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正走在去建康的路上,此行的目的就是去夺刘光世的兵权。
刘光世的行营左护军实力qiáng盛,达五万两千人左右,曾经是南宋军方编制最大的一支部队。这种力量,驻扎在边境线上,以刘光世这种心xing的人为首,参照以往叛逃到伪齐的各支部队的教训,很容易得出一个结论——危险。
极度危险,连经典招数都不能用。比如说召刘光世进京陛见,当场拿下,人命兵权双丰收,这招儿不能用,小心刘光世立即过江,根本不奉诏。
大衙内对官场勾当实在太清楚了,几乎所有肮脏、污秽、yīn险、下流的招数他都……用过。不是了解,是用过!所以,别想投机取巧。
这时,赵构带着杨沂中、韩世忠、岳飞等军中猛将,一起去压服刘光世,并且在起程前还特意给刘光世去了封信。说:“爱卿,你‘忠贯神明,功存社稷’,我是非常信赖你的。现在,有些话很重要、很复杂,我要当面与你谈,你在建康等着我。”
凡此种种,赵构亲自上阵,给岳飞铺路。
岳飞非常感动,他在密谈之后的第二天,也就是三月十日,写了份奏章,把感激之qíng和对军国大事的思考都一一表达出来。
这份奏章非常著名,分为三个段落。
第一段是谢恩,可以忽略。
第二段是战争策略及步骤。岳飞说,他会直趋京、洛,据河阳、陕府、潼关,以此三地在手,号令五路叛将,bī迫刘豫放弃开封旧都,渡huáng河,退守河北。
这时,京畿、陕右可以尽复,至于京东诸郡,由韩世忠、张俊负责。
上面的内容里有两个值得关注的要点:一、战争初步规划到huáng河南岸,以收复旧京开封在内的土地为限,也就是目前伪齐所占领的那部分;二、除了京东路由韩世忠、张俊两人负责之外,岳飞总领天下战区,“宣抚诸路”。
等于天下兵马大元帅了。
第三段,“……异时迎还太上皇帝、宁德皇后梓宫,奉邀天眷归国,使宗庙再安,万姓同欢,陛下高枕无北顾忧,臣之志愿毕矣。然后乞身还田里,此臣夙昔所自许者。”
岳飞如是说。
后世绝大多数人都认为岳飞是个政治上的白痴,只知为国进取,不知明哲保身,才导致了他后来的悲剧。看看上文,还这样说吗?岳飞何等聪明,这点尽人皆知的小事还能不懂?他深知总领天下兵权是件多么招忌的事,没成功之前就先声明,一旦事qíng完成,立即回归山野,连官都不当!
对此,赵构非常欣赏,他做出如下批示:
“有臣如此,顾复何忧。进止之机,朕不中制。唯敕诸将广布宽恩,无或轻杀,拂朕至意。”
这是说岳飞办事他放心,怎么去做都随岳飞,他放权不gān扰一切,只要岳飞不轻易杀人就是了。
多么和谐的一对君臣!
两人聊得很投机,说gān就gān,先联手收编行营左护军。倒霉蛋刘光世由赵构亲自出面搞定,很快,很顺利。刘光世于当月下旬左右被解除军职,以少保兼三镇节度使的虚衔去当万寿观使了。
大衙内从此逍遥自在,享受人生!
收编刘家军就费事多了。谁都知道大衙内是个糙包,而他的手下却很有料,要想让这帮军痞听话,是件非常有学问的事。对此,赵构也没啥好办法,只能做好他自己的本分,以圣旨的形式给军痞们下通知。
在通知书里,赵构qiáng调了一下他是多么喜欢行营左护军的将士们,他们自从南渡以来,甚至之前就与他同甘共苦,共乘一条渡船。这时,为了创造更大的功绩,赵构把他们划归给岳飞,让他们一切听岳飞的。他们一定会创造出更辉煌的成绩,赵构等着为他们颁奖!
当然,要是不听话……“倘违斯言,邦有常宪”。这八个字让人发抖,这是赤luǒluǒ的威胁。赵构相信,有了政府的支持,加上岳飞如日中天的军中威望,再加上岳家军的实力,足以吞下行营左护军这块肥ròu。
一切是那么美好,岳飞都准备动身去接收了,却没注意到旁边有个人死死地盯着他,羡慕嫉妒恨得快要发狂了。
张浚。
这位大都督自从重新成为军方第一人外加首相之后,已经把自己提升到宋帝国第一人的高度了。在他的心里,自尊和自傲是永远分不开的,而自尊、自傲的基础就是权力!
岳飞总领天下兵马……那把他的都督府置于何地?把他这个实际上的帝国第一人置于何地?张浚越想越愤怒,越想越憋屈,他搞不懂为什么皇帝连最基本的常识都不懂,只有他才能中兴宋室,才能驱逐异族人,才能百战百胜、鼎定中原。
这是全世界都知道的事嘛!
岳飞一介农夫,一个丘八,凭什么抢他的风头?
张浚越想越怒,他决定去和皇帝谈话,把岳飞的台给拆了。什么?拆岳飞的台就是拆振兴汉民族的台?开玩笑,这个台只能由我一个人搭建!
他起身时,另一个人悄然出现了。枢密院事秦桧,这人静静地观察着一切,他早就清晰地观察到了张浚的心灵波动,决定帮这位“第一人”一把。
张、秦两人一起进皇宫,跟赵构谈话,内容不得而知。当他们出来的时候,赵构变得非常平静。从正月到这时,差不多一百天,这么短的时间里,赵构就平静了,把国恨家仇都放下了……这就是赵构,他有血xing,有复仇之心,可惜储藏量太少了,实在是不耐用。
他一定是想到了所谓的祖宗家法,武将是不能单独领兵的,也绝对不能独领天下兵权,否则会祸起萧墙,不用外鬼,内贼就会搞垮他赵家的江山。
更会想到他一直以来的那点小心思,他不想和女真人死磕,而他以往所支持的那些战斗只有一个目的,就是以战迫和。
在谈判桌上多捞点筹码而已。
岳飞兴致勃勃地走在去收编行营左护军的路上。他走得很快,可后面追来的信使更快,一道圣旨来了。
圣旨上说:“去淮西合并左护军的事吧,有些曲折,之前我写的诏书,你先别拿出来,等你真正掌握了左护军之后再说。现在,你快马加鞭地去都督府,有人在那边等你。”
岳飞心里一凉,都督府里只有张浚,这是要和他说什么呢?
张浚和岳飞这次见面,开始的气氛还不错。两人曾经共事过,在剿灭dòng庭湖水匪时合作得很愉快。岳飞还曾经渡江北伐,千里决胜,给张浚克复神州的大计锦上添花。说到哪儿,岳飞都是张浚的贵人。
张浚面对自己的贵人,却不自知,他那熊熊燃烧的嫉火转化成了一个小算盘,他想彻底除掉岳飞。
张浚:“岳侯,行营左护军没了长官,你说谁合适?”
岳飞:“……”(难道他说自己合适?)
张浚:“王德怎样?”
岳飞:“……”
王德、郦琼是左护军的最高军官,两人不分上下,也不可能分出上下。刘光世正是用这一点来平衡军队的势力,从而达到控制全军的目的。这时,硬要抬王德上位,不是bī着郦琼造反吗?岳飞很无语,张浚怎么说也算是个领导,这点道理都不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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