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这是宋史_高天流云【完结】(79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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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实在不等价,无法理解。

  其实设身处地想想,这也很正常。想想吴曦的人生经历,从小就当质子,被扼杀理想,连一个正常男儿想奋发图qiáng的正常心理都被残忍压制。他有什么理由不恨赵宋呢?赵宋何时视其为忠良,他何必以忠良报之?

  更何况前车之鉴让人心寒。

  金国的劝降书里说得好:“……且卿自视翼赞之功孰与岳飞?飞之威名战功,bào于南北,一旦见忌,遂被参夷之诛,可不畏哉!”

  说得非常对,忠到岳飞的程度,不过是被冤杀而已。吴曦拿什么与武穆王比,他当然不要那样的结果。想到这些,对吴曦的憎恶有点提不起劲了。何必呢,此时的赵宋,除站到了民族道义的制高点之外,根本没有让人效忠的理由。

  回头说平叛之后的蜀川。先是奖赏,其规模之大、赏赐之巨是前所未见的。有四百二十余名将领或建节,成为军阶最高的节度使,或自身授郎。全军约七万人升三阶官,少数升五阶官,统计迁转官达三十万阶。为这次群体升官,此后四川总领每年要多支钱物二百八十余万贯。

  这还不包括对平叛将士一次xing赏赐的金七千两、银六十一万七千七百七十两、钱八万二百五十引、绢六十一万七千匹。

  如此巨赏,很让人怀疑,当初冲进吴曦伪宫的人数是七十四个,还是七十四万个呢?

  再说战争本身。吴曦的灭亡是猝不及防的。不仅吴曦自己,金国方面更是毫无知觉。安丙、杨巨源、李好义等人一边向临安方面报功请奖,一方面出川进攻,收复关外四州。

  阶、成、和、风,这是蜀川的屏障,双方要点所在。按常识,想收复它们会非常困难,金军当年使尽招数,也没能夺到手,这时肯定会重兵防守。

  很意外,李好义、杨巨源率领少量部队,比如步骑一千人、死士两百人,就qiáng攻下了和州。四州相继迅速收复,这是好事,眼见蜀川恢复了正常,可偏偏又出事了。

  要不怎么说蜀川就是这么邪xing,在此割据的,从没有能长远过三代的。攻打此处成功的,转眼就会倒霉灭亡。

  此次平叛也不例外。安丙的私心不知怎么搞的,一瞬间就膨胀了。他给临安写的报功信,对外宣称功劳是杨巨源、李好义的,事实上也是,这两人既是首倡,更是实际cao作者。可安丙在信里完全归功于自己,杨、李二人只字不提。

  这样做会有后患,杨、李两人难免会在知qíng后报复。安丙为了稳妥,把杨、李应该得到的赏赐都转jiāo到了王喜的身上。

  王喜是吴曦的亲信,川军的重要将领。吴曦叛国时,王喜是附逆的军方首恶,这时摇身一变,成为了正义的代表。

  王喜毒死了李好义,又设计诬陷杨巨源造反,bī其自杀。这样,蜀川权力全部落入到安丙、王喜手中,而临安投鼠忌器,哪怕知道了真相,也不敢追究,以免吴曦叛变再次上演。

  好歹总算是熬过了蜀川危机,总体算来,尽管花了钱、受了惊,但对南宋来说,还是得大于失的。说钱,赏再多的钱,也是ròu烂在自己的锅里,没有便宜异族人。并且给公务员加薪了,也等于间接地提升了消费力,蜀川那边的生意会加倍红火。

  官衔,与加薪同解释。

  更重要的是关外四州收回了,吴氏四代盘踞蜀川的隐患也解除了。杨巨源、李好义的死,纯以功利角度论,也不是坏事。

  蜀川的军政大权完全掌握在正规国家职能部门、正规军手里,而不是民间力量分权,这对稳定全局无疑大有好处。

  从宏观控制上说,南宋在战争中习惯战争,优胜劣汰,是一种如新生般的整合。这对一个老牌帝国而言,是件极其重要的好事。

  可是韩国戚挺不下去了。

  宋朝的立国之本——钱,终于告急,国库空了。皇家开始动用私房钱,比如太皇太后谢氏捐了一百万贯犒军,韩国戚本人也把国家历次赐予他家的金器,总和六千两huáng金捐了出来。结果却招致一片骂声。无数国人说他故作姿态。

  和平时代,以政治手段建立起来的独裁局面,终于在军事失利的大势下动摇了。没奈何,韩国戚决定派人渡江议和。

  在他想来,理智分析的话,南宋不好过,金国一样在崩盘前夕,各退一步,是双方都能接受的,甚至是期盼的。

  可是议和展开之后,他才发觉不对头。不仅金国坐地起价,搞得好像多想打下去一样,连内部也派系林立。他火线提拔起来的两淮主将丘密居然要架空他,建议议和之事韩国戚回避,理由是金国认为他是战争的主谋,是罪人,要受审判的。

  韩侂胄大怒,丘密不只是背叛了他,更把南宋的利益扔到了一边。试想谈判桌是战场的延续,对方要什么,就尽量拒绝什么才对。现在谈判才开始,就应对方要求把本国的平章军国事大人踢出局了,下面的条件还用再讲吗?!

  昏聩险苛,无以为甚。丘密下课。

  全江南官场海选议和人员,中选的是萧山县丞方信孺。诚然,方信孺在不久之后表现出了卓越的外jiāo能力,可一介县丞做主管,也着实体现了当时整个南宋官场、士大夫群落对韩国戚的对抗。

  方信孺进入敌占区之后,住进了一连串的牢房。面见金国左丞相兼都元帅宗浩之后,住的驿馆上都临时写了两个字——天狱。

  天字号牢房。

  谈判的难度可想而知。宗浩是完颜璟培养出来的新一代知识xing丞相,汉文化程度一点不比江南那边低。他先是一连串的指责,之后提出了一个新要求。

  “南使,我们联句吧,你对得上来,我们才继续。”他出上联,“仪秦虽舌辩,陇蜀已唇亡。”这是说,哪怕你像张仪、苏秦那样能讲,蜀川已经丢了,江南唇亡齿寒,眼见完蛋。

  方信孺对:“天已分南北,时难比敬唐。”这时候再不是石敬瑭卖国的时候了,长江是天堑,试过多少次了,你们金国哪次成功了?

  金国开出的条件是:一、割地,南宋割让两淮;二、增岁币;三、称臣;四、索犒师银,索逃亡人;五、缚送首谋者。

  这五条中南宋对割地、称臣是绝不答应的,缚送首谋者,南宋推出三个替罪羊,分别是苏师旦、邓友龙、皇甫斌。至于岁币,只能增加到绍兴议和时的二十五万两,除此之外,再没可能。

  金国大怒:“你们失信,战争是你们挑起来的!”

  方信孺更怒:“是你们失信在先!”

  金国愕然。

  方信孺:“我们去年六月开战,你们在四月的时候诱降吴曦,原始文件都找到了,还想抵赖?更何况以qiáng弱论,你们夺得了滁州、濠州,我们也攻下了泗州、涟水;我们打不下宿州、寿州,你们就攻下了庐州、和州、楚州了吗?五个条款里我们已经答应了三款,你们还不同意,大不了重新开战就是。”

  金国继续愕然。

  这就是战争实况。双方势均力敌而已,不存在谁占了优,谁吃了亏,谁必须怎样。韩国戚之所以主动求和,是国内的政局不稳,让他感受到了危机。如此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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