露腕凭栏大呼:“事已至此,军民打算如何?有谋即献,朕当听之。”
之后,百姓回答了。
三十多万人一起回答,让人怎么听呢?这边答,赵桓去这边谈;那边答,赵桓再跑去那边谈。纷乱中,赵桓神色慌张,他的帽子都掉了。
如此这般,直到散会。百姓灰心丧气地离开了,赵桓浑浑噩噩地回宫了。什么都没有得到,这次集会的唯一结果就是见证了赵宋子孙的láng狈,高高在上的帝王居然会有这样一天。
赵桓这个样子把侍卫气坏了。平心而论,宋朝的皇帝,哪怕是徽宗赵佶都对身边人很好,仁德、宽厚、容忍,这些美德是任何朝代都很少有的。
自汉唐以来,汉朝十常侍做了什么,地球人都知道;唐朝的宫廷里血ròu横飞,太监侍卫是皇帝的gān爹;元朝从来没有融入中原世界;明朝酷吏严厉,宫廷内部什么部门都有,什么样的事都会发生;清朝……他们自已定的称号就说明了一切,除了一个主子之外,全是奴才。
全然看不到半点人xing。
万事都有报应,宋朝皇帝的窘迫让侍卫们愤怒。当时,赵桓身边有三个人,分别是孙傅、梅执礼、吕好问。一群侍卫突然冲了过来,领头的是都虞侯蒋宣,他大声指责,国家到了这种地步,全是宰执信任jian邪,不用好人搞的。
孙傅立即火了,这明摆着是骂他,他是宰执。jian邪……还能有谁,当然是郭京。从严格意义上说,开封外城之所以连一个月都没挺住,最大的原因就是他招惹了七千七百七十八个神仙。可是,难道这样就可以骂他吗?不可以!
孙傅选择回击,他在外面搞出兵变的qíng况下,厉声呵斥蒋宣。
很遗憾,有人拦着,蒋宣没能砍了他。孙傅这个人做事总是失误,有失偏颇,让人恨不得一把捏死他。
可是,他还有另一面。他的故事没完,当他的那一面显露出来时,每个人的心里都有一种说不出的滋味。
回到当天晚上,赵桓赏给侍卫们很多金银酒食,和他们说了很多话。谈到了逃跑,谈到了护卫,可是都没有可行之道。
想让几百名侍卫,或者几千名侍卫扭转乾坤,这是个多么不现实的梦。
当他冷静之后,想到了一件非常奇怪的事——为什么金军还没有进攻呢?最坚固的外城陷落了,守军也筋疲力尽并且哗变了,金军为什么不一鼓作气攻进内城,甚至攻进皇城呢?
一个大臣给出了解释,说金军并不想赶尽杀绝。昨天城破之后,金军不是派来了和谈使者吗?这种时候,宋朝不应该只想着走极端路线,比如全民死拼或者逃跑,而要顺应局势。战胜方都想和谈,战败者为什么要决裂呢?
赵桓觉得眼前的迷雾被拨开了,事实俱在,看来金国人并不是那么凶残嘛。他的内心轻松了些,能思考问题了,比如明天派什么人出城和金国人见面。
他当然不知道,金军没有进攻的真正原因是开封城的老百姓。他们杀了使者,寻找武器,要展开巷战,这些都让完颜宗翰等人深感忌惮。城里有三十多万人口,要是骤然面临绝境,临死反击的话,金军必将付出惨痛代价。
那么,再给出一条活路怎样?让城里的人面临绝境,习惯绝境,进而忍受绝境,是不是更好呢?
绝妙的是,宋朝上层的某些“聪明理智”的人,会帮金军去延伸这种感觉,让他们顺着这个思路去完善所谓的和谈活路。
第二天,宋朝派出了和谈使臣,由济王赵栩、首相何栗担任。何首相磨磨蹭蹭不愿上路,赵桓一连催了他好多遍,他仍然频频回首,就是不走。这真让人为难,国难当头,首相怯懦,让人拿他怎么办呢?
这时,有一个人走了出来,当厅叱骂他:“致国家如此,皆尔辈误事。今社稷倾危,尔辈万死何足塞责?”
这个人姓李,名若水,时任吏部侍郎。
李若水,原名若冰,字清卿,广平曲周水德堡(今属河北)人,生于公元1093年,时年三十三岁。对于他,我没有什么可写的。
每个中国人都知道他的名字,每个中国人都知道他的作为、cao守。那么,为什么要饶舌呢?让历史走下去,让李公自己走近那一天,不是更好吗?
回到当天,何栗终于上马了,他脚软得没法踏蹬,要人扶着,才勉qiáng坐稳。一路上,从皇宫出发,到走出宣德门,他的马鞭居然落地三次。
这样的胆子,要怎样去谈判呢?但是请注意,我只是说这样的胆子,没说这样的人,因为何栗并不是人们印象中的骄横腐朽的老资格文官。看他的履历就能知道,他很年轻,很奋进,甚至很正义。
何栗,字文缜,仙井监(今四川仁寿)人。生于公元1089年,时年三十七岁。他是政和五年(公元1115年)的状元郎,仕途很顺利,第一次东京保卫战结束之后,他成了御史中丞。在这个位置上,他弹劾了六贼之中的王黼,把这个国贼发配出京城,使他在半路上丢了脑袋。
多么大快人心。
无奈时事变幻,这个世界变得太荒诞了,堂堂大宋首相居然变成了一个笑话。唐恪被开封市民追杀,骑马逃命才活了下来;何栗像是去救场一样,火线上岗,接下了这块烫手的山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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