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他没有发作,他知道曲端的价值,这是一位有着卓越战绩的旗帜xing人物,临决战而废主将,是再愚蠢不过的事了。
可随后他就看到了两件蠢事!
第一件事,陕州陷落。
当时,西北重镇京兆府、凤翔、延安等地落入金军手中,西军主力由张浚节制远离战场,积蓄力量,为决战准备,没有及时出兵。但是,战争仍然渐渐向有利于宋朝的方向发展,当地的民兵、部分西军自发组织起来,收复了许多城镇。
其中,西军大将李彦仙战绩彪炳,他以一己之力震撼宋、金两国的上层,收复了控扼陕西、河南两地jiāo界处的重镇陕州。
此后,他以陕州为依托,与金军前后jiāo战两百余场,多次重创金军。消息传出后,整个东南士气大振,连赵佶都说:“近闻彦仙与金人战,再三获捷,朕喜不能寐。”
金国方面震惊,令完颜娄室亲自率主力军攻打陕州,一定要拔掉李彦仙这根钉子。陕州陷入苦战,李彦仙部再骁勇顽qiáng,也要考虑兵力对比qíng况。他向张浚紧急求援,张浚飞鸽传书,命曲端率军援助陕州。可是,威武大将军再一次选择xing地执行,还是不听话……
到建炎四年(公元1130年)正月,陕州的宋军弹尽粮绝,全军只能吃豆子,而李彦仙本人只喝豆子熬成的汤。到了这一步,李彦仙仍然拒降。
正月十四日,陕州陷落。李彦仙率部巷战,“中箭如猬”,左臂重伤,最后投河而死,壮烈殉国。他手下的五十一员战将一同战死,无一人投降。
消息传来,张浚气木了。曲端见死不救,抗命不遵,眼睁睁地看着同胞殉难……这是比懦弱、怯战更可耻的行径,简直是在谋杀自己的战友!
而这只是为了保存他自己的实力。
这种行为放在任何一个时代,都只有一个结果,军法从事,斩首示众!可是,形势比人qiáng,曲端的威望、实力实在是太高了,张浚忍无可忍,可还是忍了。
一切为了决战。
紧接着又发生了另一件事。完颜娄室攻破陕州之后,迅速西进增援撒离喝。啼哭郎君这段日子哭个不停,他被吴氏兄弟里的哥哥吴玠摁在彭原店一带bào打,马上就要挺不住了。金军第一战将bī近,吴玠并没有慌,远在后方的张浚也很镇定,因为曲端就坐镇在吴玠的后面,这一次他不再是友军,而是本部下属,无论怎样,威武大将军都不会再视而不见了吧。
可曲端偏偏又一次啥也没看见!
他主动后撤,把吴玠孤立在前方,把一条宽阔无比的直通道让给了完颜娄室。完颜娄室毫不迟疑,迅速迂回到吴玠身后,与撒离喝前后夹击,把吴玠包成了饺子……吴玠的战斗力是惊人的,如果把南宋所有武将排名的话,他可以排进前三名,只排在岳、韩两人之后。
吴玠突围而出,回到后方与曲端大吵一架。曲端真的很牛,做出这种卑劣的行为后,居然理直气壮地贬了吴玠的官,理由是吴玠目无长官。
还能说什么呢?威武大将军真的太威武了!
张浚还是没有处罚他,仍然为了大局着想而选择了容忍。大战临近,只要曲端能配合他,打赢这关乎国家命运的一战,其他的都是细枝末节。
可在之后的军事会议上,曲端讲了这样一番话:“决战必败,西军应该卧薪尝胆,厉兵秣马,十年之后才能考虑反攻。”
十年……上次不是说只要几年时间吗?
至此,张浚终于对曲端彻底失望了,他再也找不出半点理由来容忍这个人了。张相公不是没有杀过人,只不过是还没有在西北见过血而已!
曲端却一点都不在乎,他沉浸在每个人都对他让步、对他无奈、不断讨好他的梦境里,以至于几天之后,他犯下了这辈子最严重的错误。
几天之后,张浚命令西军向陕西关中平原的富平一带集结。富平,稍懂军事的人看一眼地图,就会知道这里有多重要。
“……富平,石、温周匝,荆、浮翼卫。南限沮、漆,北依频山,群峰险峻,环绕如城郭……水陆之险皆备,有主客劳逸之殊,据险以固,择利而进,设有犯者,可使片甲不还。”(《富平县志》)
张浚看中了“主客劳逸之殊”这一点,他要抢先占领这块战略要地,以逸待劳,以主欺客,压服完颜娄室。命令下达,西军中的永兴帅吴玠、环庆帅赵哲、熙河帅刘锡、秦凤帅孙渥都迅速赶往集结地点。与此同时,宋军的后勤部队火速赶往这里。从四川至陕西,绵延数千里,粮糙钱帛堆积如山,数量庞大的转运民夫将这些军用物资运送至此。
这些民夫在西军军寨旁边另立营寨。
一切如火如荼地进行着,唯独看不到威武大将军和泾原军的身影。这是个地道的疯子吧,如此军令,如此会战,他居然还敢不听话!
张浚找上门去,问他搞什么。曲端的回答居然是“你必败”!
这是一个军人该说的话吗?感觉必败就可以不听命令,不上战场吗?张浚气乐了,简直是怒极而笑,昏头涨脑地问:“要是不败呢?”
曲端很冷静,说:“你若不败,我割头给你。”
张浚说:“你敢立军令状吗?”
曲端提笔就写,没有半点含糊。
张浚仔细地收起了军令状,告诉他说:“很好,如果我败了,我也割头给你。”
直到这一刻,曲端仍然认为自己是安全的,张浚不敢把他怎么样。可惜的是,张浚直接解除了他的职务,把他一贬到底,让他去阶州“闲居”。
他成了一个无业平民。
而他一直保存着实力、依为靠山的泾原军,并没有搞出兵变之类的事来为他护驾。这真是个无可救药的蠢人,他为什么就不睁开眼睛看一下呢?
吴玠已成张浚的亲信;孙渥是张浚一手提拔起来的;赵哲是第一时间向张浚靠拢的;刘锡更不用说了,连同弟弟刘锜一起,是张浚指定的富平决战主帅。
放眼望去,西军除他之外都在张浚手中,为什么就不敢动他呢?甚至贬他、杀他立威,更有助于提高士气。历史抛弃了这个浑人,他的泾原军被转到了刘锜的名下。
刘锜,字信叔,秦州成纪(今甘肃天水)人。将门之子,其父刘仲武于神宗熙宁时积功为泾原路第一将、熙河路兵马都监,随王赡征战吐蕃,收复河湟,是西军中的一代名将。
刘锜骁勇善战,果敢顽qiáng,是南宋第一代战将中赫赫有名的孤胆英雄。简单地说,宋军战史中最危险的阶段,都闪耀着他的名字,哪怕他年过花甲、重病缠身时,也列阵于金国皇帝的马前,阻挡对方的倾国之兵。
富平,集结了宋朝最后的主战军团,透支了最后一块富足土地上的钱粮,按当时的说法是“半天下之责”,其实已经深刻影响了宋、金两国的命运走向。
对此,张浚却不清楚。他自始至终认为自己的敌人是完颜娄室,却不知道金国动员了全部能调用的力量,悄悄地运兵增援陕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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