完颜雍赢了。
他要没赢的话,女真人吃饱了撑的,传颂一个南宋使臣。
完颜雍说得合qíng合理——汝国为什么一定要谈河南地?难道是为了所谓的祖陵吗?如果是这样,眼前放着宋钦宗的棺材都不收回,还谈什么祖陵?说来这件事已经拖得太久了,于qíng于理都会损坏名誉,要是你们还不为宋钦宗下葬,我来安葬他。
至于受书礼,签订绍兴和议时你们同意,签订隆兴和议时你们不提,这几年也一直遵行,现在突然提出来,请问信义何在?此事不必再说。
赵雄yù辩无辞。
回到临安之后,赵昚、虞允文也没找出来什么辞。这根本就没法说,难道要说绍兴和议时是赵构做主,跟他没关;隆兴和议时他被卖国贼设计,被赵构qiáng迫,只能同意?至于宋钦宗的尸骨安葬——赵构还活着呢,赵昚怎能隔着锅台上炕呢?
千言万语只能憋在心里,至此赵昚才明白,外jiāo已经彻底绝望,想争得起码的尊严和地位,只有战争这一条路可走。
他想打,完颜雍比他还想。赵雄前脚刚回江南,江北立即传来了战报,说金国以送宋钦宗灵柩之名,起重兵三十万,yù平江南。
临安立即慌了,前线也一夕数惊,战报频传,要求增兵支援。当时,只有虞允文镇定,他断定金国只是虚张声势,有完颜亮惨败身死的教训,金国绝不敢贸然出兵。
果然如他所料,金国的军队没来,来的是金国的使者。
金国的使者憋足了劲想在南宋皇廷上也来一出“龙斗”。这位上位国的使者气势汹汹地走上金殿,直bī赵昚的御座,要赵昚下阶,向江北的“叔叔”问安。
却没料到南宋这边根本不给他机会。
赵昚端坐不动,虞允文走了上来。他先请赵昚回宫,然后告诉金使,大驾已回内宫,今天不会再临朝,你明天随班上殿观礼吧!
这也是创了纪录了。自从南宋立国之后,金国的使者从来都是宋廷的大爷,像今天这样被晾在一边儿丢人,还是破天荒头一回。
金使悻悻而去,可想而知金国必将勃然大怒。上位国的气焰要如何保持?只有铁与血、战与火!宋、金关系再一次空前紧张,眼见一场风bào袭来,却突然间又平静了。金国并不计较,理由非常充分,金使受rǔ记里的主角虞允文被罢官了。
从军、政大权集于一身的首相被贬为四川宣抚司,虞允文的地位一落千丈,消息传到了金国,足以平息一大堆完颜的怨气了。
这是怎么回事?赵昚的脑子再一次短路了,还是赵构重新掌控了朝局,把虞允文搞成了岳飞第二?都不是,这一次是赵昚谋而后动,给金国挖了一个很深的坑。
北伐复国是一定的,可方法要重新设定。隆兴北伐为什么会失败,方方面面的原因很多,邵宏渊等败类直接导致了北伐的失败,可最重要的一点还是张浚的战略意图不对以及准备不足。
只看见了金军在两淮空虚,却看不到河南囤积了大批金军主力,随时可以南下驰援。四川方面更是形同虚设,没有起到半点作用。
这一次,攻击的重点就设在了四川。两淮地区、鄂州方面将阵兵威胁,虎视中原,牵制住金国重兵,宋军由川入陕,从侧后方攻击河南腹地。
这个战略是最理想的,可是却没有最理想的人去实施。川中吴璘已经病故,西军最后一个老兵也走了。就算蜀川在这几年里元气有所恢复,也不会对战局有太大帮助。
在这个前提下,想实施这个战略意图,只有派虞允文入川。
四川是个神奇的地方,它是最懒散、最悠闲的,这是基本气氛。只要战争稍微离得远一些,立即歌舞升平、浅酌低唱,可是如果战争临近,只要给它一点点的适应时间,它会骤然转型,变成一座集物资、士兵于一体的堡垒加仓库。
可战,也可支援。
赵昚刚登基时出昏招导致川军元气大伤,吴璘只能收缩在蜀中隐忍不动。几年时间过去,蜀川的神奇功能重现,它再一次物资充盈、民力可持,有潜力担任反攻的前锋了。
虞允文入川,就是要把这种潜力发挥出来,整合成可战的实力。而赵昚坐镇临安,更要大张旗鼓,频繁调动,造成北伐的重心仍然在长江中下游沿岸一带的假象,牢牢地拴住金国中原的重兵。
为了达到这个目的,赵昚短时间内阅兵三次,规模一次比一次大,赏赐一次比一次多,参阅兵力最多时接近三万。
这是庞大的兵力,更是庞大的开支。赵昚做着这些时心qíng激越,越飞越高,觉得和九天之上自己梦中的目标越来越近了。他总是不断地和虞允文通信。
内容只有一个:催促。
要到什么时候才出兵?是长江中下游地区先出兵,还是按原计划蜀川先出兵?虞相、虞爱卿,你一定不要让朕失望啊!
他曾这样和虞允文约定:“若卿出兵而朕犹豫,是朕负卿:若朕在江淮举兵而卿不动,则卿有负于朕!”
这样的话不可谓不重,于韩世忠、岳飞、虞允文等人来说,简直重若泰山,无可抵御。无论是他们本人,还是悠闲于历史长河里闲看两宋风澜波动的各年代人,都会认为虞允文将会欢天喜地无法遏制地迅速出兵,绝不会出现让皇帝等得着急的qíng况。
可偏偏就发生了这样的事qíng,虞允文入川一年零五个月,居然一直按兵不动。
赵昚等到怒火中烧,怀疑四川的军政环境,并怀疑虞允文的本质本xing。这位虞爱卿还是几年前挽狂澜于既倒、敢独身屹立于残bào金主面前的那个虞允文吗?
所有知道内qíng的人也这样想。
直到南宋淳熙元年(公元1174年)二月,虞允文于蜀川病故。师未出而身先死,南宋丞相比当年的蜀汉丞相还要悲剧。
没人为虞允文悲伤,包括赵昚在内,南宋帝国对虞允文的死报以不解、郁闷。这是为什么呢?是四川那个地方邪,每次北伐都会拖南宋的后腿,还是虞允文把大家都骗了?
想到了骗,赵昚的怒火里夹杂着无数痛苦的回忆。为了再一次北伐,他作出的努力实在是太多了,比如节省每一枚铜钱以增厚国库,还因此被臣子们嘲笑:“陛下不过被数文腥钱作使,何不试打算得几番犒赏?”
讽刺他攒下来的钱别说支撑北伐了,连给军队打赏都不够。天可怜见,他攒点钱容易吗?
比如他以身作则,带动全民练武。他先是she箭,成绩很好,一连几个月都保持高中靶率。直到某天突然间用力过猛,把弓弦拉断了,反弹回来的弦把他的眼睛都打肿了,半个月没法上朝。
还有就是他突然间有了个习惯,开始拄拐杖。那是一根颜色深沉、造型古朴的木杖。赵昚宽衫拄杖而行,姿态儒雅、颇具风度,这让文士集团非常欣赏,很想效仿。
某天,赵昚出行很急,突然想起木杖没带,连忙派人去取。去的是太监,本想着一根木杖能有几斤,很容易就能带走,结果入手才发现,重得惊人。
那是铁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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