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栗不得不来,城里真的快要被掘地三尺了,没钱就是没钱,他受皇帝、百官的委托,无论如何也得跟金军讲讲价钱,把数目降低一点。
完颜宗翰大怒,亲自出面给宋朝首相上了一课。他问,灭国的事儿你们宋朝也gān过吧,南唐、南汉、荆湖、后蜀什么的,哪次不是破城杀人、抢光杀光,比如灭掉后蜀,你们一连十几年从成都往开封运财宝。现在,我们攻陷了你们的都城,一不杀人,二不进城,要点赔款过分吗?
何栗无言以对。
首相深感羞愧,回城之后加大搜刮力度,首先从官员队伍搜起。自宰执以下未jiāo纳金银者列出名单,看图说话,一视同仁,jiāo钱。jiāo不出?戴上枷锁自己去吃牢饭。
于是,穿官服戴木枷的人在开封城里排成了长队……即使这样,钱仍然不够。
时光飞逝,公元1126年过完了,宋靖康二年(公元1127年)正月初一到来了。这一天,赵桓刚刚起chuáng,突然有人来报,金军进城,直奔皇宫!
赵桓吓软了,这是典型的正月bī债啊。却不料来的是完颜宗翰的儿子完颜真珠,他代表父亲,代表大金国来给赵桓拜年……
宋朝,新年快乐。
赵桓的快乐延续到正月初九。这一天,金人再次进城,传达完颜宗翰、完颜宗望的命令。他们金国的皇帝要加徽号了,在这种隆重的日子里,需要赵桓在场。
金国命令赵桓出城相见。
赵桓在犹豫,宋廷也在犹豫,上次能回来就不错了,这次再去,谁知道有啥后果。但是不去,行吗?……城关既破,人为刀俎,怎一个委屈了得。
第二天,宋钦宗出城。他的预感很不好,似乎知道等待他的命运是什么。
他带着很多人,包括宰执、学士院、礼部、太常寺官等大批官员,由很多侍卫保护,可仍然觉得孤单凄凉。城门处,好几万的百姓来送他。百姓拉住他的车辕,不放他出城。赵桓流泪了,难道他想走吗?
这时,一个名叫范琼的禁军将领出现了。记住这个人!这人站出来对百姓说:“皇帝早晨出城,傍晚就回来了,你们放手,让皇帝走。”
百姓大怒,这是当面说瞎话,一个地道的汉jian走狗!他们骂这条走狗。走狗拔出刀来,砍断了百姓放在车辕上的手。
在城外,赵桓见到了张叔夜。张叔夜拉住赵桓的马头,劝他回去,千万不要去金营。赵桓更加伤心了,他说:“我是为了百姓,我不去,金军会进城杀人的。”
张叔夜痛哭倒地,他是宋朝的军人,他痛恨自己失职。在一片哭声中,赵桓出发了。离去前,他回首人群,叫着张叔夜的表字,说:“稽仲努力!”
