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词激烈尖锐。
也会抱怨,如“……臣犬马之齿已七十,于礼与法,皆合致其仕,以归南亩。臣漏尽钟鸣,犹仆仆不敢乞身以退者,非贪冒也,实为二圣蒙尘北狩,陛下驻跸在外,夙夜泣血,唯恐因循后时,使天下自此失我祖宗大一统之绪”。
他从来就没想过用手段bī赵构做什么,永远都是劝说、感召。
在宗泽留守开封、稳定北方的十三个月里,这样的奏章有二十四封,它们是宗泽生命里最后的印记,记载着他是怎样一步步走向死亡的。
奏章里的急迫心qíng,与他日渐衰弱的身体成正比。
第一到十四封里,宗泽谈论时事,论述哪些事是对的,哪些事是错的。比如赵构曾经突然脑残,和他爹一样宣布解散勤王部队,理由是两河地区的民兵们假借勤王的名义,实际上都是些盗贼。
还有比这更白痴的吗?两河地区还是宋朝的吗?那是金国的土地。哪怕那些民兵真的去偷、去抢、去杀人放火,碍着姓赵的什么事了?
杀得越多,抢得越多,越光荣!
宗泽为这事和赵构书信往来辩论了好久,告诉这傻孩子千万别这么gān,失去民兵,北方就会立即崩溃。别说保两河了,连开封都会出事。
之后,宗泽的实力迅速壮大,连战连胜。他的奏章里大多记录着部下的战绩、形势的好转,如拥有十多万部下的丁进,愿负责开封的城防;李成愿在赵构回京之后扫平两河敌寇;实力最qiáng的杨进会率领百万大军迎回徽、钦二宗。
最著名的是第二十一封奏章,他写道:“……京师城壁已增固矣,楼橹已修饰矣,龙濠已开浚矣,器械已足备矣,寨栅已罗列矣,战阵已阅习矣,人气已勇锐矣,汴河、蔡河、五丈河皆已通流,泛应纲运,陕西、京东、滑台、京洛北敌,皆已掩杀溃遁矣……但望陛下千乘万骑,归御九重,为四海九州做主耳。”
话说到这一步,真不知道宗泽还能再说什么,而赵构想拒绝的话,又得怎样说。事实上,赵构真的没法回答,他刚开始还赞赏、勉励了几句,后来gān脆一句话都不说,让宗泽不停地写信,不停地发问。每一次,宗泽都呕心沥血,集聚了全身力气,可总是会面对空气。
空dàngdàng的……像坟墓一样憋闷!
宗泽终于承受不住了,他是一位老人,一介文官,身体本来就一般。近两年以来,先是金军灭宋,接着独自抗争,进开封城恢复两河,这些不仅使他劳累,更让他忐忑、震惊、激愤,各种复杂的qíng绪涌上心头,无止无休。
人老了,活的不仅是身体,更是心qíng。宗泽在这种困境中,还得面对皇帝对自己的冷漠,他的报国热qíng变成了忧国伤痛,之前有多么热,这时就有多么冷。他病了,忧愤成疾,后背发疽……临终前,诸将围绕在宗泽的病榻边,听他说出最后一句话:“我以二帝蒙尘,愤愤至此。汝等如能歼敌,则我死亦无恨!”
众将痛哭失声,齐声回答:“敢不尽力。”这些人里就有年轻的岳飞。他们听到宗泽微微叹息道:“出师未捷身先死,长使英雄泪满襟……”弥留之际,他突然三声大叫:“过河!过河!过河!”
宗泽死了,没有一句话是说自己家里的事的。
第八章 建炎南渡
宋朝官方对宗泽的死致以不那么沉痛的哀悼……因为治丧的规格实在太低了,只追赠了观文殿学士、通议大夫,谥号忠简。
“忠”不必说了。“简”,一德不懈曰“简”,平易不訾曰“简”。平时还行,可这是宋朝北方唯一的屏障好吧,国之一人的实质存在,居然这么打发。
尤其是“简”,在世俗的解释里永远都是一根筋、粗bào、不识大体等稍带贬义的词汇。至于说学士、通议大夫,这些头衔更是垃圾。学士不加大,太监都不怕;大夫还不错,和侍中比一下怎么样?
难道宗泽还比不上夏竦之类的抗夏废物吗?
啥都不说了,谁让这时的赵构还处在婴幼儿期呢,二十二岁了,还是没长开。接着,他确定了宗泽的接班人。本来有个现成的,宗泽的儿子宗颖。
宗颖一直在父亲的幕僚里,在开封城里有很高的威望。如果选他的话,至少百万民兵武装都会很安定。可赵构否决了,理由很光明正大,开封那么重要,难道管理员要世袭吗?开封城只有一个世袭的头衔,那就是姓赵的皇帝!
这一点倒是对的,可赵构接下来派过来的第二任留守长官实在让人胆寒。没错,百万民兵第一感觉就是很冷。
派来的人叫杜充,相州(今河南安阳)人,嗯,和岳飞是老乡。此人进士出身,靖康初年时任沧州(今河北沧州)知州。就在这儿,他gān了一件让建炎集团高兴、平民百姓痛恨的事。那时,辽国灭亡不久,燕云十六州落入金国手里,奴隶制社会的女真人根本不懂得人口的重要xing,他们只知道人多了,吃的就多,还不如少点。
于是杀人,一时间,燕云地区的汉人向两河地区逃难。当他们逃到杜充的地盘时,惨案发生了,杜充说这些都是外国人,是不安定因素,得全部杀掉。
是全——杀——掉!
联想前些天赵构宣布解散民兵,这样的人,是多么合乎建炎集团的胃口啊。
杜充进开封,立即和百万民兵势成水火。再不是友军了,而是敌对。关于这一点,很多历史学家将其总结为人品。
宗泽威望高,人品好,把各种力量都团结起来;杜充没人品,没威望,所以不孚众望,没人理他。这实在太表面化了。
宗泽一直以来都是正面人物,他团结百万民兵的那一幕更是为人称道。可是换一个角度看,你会发现他坏了大事。当宋王朝腐败堕落、烂到没救时,百万民兵自发形成组织,保家卫国,这是一个多么美好的新生状态啊!如果宗泽不是凭借他的个人威望去收编他们的话,很有可能在短时间内,一个新的王朝就会诞生。
不管封建王朝是不是注定了都要腐烂变质,但至少每一个王朝刚出现时,还是清新而富有qiáng力的,而且,压力越大,王朝的力量也会随之增大。
可宗泽把他们都收编了……收编之后,还以此为最大的倚仗,去感召赵构,让他回来。试问哪一个封建王朝的皇帝会投奔民间武装呢?这本身就是两个极端,水火绝对没法相容。
宗泽不招人疼,难道不正常吗?要命的是,他自己从来都没意识到这些。
回到杜充,这人是一个标准的国家gān部,做什么都以上级的意志为准绳,他心里想的是怎样完成皇帝下诏书都没办到的事儿,比如解散民兵。可是要怎样解散呢?一百万啊,这么多兵挤在开封周边,就算按照命令有步骤地往外疏散,都不是短期能办到的。
难办吗?那就换个方式。
在杜充用他的方式解决开封城百万民兵之前,先说一下民兵们在开封里是怎样分布的。王善的人叫后军,驻扎在开封城东的刘家寺;张用、曹成、李宏、马友等人的部队叫中军,驻扎在开封城南的南御园;岳飞、桑仲、马皋、李宝等人的部队驻扎在开封城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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