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以往宋军临战时的标准战队,这意味着一旦开战,进攻方会面临遮天蔽日一样的箭雨,那绝对是个噩梦。
杨沂中却偏偏往井里跳,刘猊要什么他就给什么,他派出五千名jīng骑,向伪齐军的主阵正面冲击。当天的箭雨如期而至,却没有办法阻挡宋军骑兵。
伪齐没有宋军的制式武器神臂弓,以及与之相近的各种弓弩。如果有,金军早就剥夺专利,复制粘贴出无数份了,金兀术还用带着满身箭眼在秦岭里满山乱跑吗?这一点优势是汉人所独有的,直到宋朝灭亡,甚至明朝灭亡,异族人都没法染指。
五千名骑兵动摇了刘猊的主阵地。杨沂中适时发起总攻,他亲自率军从伪齐军的侧面冲了进去,自陷于超级大阵之内。这样子很绝望,非常像找死,不过杨沂中给刘猊留了一份惊喜。
三衙军的前军统制在开战前悄悄绕到伪齐军的背后,这时突然发动攻击,在刘猊的背后cha了一刀。这就是杨沂中的风格。
这人的每一个举动看起来都非常疯狂,其实在这后面隐藏着千般小心、万般计算,每一步都机械般的jīng确。
这在以后的岁月里,在一个个关键时刻都会被验证。
伪齐军大阵崩溃了。宋军三路夹击,出其不意。刘猊又不是什么名将,他能做到的就是在千军万马之中把自己救了出来。
大部分的军队跟着刘猊逃走了,剩下一万多人被杨沂中生俘了。另外,杨沂中夺船数百艘、车数千辆。同时,顺昌方面的刘麟、光州方向的孔彦舟也一起退兵。
从一定意义上讲,是杨沂中破坏了伪齐的大举进犯。
近卫军露脸,赵构格外高兴。他一边向宰执人员们炫耀——这回你们知道俺识人、得人了吧,一边给杨沂中送去了嘉奖令。
升杨沂中为保成军节度使、殿前都虞候兼侍卫马步军司。
这个位置如果再加上殿前都点检的名签,就是当年赵匡胤造反前夕的军阶。小杨非常聪明地拒绝了,理由很伟大。
三衙军力不能归于一人,这是祖宗说了一百五十多年的话,我会牢记一辈子!赵构很感动,小杨真是太好了,可以继续着重培养。
以上这一战,就是历史上非常著名的“中兴十三处战功”中排名第六的藕塘之战。这一战在纯军事意义上乏善可陈,没什么大不了的。
因为对手是战斗力普遍低下的伪齐军,里边还包括了很多临时招募的平民百姓,这样的军队,数量再多又能怎样呢?
只此一点,即决定了藕塘之战的含金量。但是,它的政治意义却无比深远,它是一根导火索,上接岳飞第二次北伐被迫撤军。它让转折点变得清晰可见。
回顾一下此战中南宋上层人物的表现。当刘豫的军队换上女真人的衣服走上战场时,赵构、赵鼎都慌了,他们除了后退至临安,下命令bī迫刘光世反击之外,还十万火急地征调岳飞再一次援助淮西。这时,岳飞的眼疾急剧恶化,白天几乎看不见东西,并且他的军队刚刚结束远征,又累又饿,还没恢复过来,但他仍然闻命,旦夕即行。
他赶到淮西时,藕塘之战早就结束了。赵构很尴尬,赵鼎很羞愧,他们知道自己上了刘豫的当。不过,上位者自然有他们的遮羞办法。两人进行了一次公开xing的对话。
赵鼎向皇帝陛下贺喜,说:“从这件事能够看出前方诸位大将对朝廷的忠心,每个人都很听话。”
赵构连连点头,道:“是的,刘麟败北,朕不足喜,诸将知道忠于朝廷,才是真正可喜的事啊。”
难堪面前,他们转移目标的功夫炉火纯青。可惜有个人决定狠狠揪住这次失误,大做文章,从而实现帝国实权第一人的愿望。
第十七章 淮西军变
张浚。
右相、前敌总指挥大人早就看赵鼎不顺眼了,别看是赵鼎把他从深渊里捞出来的,可两人的工作方式、从政理想的差距太大了,堪称鸿沟。
赵鼎是一个抑外必先安内的人,他时刻紧盯着长江以南这一亩三分地,口头禅是“先发展自身,等国内一切都充裕富足了,兵力也都练好了,再去想外面怎样”。
张浚嗤之以鼻,赵鼎的观念看似妥当,其实不可理喻。请问到达什么程度才算是富裕,北宋仁、神两朝算不算?可那时仍然有无数官员号叫国家太穷,人民太穷,公务员太穷,没法出征。以战养战懂不懂?战争中,我方在消耗,敌方也在消耗,得失之间要两边审视懂不懂?
赵鼎在张浚的眼里就是一个鼠目寸光的胆小鬼,一块挡住他理想的绊脚石。比如这次征调岳飞gān什么?岳飞一动,襄汉无人,要是那边被突击怎么办?每次都是拆了东墙补西墙,好几次了,总是这么补。女真人再笨,迟早也会抓住机会。
思前想后,张浚提出了两个建议:第一,乘胜进击河南,灭伪齐抓刘豫,复开封旧京;第二,刘光世既骄又懦,不堪大用,请罢职收军。
平心而论,这两条都是当务之急,而且都有必成的把握,张浚说得好。可赵鼎不同意,左相大人另有见解,说刘豫只是案上的一块肥ròu,随时都能剁下去。可是,剁碎之后有好处吗?那时会和金国直接冲突。两相比较,还不如留着伪齐作缓冲。
至于刘光世,他的军队多年以来关系盘根错节,几乎是刘氏的私军,突然间罢免收编,小心会出大事,无法善后。
张浚大怒,真是昏聩啊!留着伪齐作缓冲,一看就是建国初期赵普对北汉的政策,那时契丹qiáng盛,南方软弱,宋朝在进攻中要分出步骤。注意,是在进攻中。这时能和那时相比吗?一个照本宣科的胆小腐儒!对刘光世更加不能手软,抛开战争因素,光是因为私军xing质就不敢去动他,更是助长了武将的气焰。这是宋朝的第一国策大政,枪杆子一定要掌握在政府手里。
照本宣科、不知所谓的胆小腐儒!
赵鼎彻底没脾气了,只好去显示雅量,他主动去见皇帝,说张浚跟自己像兄弟一样,只是被小人给离间了。
良好的工作氛围取决于良好的个人关系,现在只好两取其一。国家面临的几大重点问题,比如收失地、迎二帝等,都需要军事行动去解决,所以只好“鼎去浚存”。
之后,赵鼎潇洒地走了,给官场留下了一个高品位的印象,非常有利于东山再起。可在他重起之前,国家需要新的宰相,选谁呢?
这要由新首相张浚来定。张浚在官员花名册里找了好久,最终定下了一位,真是让人吃惊啊,居然是——秦桧。
张浚一生最让人称道的不是所谓的军事才能,而是他识人。他一手提拔起来的名臣有一大堆,比如赵开、吴玠、吴璘、刘锜、韩世忠、虞允文、王十朋,个个都名震当时、功业彪炳。南宋官方也承认这一点,南宋官场起伏不断,很多次的“起”都是因为他的举荐之功。可是,他却举荐了秦桧……毫不夸张地说,是他开启了两宋之jiāo时最凶险的潘多拉魔盒!
张浚选秦桧的理由是“柔佞易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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