这四个字印进了张叔夜的心里,决定了他最后的命运。此时,他分辨不出、也无力去理会“努力”二字的真意,赵桓要他尽快去劳教,还是要他在金军灭国的绝境中为民族搏出一条活路……他只知道自己的心碎了,再也活不下去了。
赵桓第二次进金营,待遇比上一次更差。金国的两个首脑统统不见他,他们在青城所作的准备,只是接待藩属使节的一个仪式而已。
女真人只允许赵桓留下三百人的侍卫以及十七个顶级权贵,里面包括郓王等九位亲王。宰执何栗、冯澥、曹辅,翰林学士吴开、莫俦,直学士孙觌,礼部侍郎谭世绩,太常少卿汪藻,这些人分居在青城斋宫别室。
西厢房留给了赵桓。
这间房里没有chuáng,只有用土坯垒成的炕,上边有两条毛毯,炕前有两只小板凳,连张桌子都没有。白天,赵桓可以在斋宫里随意走动;到了晚上,他的房门会被铁链拴牢。大群金兵围在院子里,点起篝火开晚会,吃喝吵闹。
赵桓极力忍受这种“噩梦”,却不知他这是在提前适应新的生活。
这时,绝大多数的宋朝人仍然不知道女真人在玩什么把戏。抓住了,又放回去,再调出来,这样折腾是为啥呢?女真人在做游戏吗?不,不是这样的,一切都在为抢劫服务。要把这样一座千古名城榨gān,不使用手段怎么成呢。
金国第一次把赵桓调出来,再放回去,是为了让宋朝的皇帝压榨自己的子民,他们坐等收钱;等压榨到一定极限时,再把他调出来,当ròu票,再一次给宋人施加心理压力,这样才能榨出更多的钱来。
这一次,开封城里的搜刮运动更加激烈了,几十万市民被摧残。开封府规定,每五家为一保,所有值钱的东西都得jiāo上来,如有隐匿,奴婢家丁可以告发。
这一条一生效,人人自危,很多有仇的人互相诬告。
这样搞仍然没有搜刮多少钱,无可奈何,宋人做了件超级丢脸的事。总结一下,宋朝搜刮百姓的银子是bào敛、伤根基,搜刮权贵是挖自己的树根,搜刮商人是毁了国之根本。这些搜刮完后,他们开始搜刮勾栏教坊,榨取脂粉缠头钱……这种钱都要,可以说是彻底不要脸了。
全力以赴地做这些事,宋朝官员们的心里并没有觉得有什么不妥,因为他们有一个愿望,要用钱去实现——希望凑足了钱,能让皇帝回城过正月十五。
钱源源不断地送进金营,赵桓每天都在翘首盼望。很快正月十五到了,宋朝的百官、子民们站在南薰门外等皇帝,整整一天过去了,不见赵桓的车马归来。
当天,赵桓在刘家寺。
那是方圆千里之内唯一一座欢乐花园。金军早就听说过中原开封城内的上元节花灯夜,都到开封了,怎么能错过呢?他们把抢来的教坊乐人、花灯彩山运到这里,摆开酒宴,欢歌畅饮赏花灯。
年年岁岁灯相似,此时此刻难为qíng。
不知当时的赵桓是否如坐针毡?
正月过去了,赵桓仍然被关在金营里。这段时间里,开封城内的搜刮进入另一个阶段。钱财没有了,金军开始对宋朝的文物下手。
他们搬走了天子的法驾、卤薄、仪仗、礼器、法物、《礼经》、《礼图》、轩架、教坊乐器、乐书、祭器、八宝、九鼎、元圭、镇圭、浑天仪、铜人、刻漏、古器、秘阁三馆图书、监本印板、古圣贤画像、明堂辟雍图等。
如果要列出清单的话,万字以内很难一一列清。
在搬运过程中,金军特意指出要把苏轼的文集、司马光的《资治通鉴》原件带上,这是重中之重。很懂是吧,这两件的确是宋朝文学艺术、历史研究中的巅峰大作,一群大字不识的女真人怎么会知道它们?很显然,有内jian!
到此地步,开封城油尽灯枯,赵桓已经失去了存在的意义。他本人却茫然不知,仍然心存希望。
二月初五,完颜宗翰和完颜宗望约他去打马球。
马球场上,完颜宗翰和完颜宗望身穿绣衣,纵横球场,挥洒自如。赵桓qiáng颜欢笑,站在场边,等着他们打完球,好说出憋了快一个月的话。
终于,完颜宗翰下场了,赵桓走上去说:“某久留军前,都人颙望,yù乞早归。”一个月了,我想回家。说这话时,他觉得状况良好,此前完颜宗翰是那么有见识、有风度、有涵养,十有八九会答应他这个合qíng合理的要求。退一步讲,哪怕拒绝,也会很温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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